第八十五回 邓芮二侯归周主

诗曰:

西山日落景寥寥,大厦将倾借小条。卞吉无辜遭屈死,欧阳热血染霞绡。奸邪用事民生丧,妖孽频兴社稷摇。可惜成汤先世业,轻轻送入往来潮。

话说欧阳淳被一干周将围在垓心,只杀得盔甲歪斜。汗流浃背,自料抵挡不住,把马跳出圈子,败进关中去了,紧闭不出。子牙在辕门又见折了雷震子,心下十分不乐。

且说欧阳淳败进关来,忙升殿坐下,见卞吉打伤,吩咐他且往私宅调养,一面把雷震子且送下监中,修告急文书往朝歌求救。差官在路上,正是春尽夏初时节,怎见得一路上好光景,有诗为证,诗曰:

清和天气爽,池沼芰荷生。梅逐雨余熟,麦随风景成。草随花落处,莺老柳枝轻。江燕携雏习,山鸡哺子鸣。斗南当日永,万物显光明。

话说差官在路,不分晓夜,不一日进了朝歌,在馆驿安歇。次日,将本赍进午门,至文书房投递。那日是中大夫恶来看本。差官将本呈上。恶来接过手,正看那本,只见微子启来至,恶来将欧阳淳的本递兴微子看,微子大惊:“姜尚兵至临潼关下,敌兵已临咫尺之地,天子尚高卧不知。奈何!奈何!”随抱本往内庭见驾。纣王正在鹿台与三妖饮膳,当驾官启驾:“有微子启侯旨。”纣王曰:“宣来。”微子至台上见礼毕,王曰:“皇兄有何奏章?”微子奏曰:“姜尚造反,自立姬发,兴兵作叛,纠合诸侯,妄生祸乱,侵占疆土,五关已得四关,大兵见屯临潼关下,损兵杀将,大肆狂暴,真迭卵之危,其祸不小。守关主将具疏告急,乞陛下以社稷为重,日亲政事,速赐施行,不胜幸甚!”微子将表呈上。纣王接表,看罢,大惊曰:“不意姜尚作难肆横,竟克朕之四关也。今不早治,是养痈自患也。”随传旨上殿。左右当驾官施设龙车凤辇:“请陛下发驾。”只见警跸传呼,天子御驾早至金銮宝殿。掌殿官与金吾大将忙将钟鼓齐呜,百官端肃而进,不觉威仪一新。只因纣王有经年未曾临朝,今一旦登殿,人心鼓舞如此。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烟笼凤阁,香霭龙楼。光摇月扆动,云拂翠华流。侍臣灯,宫女扇,双双映彩;孔雀屏,麒麟殿,处处光浮。静鞭三下响,衣冠拜冕旒。金章紫绶垂天象,管取江山万万秋。

话说纣王设朝,百官无不庆幸。朝贺毕,王曰:“姜尚肆横,以下凌上,侵犯关隘,已坏朕四关,如今屯兵于临潼关下。若不大奋干刚,以惩其侮,国法安在!众卿有何策可退周兵?”言未毕,左班中闪出一位上大夫李通,出班启奏曰:“臣闻‘君为元首,臣为股肱’。陛下平昔不以国事为重,听谗远忠,荒淫酒色,屏弃政事;以致天愁民怨,万姓不保,天下思乱,四海分崩。陛下今日临轩,事已晚矣。况今朝歌岂无智能之士,贤俊之人,只因陛下平日不以忠良为重,故今日亦不以陛下为重耳。即今东有姜文焕,游魂关昼夜毋宁;南有鄂顺,三山关攻打甚急;北有崇黑虎,陈塘关旦夕将危;西有姬发,兵叩临潼关,指日可破:真如大厦将倾,一木焉能扶得。臣今不避斧钺之诛,直言冒渎天听,乞速加整饬,以救危亡。如不以臣言为谬,臣举保二臣,可先去临潼关,阻住周兵,再为商议。愿陛下日修德政,去谗远佞,谏行言听,庶可少挽天意,犹不失成汤之脉耳。”王曰:“卿保举何人?”李通曰:“臣观众臣之内,止有邓昆、芮吉素有忠良之心,辅国实念,若得此二臣前去,可保无虞也。”纣王准奏,随宣邓昆、芮吉上殿。不一时宣至殿前,朝贺毕,王曰:“今有上大夫李通奏卿忠心为国,特举卿二人前去临潼关协守。朕加尔黄钺、白旄,特专阃外。卿当尽心竭力,务在必退周兵,以擒罪首。卿功在社稷,朕岂惜茅土以报卿哉。当领朕命。”邓昆、芮吉叩首曰:“臣敢不竭驽骀之力以报陛下知遇之恩也。”纣王传旨:“赐二卿筵宴,以见朕宠荣至意。”二臣叩头,谢恩下殿。须臾,左右铺上筵席,百官与二侯把盏。微子、箕子二位殿下也奉酒与二侯,哽咽言曰:“二位将军,社稷安危,在此一行,全仗将军扶持国难,则国家幸甚!”二侯曰:“殿下放心。臣平日之忠肝义胆,正报国恩于今日也,岂敢有负皇上委托之隆,众大夫保举之恩也。”酒毕,二人谢过二位殿下与众官,次日起兵离了朝歌,径往孟津渡黄河而来。按下不表。

