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徐立献宝铠二峰漏网 石禄擒普莲侠客出山

且说店中鲁清大家人等,陪着用饭。鲁清说道:“杜林啊,这可是你爷儿俩的功,可不是给你们爷俩拴对儿,办出事来,应有我姓鲁的一点事,我竟替朋友着想。”说完又唤伙计,叫他把鲁清、丁银龙、杜林等三匹马备上,快去中三亩园挂桩。伙计答言说“是”,赶紧帮这爷三个将应用物件拿齐。鲁清说道:“何大哥,咱们这一带有三亩园没有?”何玉说:“有,大概是在东里啦。”鲁清道:“有就好找,你们诸位在店中等候。李翠云龙你二人赶紧四下派人到处去打听去。那石禄回来不回来,没有多大的关系。”刘荣说:“石禄若有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鲁清道:“你放心吧,刘爷,他若有个舛错,我拿人头见您。”说着话,鲁清牵过马匹,辞别众人,上马而去。出了村子,一直正东。杜林看一看,问道:“这附近有一座石桥吗?”丁银龙道:“不错,有一坐石桥,来随我来。”说着在前边打马走去。直到了石桥口那里还是有些个年老的人,在那里说话。”丁大哥您下去,向他们打听打听,这个三亩园离这里有多远。”丁银龙道:“不用打听啦。反正近不了,咱们就往前走吧。”此时鲁清已然下了马,到了人前,说道:“借问声,中三亩园在那里?”当时有人说道:“这个三亩园,离此约有四十多里地,顺大道一直往东,就可以到啦。”鲁清一抱拳,说声“谢谢”,拉马过桥,飞身上马,老爷儿三个,顺大道一直跑了下去。走了二十多里地,太阳已然压了山啦。鲁清说道:“大哥呀,此天已不早,您看前边来了一位老头,您也年长,可以过去向他打听打听,还有多远。”丁银龙一听,也对,这才下了马,迎了过去。眼前来的那个老者,拉着一头驴,驮着两条口袋,一定是上集镇去买粮食,连忙抱拳说道:“仁兄。”那老头一抬头,连忙说:“达官,您有甚么事?”丁银龙道:“我跟您打听打听,咱们这一方,有三亩园吗?”老者说:“但不知您是打听那个三亩园。”丁银龙道:“有几个三亩园呀?”老者道:“三亩园有三个啦。”那老头说道:“您看见路南那片松林没有。那松林东边,南北的村口,就是上三亩园。那上三亩园北口往东有一股大道,这一股大道是穿村而过,那村子便是中三亩园。出中三亩园的东口,再往东去三里,即是下三亩园。”老者便将三亩园的街道地方详详细细的全部告诉明白了他们。丁银龙道了谢,三个人又往前走到了松林之外,翻身下马,进了林中,将马拴在树上。爷三个席地而坐。鲁清道:“老哥哥您已然打听了。依我说,咱们先上这个三亩园打好了店,暗中把咱们人偷偷的运到了店中,然后咱们再上中三亩园拿贼去。您先去打店,咱们必然如此如此。”丁银龙说:“是啦吧,那么我先去吧。”说着他解下马来,拉马出树林,往村内走来。

到了上三亩园的北口,看那村中还很繁华,在路西有一座店,白墙黑字,上写仕宦行台,安寓客商。水旱两路的镖店,门前有两行小字,左边写着茶水方便,下边是草料俱全,中间店门上有一块横匾,金匾大字,上写丁家老店。丁银龙上前叫道:“店家。”当时从里边出来一个伙计,身高有八尺开外,胸间厚,膀背宽,面如重枣,宝剑眉,斜插入鬓,二眸灼灼的放光,准头端正,四字海口,大耳相衬。光光未戴帽,高挽牛心发鬈,上身穿毛蓝布的贴身靠袄,青布底衣。青鞋白袜子,腰中系着一条半截围裙。出来问道:“客官您住店啊?”丁银龙说:“不错是住店,你们这里可有上房?”伙计说:“有,您随我来。”说着转身往里,丁银龙拉马跟进店内。一进店门,在门洞里边,两边有懒凳,在北边凳子的西头,有柜房的门,门上有青布软帘,挽在西边门坎上。