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粉金刚云南上路 瘟元帅塞北传书

话说柏玉霜见王氏弟兄驾船赶来,好生着急,忙叫:“洪大哥,救我!”洪恩说道:“你们不要害怕,俺去会他。”说罢,拿着根竹篙,跳上船头,说道:“王兄弟,想是来追我们的么?”王宸见是洪恩,站在船头,忙望他舱里一看,见柏玉霜同秋红仍然在内,心中暗暗地欢喜。说道:“洪大哥,我不是来追赶你的。自古道:‘狡兔儿不吃窝边草。’你我非是一日之交,你如今接了我这口食去,也罢了。我如今同你商议,他一毫东西我也不要,你只把两个人交与我如何?”洪恩说道:“叫你家大哥来,俺交人与你便了。”王宸大喜,用手指道:“那边船上,不是我家老大?”

洪恩向那边上高声叫道:“大兄弟,过来说话。”王宗道:“大哥,有何吩咐?”洪恩道:“你我二人,平日天天思念罗恩公,谁知今日,险些儿害了罗恩公的舅子,你还不知道哩!”王宗大惊,道:“罗公子的舅子?在哪里?”洪恩道:“你们追赶的二人正是,现在我船上坐着。你们快快过来陪礼。”

王氏弟兄听了此言,呆了半晌,道:“真正惭愧。”忙丢了手中的器械,一齐跳过船来,向着柏玉霜就拜,说道:“适才愚兄弟们无知,多多冒犯,望乞恕罪!”慌得柏玉霜连忙还礼,说道:“诸位好汉请起,多蒙不杀,就够了。”那王氏弟兄三人,十分惭愧,吩咐那来的四只船都回去,遂同在柏玉霜船上谈心。洪恩将柏玉霜的来历,告诉了一遍。三人大喜,说道:“原来是罗公子的至亲,真正得罪了。”柏玉霜说道:“既蒙诸位英雄如此盛意,还求诸位看小生的薄面,一发将那卖拳的史忠放了罢。”王宸笑道:“还吊在我家里呢。请公子到舍下歇两天,我们放他便了。”柏玉霜说道:“既蒙见爱,就是一样,小生不敢造府。”王宸道:“岂有空过之理。”洪恩道:“今日夜深了,明日俺送相公过江也不迟,俺也要会会兄弟去。”柏玉霜道:“只是打搅不便。”众人道:“相公何必过谦,尊驾光降敝地,有幸多矣。”

当下洪恩摇着橹,不一时,早到王家庄上。一起人上了岸,王宸代秋红背着行李,洪恩扣了船,一同到庄上,又请王太公见了礼。树上放下了史忠,都到草厅,大家都行了礼,推柏玉霜首座。那王宗吩咐杀鸡宰鹅,大摆筵席,款待柏玉霜。一共是五位英雄,连小姐共是六位。秋红自有老家人在厢房款待酒饭。一时酒完席散,请柏玉霜主仆安寝,又拿铺盖,请洪恩同史忠歇了。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柏玉霜就要作别过江。王氏兄弟哪里肯放,抵死留住,又过了一日。到了第三日上,柏玉霜又要过江,王宗无奈,只得治酒送行。又备了些程仪,先送上船去了。随后,史忠将自己的行李,并柏玉霜的行李一同背了。那王氏弟兄同王太公,一直送到江边,上了船方才作别,各自回家。

且言柏玉霜上了船。洪恩扯起篷来,不一时早过了江。洪恩寻个相熟的人,托他照应了船,雇了轿子抬了柏玉霜,叫脚子挑了行李物件,同史忠、秋红弃舟登岸,进了城门。到了丹徒县门口,问到李府,正遇着洪惠,弟兄们大喜。说了备细,洪惠进去通报。不一时,中门内出来了一个:头戴点翠紫金冠,身穿大红绣花袍,腰系五色鸾带,脚登厚底乌靴,年约二旬,十分雄壮。抬头将小姐一看,暗想道:“我只有一个表妹,名唤玉霜,已许了罗府。怎么又有这位表弟?想是复娶侯氏所生的。”遂上前行礼,说道:“不知贤弟远来,有失迎接。”二人谦逊了一会,同到后堂去了。秋红查了行李物件,也自进去了。轿夫、脚子,是李府的人打发了脚钱回去了;那史忠、洪恩,自有洪惠在外面款待。

