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意识形态理论的起源、波折和演变（2）

（二）特拉西创立意识形态概念的前期准备

发端于17世纪、兴起于18世纪的启蒙运动是欧洲新兴资产阶级发起的一场反封建、反教会的思想、文化、社会解放运动，涉及到政治思想、哲学思想、经济学思想、自然科学等，是一次全面的思想解放运动和深刻的社会风气变革。正如康德1784年在《什么是启蒙》中所指出，启蒙运动就是人类脱离自己所加之于人类自身的不成熟状态，其所要求的东西不是别的什么，而是自由，自由就是要在一切事情中公开地使用理性。启蒙运动的主旨，提出了人的解放、个性的解放，实际上是要用人权代替神权，用科学理性代替信仰主义和愚昧迷信，相应的价值观就体现在自由平等博爱的口号中。它为资产阶级革命作了思想准备和舆论宣传，是继文艺复兴运动之后欧洲近代第二次思想解放运动。当时先进的思想家积极著书立说来批判专制主义和宗教愚昧，积极宣传自由、平等和民主，其中最重大的变化在于开创了现代意识形态的变革。而启蒙运动对法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不仅为法国创建了高度的精神文明，而且为资产阶级取得统治地位做了思想和理论的准备，推动人类的社会体制开始从君主专制向共和政体转变，让人民开始享有真正的人权。法国启蒙主义学者认为，人只有解放自己，才能解放世界，而通过发掘人类自身的自然潜能（感觉和人性）就能合理安排世界。作为法国启蒙主义学者的代表人物，出身贵族的特拉西本来是一位军人，但他一直支持君主政体改革，不仅是法国学士院副院士，而且是法兰西学院的伦理学和政治学部门的院士。他在法国大革命时期开始研究洛克和孔狄亚克的哲学，并在自己周围形成了一个意识形态研究者的团体。因为孔狄亚克不仅把洛克的唯物主义经验论心理学思想发展为感觉主义心理学思想，而且从洛克经验论的立场出发批判了笛卡尔等人的天赋观念论等。所以，作为孔狄亚克的学生，继承和发展了孔狄亚克思想的特拉西相信人类可以应用科学来改良社会和政治环境，这种科学可以称为“理念的科学”。特拉西的意识形态概念和理论主要集中体现在他所著的四卷本《观念学原理》一书中。他认为，意识形态作为观念学有着确定的含义，主要任务就是研究认识的起源、界限以及可靠性的程度等，有着理论上、哲学认识论上的多重意义。

（三）特拉西的意识形态学说的意义

特拉西还赋予意识形态学说以实践的意义，使得意识形态变成了社会的理论基础，并在某种意义上为资产阶级革命后的法国的建设提供了科学的理论基础。正如他所指出，科学必须建立在通过感觉获得观念发生的原因的精确知识的基础上，必须研究并揭示观念的自然起源。因此，他认为，意识形态就是作为一切经验科学基础的“第一科学”。如果能够透彻地获得并且进一步系统、深入地剖析这些观念，就可以为一切科学知识提供坚实基础。通过对观念和感知的谨慎分析，意识形态可以通达人性，从而使社会与政治秩序可以根据人类的需要与愿望重新加以安排。因此意识形态一经产生便具有了认识论和社会学的双重含义。[6]“这个概念的出现是作为在标志现代科学诞生的社会与政治动荡背景下试图发展启蒙运动理想的一部分。不论意识形态概念自国家研究院时期以来的发展过程有多长，不论它的用法变得多么多种多样，然而它仍然联系着启蒙运动的理想，特别联系着对世界（包括社会－历史领域）理性的认识的理想，以及对人类理性自决的理想。”[7]特拉西提出意识形态一词的实质，就是人类能否在自觉观念的支配下创造历史的问题，而后来人们对于意识形态的否定、包括对于作为意识形态的马克思主义的否定，其实就是对于人类自觉创造历史的否定。[8]因此，“意识形态”概念的提出，不仅标志着认识论发展中的一场革命，也是实践生活中的一场重要革命，具有很大的进步意义。

特拉西的思想中一个鲜明的特征是唯物主义，并且唯物主义也是“意识形态”这一概念中的一个支配性主题。他认为，思想的产生来自于物质的刺激，理念的形成是一个物理过程而不是精神过程或者什么玄秘之类。他提出的“意识形态”概念既具有一般的哲学意义，也含有政治学意义。作为政治学、经济学、伦理学、教育学等众多学科的基础，意识形态不仅是社会的理论基础，而且还负有社会使命。并且，特拉西还努力以社会和政治的改良为意识形态的主要目标，致力于将自己从“理念的科学”中获得的知识应用于推动全社会的进步，为理性统治做好准备，并进一步改善人类的生活甚至拯救人类。特拉西等人的学说把对个人对自由的坚定信仰与经过精心设计的国家纲领加以结合，曾经被作为当时法国的国家法定学说加以推广，对整个国家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并且影响到了其他国家。由此可见，意识形态在最初的意义上是一个积极的、进步的概念，是作为一个肯定性的概念加以塑造的，而不是后来不少人心中的颠倒的、虚假的印象。拒绝任何天赋观念的特拉西，不仅主张批判非理性、形而上学和宗教思想等，而且主张共和政治与言论出版自由等，体现出一种顺应历史发展的、自由革命的进步思想。

二、意识形态遭遇的第一次重大波折

但意识形态的根本属性决定其发展注定要经历很多波折。当特拉西的意识形态理论被当作一种新的政治理念乃至是一种社会改造方案推行到社会实践领域中，就不可避免地触动甚至损害了统治阶级的一些利益，遭到了来自现实社会中不少人乃至统治者的极力反对。

（一）拿破仑向意识形态发难并打压学者

首先向意识形态发难的是曾在远征中下达过“让驴子和学者走在队伍中间”这条著名的指令的法兰西第一共和国执政、法兰西第一帝国皇帝拿破仑·波拿巴，他在恢复帝制并日益暴露专制倾向时发现特拉西等法国意识形态学者多数都对他进行批评且引发了欧洲其他国家学者跟随其后，就决定先下手为强，从而为自己恢复帝制扫清思想理论上的障碍。于是，拿破仑故意轻蔑地将特拉西等意识形态学者称为“意识形态家”、“民族道德的破坏者”、“强词夺理的理性主义者”、“险恶的形而上学家们”等，嘲笑他们的主张只不过是一种脱离政治现实的、抽象的、空洞的学说，不仅赋予“意识形态家”等词汇以污蔑、贬损等含义，而且将其视为秩序、宗教和国家的破坏者，认为其是国家所有的灾难之源。为了打压特拉西等人，1802 年，拿破仑取缔法兰西学院的伦理学和政治学两大研究部门，“意识形态家”们被合并到其他研究部门，并被指派去教授历史、诗歌和从事翻译工作等，甚至还有人被组织去编撰法语词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