丁银龙从此过,未免的往里看了一眼,见北房山挂着五样兵器,头一件是,长杆的开山钺,第二个是方天化戟,第三件白杆花枪一条,第四个是龙须刀一口,长约四尺七寸五,一寸七宽,护手盘底下有个鹅眉枝走,第五是一对扑刀。店里伙计说:“您将马交给我吧。”丁银龙道:“慢着吧,我这匹马老实,您去拿来一凳子,放在当院把马拴在那腿上就得,旁边放在草菠箩就得。我原是青州府的人,此次我们是三人出外取租,中途路上,被大旋风将我们一马吹散了。将马拴在那院中,容他们从此门前过,看见了此马,自然知道是自己的人,住在了那里,这是我们的暗记号。”伙计答应,便领他到了五间北房的屋中。丁银龙进到屋中,看见迎面有张八仙桌,一边一把椅子,东西各摆一张茶几,配着四个小凳,两旁暗间,挂着青布软帘。伙计拿进一盏灯来,放在八仙桌上,笑问道:“客官爷,您还用甚么呀?”丁银龙道:“你先给我打一盆洗脸水来,好擦一擦手脸。”少时打了来,丁银龙洗完了脸,坐在那时吃茶。此时那村外头的杜林,也拉马走进村来到路西这一个丁家老店,看见院中拴着那匹马,杜林知道丁银龙,住在了此店,他便叫道:“伙丘子,伙丘子。”伙计一听,急来到了外面,问道:“小爷您要住店吗?”杜林道:“你是这里的伙丘子吗?”伙计说:“我不是伙丘子,我是这里的伙计。”杜林说:“你是伙计必须找瓦匠。”伙计说:“这里是店东啊。”杜林说:“你是房东?”伙计说:“我是房东。”杜林说:“你贵姓?”伙计说:“我姓丁。”杜林道:“你是大丁小丁。你是老丁少丁?”这几句话真把伙计给问上气来啦,急了脸问道:“您是打店呀,还是找人呢?”杜林道:“我找人。”丁银龙一听是他。连忙出来说道:“伙计你可别跟他一般见识,我这个侄儿好玩闹。”当时伙计就不言语了。杜林将马拉到那匹马一旁,也拴在那里。向着马说道:“马呀马呀,今天夜里,咱们全不用活啊。我们不是吃板刀面,就是吃馄饨。你们两个准上马杆铺。”伙计说:“这位客官,您说怎么会不能活呢。”杜林道:“今夜店里一闹贼,那不是全完了吗?得啦马呀,没想到咱们全活不了哇。”伙计说:“小爷。您千万别这么打哈哈。我们这店里住着许多的客人,您这么一吓,人家还住不住哇。”丁银龙叫道:“杜林呀,别跟人家打哈哈,快进来吧。”杜林进到屋中说道:“伯父哇,今天夜间咱们一定活不了。”

伙计在外面听的明白,不好言语,只可到了柜房又给拿来一个茶杯,送到了北房屋中。忽听门外有人喊道:“掌柜得。”伙计一听,心说:今晚真是个麻烦,怎么竟来这些个人呢。杜林在屋中一听,忙说道:“伙计你还不快出去看看去,有人喊你啦。”伙计无法,到了店门口一看,见一人拉了一匹马,连忙问道:“您是打尖,您是住店?”鲁清道:“你是掌柜得吗?”伙计说:“我不是掌柜得。”鲁清说:“那么你是掌柜搭。”伙计说:“我也不是掌柜搭。”伙计说:“掌柜的也不能搭我。”鲁清说:“我不信,你要是死在这里,掌柜的还不把你搭出去。”伙计说:“客官爷您与我有什么仇哇,愿意叫我死呀。我要死了掌柜的还不把我搭了出去。”鲁清道:“搭到那里?”伙计说:“那还不外事。”鲁清说:“搭到厨房去。”伙计说:“得啦,客官爷,您别跟我我打哈哈,我说不过您。您是打尖呀,还是住店呢?”鲁清道:“我看见院中这两匹马眼熟。”伙计说:“是啦,想必全是一块儿的。”说着伸手接过马来,又把那两匹马也解了下来,一同拉到棚去了。鲁清来到北屋,杜林说:“我看此店,有些不照,为甚么柜房中挂着兵刃呢?要是镖店应当把兵刃摆在廊沿底下。您还喝茶不喝啦?”鲁清说:“不喝啦。”杜林说:“我试试他们,叫他摆上一桌酒席来。”遂叫伙计给来一桌上八席,外加山珍海味,伙计答应。