且说土行孙催粮至辕门,看见一首旛,旛下却是韦护的降魔杵,雷震子的黄金棍。土行孙不知其故,自思:“他二人兵器如何丢在此旛下?我且见了元帅,再来看其真实。”报马报入中军:“启元帅:二运督粮官等令。”子牙传令:“令来。”土行孙来至中军,见子牙行礼毕,问曰:“弟子适才督粮至辕门外,见那关前竖一首旛,那旛下却有韦护、雷震子两件兵器在那旛下,不知何故?”子牙把卞吉的事说了一遍。土行孙不信:“岂有此理?”哪咤曰:“卞吉被吾打了一圈,这几目俱不曾出来。”土行孙曰:“待吾去便知端的。”哪咤曰:“你不可去,果是那旛利害。”土行孙只是不信。那时天色将晚,土行孙径出营门,一头往旛下来。方至旛下,便一交跌倒,不知人事。周营哨马报于子牙。子牙大惊。正无可计较,只见关上军士见旛下睡着一个矮子,报与欧阳淳。欧阳淳命:“开关拿来。”──不知若要拿人,只是卞吉的家将拿的,其余别人皆拿不得,到不得旛下去。──彼时几个军士走至旛下,俱翻身跌倒,不醒人事。关上军士看见,忙报主将。欧阳淳亦自惊疑,忙叫左右:“去请卞吉来。”卞吉此时在家调养伤痕,闻主师来呼唤,只得勉强进府中。欧阳淳将前事告诉一遍。卞吉曰:“此小事耳。”命家将:“去把那矮子拿来,将众人放了。”家将出关,将土行孙绑了,把众军士拖出旛外。众人如醉方醒,各各揉眼擦面。一时将土行孙扛进开来,拿进府中。欧阳淳问曰:“你是何人?”土行孙曰:“我见旛下有一黄金棍,拿去家里耍子,不知就在那里睡着了。”卞吉在傍边骂曰:“你这匹夫!怎敢以言语来戏弄我?”命左右:“拿去斩了!”众军士拿出前门,举刀就斩,只见土行孙一扭,就不见了。正是:

地行妙术真堪羡,一愰全身入土中。

众军士忙进府中来报曰:“启元帅:异事非常!我等拿此人,方才下手,那矮子把身一愰,就不见了。”欧阳淳与卞吉曰:“这个就是土行孙了,倒要仔细。”彼此惊异。不表。土行孙回营,来见子牙,曰:“果然此旛利害,弟子至旛下就跌倒了,不知人事,若非地行之术,性命休矣。”次日,卞吉伤痕痊愈,领家将出关,至军前搦战。哨马报入子牙。子牙问:“谁人出马?”哪咤愿往,登风火轮,摇火尖枪出营来。卞吉见了仇人,也不答话,摇画杆戟,劈面刺来。哪咤火尖枪分心就刺。一场大战。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战鼓杀声扬,英雄临战场。红旗如烈火,征夫四臂忙。这一个展开银杆战;那一个发动火尖枪。哪咤施威武;卞吉逞刚强。忠心扶社稷,赤胆为君王。相逢难下手,孰在孰先亡。