且言柏主霜同李定走到后堂,来见老太太。老太太一见柏玉霜人物秀丽,心中正要动问时,柏玉霜早已走到跟前,双膝跪下,放声大哭道:“舅母大人在上,外甥女柏玉霜叩见。”李太太见此光景,不觉大惊,忙近前一把扶起,哭道:“我儿,自从你母亲去世,七八年来也没有见你。因你舅舅在外为官,近又升在宿州,东奔西走,两下里都断了音信。上年你舅舅在长安,回来说你已许配了罗宅,我甚是欢喜。今年春上听得罗府被害,我好不为你烦恼,正要着人去讨信。我儿,你为何这般模样到此?必有原故。你不要悲伤,将你近日的事,细细讲来,不要苦坏了身子。”说罢,双手扶起小姐,坐在旁边,叫丫鬟取茶上来。

柏玉霜小姐收泪坐下,将侯登如何调戏,如何凌逼,如何到松林寻死,如何龙标相救,如何又遇侯登,如何秋红来访,如何女扮男装,如何一同上路,如何瓜州闯祸,如何夜遇洪恩,从头至尾,说了一遍。李氏母子好不伤心。一面引小姐进房,改换衣装,一面收拾后面望英楼,与小姐居住,一面治酒接风,一面请进史忠、洪恩、洪惠入内,见过太太,又见过李定。李定说道:“舍亲多蒙照应。”洪恩说道:“多有冒犯,望乞恕罪。”

且言柏玉霜改了装,轻移莲步,走出来,谢道:“昨日多蒙洪伯伯相救,奴家叩谢了。”那洪恩大惊,不敢作声,也叩下头去。回头问李定道:“这、这、这是、是柏公子,因何却是、是位千金?”李定笑道:“这便是罗公子的夫人柏氏小姐,就是小弟的表妹,同继母不和,所以男装至此,不想在江口欣逢足下。”洪恩同史忠,一齐大惊,说道:“原来如此,就是罗公子的夫人,好一位奇异的小姐,难得,难得!俺们无知,真正得罪了。”柏玉霜见礼之后,自往里面去了。

李定吩咐家人,大排筵度,款待三位英雄。洪惠是他的头目,本不该坐,是李定再三扯他坐下,说道:“在太爷面前分个尊卑,你我论什么高下?”又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只要你我义气相投就是了。”洪氏弟兄同史忠,见李定为人豪爽,十分感激。只得一同坐下,欢呼畅饮,谈些兵法弓马,讲些韬略武艺。只饮到夕阳西下,月色衔山,洪恩等才起身告退。李定哪里肯放,一把抓住,说道:“既是我们有缘相会,岂可就此去了。在我舍下多住几天,方能放你们回去。我还要过江去,拜那王氏弟兄。”洪恩说道:“俺放船来接大爷便了。”二人见李定真心相留,只得依言坐下。又饮了一会,李定说:“哑酒无趣,叫家人取我的方天戟来,待我使一路,与众位劝酒。”三人大喜,道:“请教。”不一刻,家人取了戟来,李定接在手中,丢开门路。只见梨花遍体,瑞雪满身,真正名不虚传,果是温侯再世。

三人看了,齐声喝采道:“好戟!好戟!”李定使完了八十一般的解数,放下戟来,上席重饮了一会。众人说道:“‘温侯’一字,名称其实了。”又痛饮了一会,尽醉而散,各自安歇。住了数天,洪恩要回瓜州,史忠要上长安,都来作别。李定只得治酒相送。柏玉霜又写了书信,封了三十两银子,托史忠到长安,访罗家的消息。史忠接了书信银两,再三称谢,同洪恩辞了李定。李定送了一程,两下分手,各自去了。柏玉霜此在镇江住在李府,不表。

把话分开,另言一处。且言那粉脸金刚罗灿,自从在长安别了兄弟罗焜,同小郎君章琪作伴,往云南进发。晓行夜宿,涉水登山。行无半月,只见各处挂榜追拿,十分紧急。罗灿心生一计,反回头走川陕,绕路上云南,故此耽搁日子。走了三个多月,将到贵州地界,地名叫做王家堡。那一带都是高山峻岭,怪石奇峰,四面无人。罗灿只顾走路,渐渐日落西山,并无宿店,只得走了一夜。到天明时分,走倦了,见路旁有一座古庙,二人进庙一看,并无人烟,章琪道:“且上殿歇歇再走。”二人走上殿来,只见神柜下一个小布包袱。罗灿拾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有两贯铜钱,一封书信,上写道:“罗灿长兄开启。”罗灿大惊道:“这是俺兄弟的踪迹,因何得到此处?”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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