杜林道:“以外给我们来一碗汤菜,多来点海海迷字。”伙计一听,忙看了杜林一眼,说道:“这位小爷,您是合字吗?”杜林道:“我是海字。”伙计说:“那么您是线上的吧?”杜林说:“我连一根绳都没有。”伙计说:“我看阁下眼睛挂神,可是乍入芦苇。”杜林说:“我倒没进过苇塘。我时常在竹林里倒睡过觉。”伙计说:“那么阁下怎么知道下海的迷字呢?”杜林说:“我跟赶大车的学的,他赶着车,一共是十几辆车。”伙计说:“车上有东西没有?”杜林说:“有啊,车上不少东西物件,全用绳子拴着。”伙计说:“那赶车的手中拿着鞭子没有啊?”杜林说:“没有。”伙计说:“那么他的鞭子搁在那里呀?”杜林道:“插在了车辕上,头一个车上还插着个旗子。那赶车的说道,我一问他,他说那叫胡椒面儿。我也是叫你多给来点,为是好吃。”伙计一听,知道他是外行,遂冲他一撇嘴。杜林说道:“嘿,你怎么撇嘴,不给不要紧。我们会上外边自己买两包去。”伙计哼了一声,便走了出去。丁银龙见他走了出去,这才说道:“我看他们也许不是贼店,可是他们这军刃怎么放在柜房里呀。再者说,也不应当用真的兵刃呀。”

不言他们三个人,在此猜疑。书中暗表,原来这个丁家店中,除去打更的与厨子之外,其余全是一姓的人。哥五个奉母命,金盆洗手,在此处开店。这个伙计出来,告诉了别的人说:“北屋来的这些个人,一个好人没有,咱们快给掌柜的送信去。”此人这才来到店门外南隔壁,一个大棚栏门内,伸手进去开了门,往里而去。到了一间大门洞里,一叫门,里边说:“三哥呀。”外边人说:“不错是我,老五吗?”里边说:“是。”外边说:“咱们大哥在家没有?”里边说:“在家啦。”门一开,此人进去,到了屋中,面见他们兄长,说道:“咱们店中北屋,住了三个人,我一问他,他是全不懂。据我看他们全不是好人,要菜要汤,好让我多来请下海的迷字。”他们大爷说:“这是有点诫心吧,来呀,来人。”说着梆子一响,来了许多壮汉,俱都身高九尺开外,正在壮年。各人全身青布衣打扮,短衣襟小打扮,两个人一根练腿绳,还有刀斧手,预备齐备。哥五个会到一处,大家一商量,便将四十名绊腿绳埋伏在东房门口,刀斧手埋伏大西屋过道,哥五个一字排开,各持兵刃。大爷道:“你们千万别乱,咱们是一个一个挨着上,别露出咱们透着急来。他们出来一个拿一个。我打不过他,你们再上手。”哥五个这正里说话,噗的一声,桌子上的灯,忽然灭啦。老三忙用引火之物,过去要点,忽的一声,那灯又着了。一连那灯又接连着了,灭了,一闹三次,吓得他五个人,是瞪目发怔。外面那个溜马的回来了,站在院中说道:“我把你们胆大的畜生,你们还要以小犯上不成吗。交友之道,谁还敢跟你们交啦。”哥五个一听,连忙走了出来,一看说话的人。正是那个溜马的人。他二目瞪直,哥五个没注意。老五将他推到一旁,哥五个各摆军刃,冲着北屋,说了声:“咧,北屋之人,一个好人没有。有甚么事快些出来,吃我一钺。”杜林忙将灯给吹灭,说:“伯父,您看是不是,我早看出来他们是黑店。酒席还没给咱们预备啦,他怔说吃他一个月啦。”丁银龙道:“你这小子,真能惹事。你就不用出去了。”杜林说:“那是,我不出去了,出去小命就得完。这小子兵刃有些扎手,我还留着小命喝豆儿粥,鲁清你出去看看去。”鲁清道:“不是我惹的事,我不出去。”丁银龙说:“杜林呀,往后你可别管他叫鲁叔父啊。你是刚出世的孩儿,他闯荡江湖倒很有些年。今天咱们一点小事,他就从此的往后退缩。明天以后,可别叫他叔父啦,他不够资格了。”丁银龙将大氅脱了,将大衣围在腰中,说道:“老贤侄,你别白叫我伯父,他也别白叫我兄长,待我先出去一战。要是战人家不过,死在他们之手,就求你二人将我尸骨带回青州,那我就感恩非浅。”