话说卞吉战哪咤,又恐他先下手,把马一拨,预先往旛下走来。──看官:若论哪咤要往旛下来,他也来得;他是莲花化身,却无魂魄,如何来不得。只是哪咤天性乖巧,他犹恐不妙,便立住脚,看卞吉往旛下过去了,他便登回风火轮,自已回营。不表。

且说卞吉进关来见欧阳淳,言曰:“不才欲诓哪咤往旛下来,他狡猾不来赶我,自己回营去了。”欧阳淳曰:“似此奈何?”正议间,忽探马报:“邓、芮二侯奉旨前来助战,请主将迎接。”欧阳淳同众将出府来迎接。二侯忙下马,携手上银安殿。行礼毕,二侯上坐,欧阳淳下陪。邓昆问曰:“前有将军告急本章进朝歌,天子看过,特命不才二人与将军协守此关。今姜尚猖獗,所在授首,军威已挫,似全不在战之罪也。今临潼关乃朝歌保障,与他关不同,必当重兵把守,方保无虞。连日将军与周兵交战,胜负如何?”欧阳淳曰:“初次副将卞金龙失利,幸其子卞吉有一旛,名曰幽魂白骨旛,全仗此旛,以阻周兵,一次拏了南宫适,二次拏了黄飞虎、黄明,三次拏了雷震子。”邓昆曰:“拏的可是反五关的黄飞虎?”欧阳淳曰:“正是他了。”欧阳淳此回正是:

无心说出黄飞虎,咫尺临潼属子牙。

话说邓昆问:“可是武成王黄飞虎?”欧阳淳曰:“正是。”邓昆冷笑曰:“他今日也被你拏了,此将军莫大之功也。”欧阳淳谦谢不已。邓昆暗记在心。原来黄飞虎是邓昆两姨夫,众将那里知道。欧阳淳治酒管待二侯,众将饮罢,各散。邓昆至私宅,默思:“黄飞虎今已被擒,如何救他?我想天下八百诸侯,尽已归周,此关大势尽失,料此关焉能阻得他!不若归周,此为上策。但不知芮吉如何?且待明日会过一战,见机而作。”次日,二侯上殿,众将参谒。芮吉曰:“吾等奉旨前来,当以忠心报国。速传令,把人马调出关会姜尚,早定雌雄,以免无辜涂炭。”欧阳淳曰:“将军之言甚善。”令卞吉等关中点炮吶喊,人马一齐出关。邓、芮二侯出了关外,见了幽魂白骨旛高悬数丈,阻住正道。卞吉在马上曰:“启上二位将军:把人马从左路上走,不可往旛下去。此旛不同别样宝贝。”芮吉曰:“既去不得,便不可走。”军士俱从左路至子牙营前,对左右探马曰:“请武王、子牙答话。”哨马报入中军:“启元帅:关中大势人马排开,请武王、元帅答话。”子牙曰:“既请武王答话,必有深意。”命中军官速请武王临阵。子牙传令:“点炮吶喊。”宝纛旗磨动,辕门开处,鼓角齐鸣,周营中人马齐出。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

红旗闪灼出军中,对对英雄气吐虹。马上将军如猛虎,步下士卒似蛟龙。腾腾杀气冲霄汉,霭霭威光透九重。金盔凤翅光华吐,银甲鱼鳞瑞彩横,幞头灿烂红抹额,束发冠摇雉尾雄。五岳门人多骁勇,哪咤正印是先锋。保周灭纣元戎至,杀法森严姜太公。

话说邓、芮二侯在马上见子牙出兵,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别是一般光景;又见那三山五岳门人,一班儿齐齐整整;又见红罗伞下,武王坐逍遥马,左右有四贤、八俊,分于两傍,怎见得武王生成的天子仪表非俗,有诗为证,诗曰:

龙凤丰姿迥出群,神清气旺帝王君。三停匀称金霞遶,五岳朝归紫雾分。仁慈相继同尧舜,吊伐重光过夏殷。八百十年开世业,特将时雨救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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