说完拉刀纵出屋来,抱刀在院中一站,冲着当院持钺之人说道:“看刀吧,你家老爷还能活六十多吗?”吃的一声就是一刀,那人横杆一架,说道:“且慢,快报通你的名姓,你家丁某钺下不死无名的鬼魂。”丁银龙说道:“你就不用管了。”那人说:“不成,你必须说出真名实姓,世居那里。”丁银龙道:“小辈,你家爷,我乃祖辈居住青州府首县阴县东门外,丁家寨的人氏,姓丁双名银龙,人送一匪号神偷小毛遂,左十二门第八门的。”那人一闻此言,往后倒退三四步,说道:“老三呀,快将灯光掌上。”当时明光腊烛,照如白昼。丁银龙此时再一看各屋窗户下,全安着人啦,两个人一根绊腿绳。他往对面一看老者,虽年岁老,可是精神不老,精而有神。他细看了看,说道:“对面老人家,休要发雷霆之怒,虎狼之威。我要跟您打听出来一人,您可认得?”丁银龙道:“对面的小辈,你要问那有名的主儿,我必手下让情,可以告诉你。”那人说:“提起此人可大大的有名。”丁银龙道:“但不知是那一位呢。”那人说:“此人住家也在贵宝地,姓丁双名银凤,外号人称赛彦章。”丁银龙一听,细看了看,想道:我看他年岁,也就有三十上下的岁数,他怎么与他相识。因为那年他小叔嫂吵嘴,那银凤一赌气子走了。如今约有二十多年,是音信皆无。遂含泪问道:“你们与他怎能相识?”那人说道:“老者您可认识此人吗?”丁银龙道:“我焉能不认识此人。我二人乃是一母所生。”那人一听急忙将钺扔在就地,上前跪倒,口中说道:“孩儿不知伯父驾到,多有罪过。”丁银龙道:“丁银凤是你甚么人?”那人说道:“他老人家乃是我们五个人的天伦,早就托人给您带个信,不知道您在那里住。直到如今,这才见着。”他们爷儿俩,正在此地说话,那溜马的李三,大声说道:“兄长。您别生气,那五个畜生无知。”旁边丁家第三个一听,给他一拳,那李三就倒在地上,竟自睡去了。这时那四个人也一齐的过来,跪在地上,给丁银龙磕头。银龙用手一搀他们,双眼就落下泪来,爷六个一同的哭了。屋中杜林知道,全是自己的人啦,他便将灯点上了。鲁清出来说道:“老哥哥不要哭了,爷六个一同到屋中说话来吧。”这哥五个,大爷名叫金面熊丁世凯,第二个叫银面熊丁世平,三爷叫花面熊丁世安,四爷叫赤面熊丁世吉,五爷叫黑面熊丁世庆。五个人一听屋中有人说话,遂说:“伯父呀,咱们一同到屋中说话去吧。”丁银龙说:“也好。”当时他们众人,一齐来到屋中,坐下谈话。

书中暗表,那丁银龙学的武艺。他弟兄相差十八岁。银龙娶妻李氏,李氏长得有闭月羞花之美,沉鱼落雁之容,头紧脚紧,面色忠正。那丁银凤正在青年二十多岁的时候,乍出世,不知甚么。他们是个财主,家大业大。有一年,丁银龙保了一枝镖,远走他乡。丁银凤永远在外面书房睡觉,那李氏就拿他当作自己亲兄弟一般看他。银龙临走的时候,嘱咐李氏:自己不在家,深恐后面有甚么事情,必须叫兄弟来后面来睡。丁银龙走后,他们吃完晚饭。李氏说:“兄弟,今晚你在后面睡吧。你哥哥有话,怕后边有甚么意外之事。”银凤说道:“我遵我哥哥之言,不能到后面安歇。再者我哥哥并未对我言讲,还是在外边睡觉。”李氏道:“你在前边,有时深夜,睡的沉了,衣被或是盖不到,那时容易着凉。”银凤一听,说道:“姐姐,我兄长在家之时,何人与我来盖呀。”李氏道:“你是不知,你兄长每夜三更,必定到你屋中看你。”银凤道:“满口乱道,我兄去时,我焉能不知,真是岂有此理。”说着他还是出外面去了。李氏无法,自可在后面睡了。睡了一觉,心中不放心,自己忙点上灯,来到前面书房。用手一推,那门未关,当时就开了。李氏到屋中,用灯一照,银凤未在屋中,不由纳闷。原来那丁银凤自从听了李氏之言,他来到前面自己的屋中,心中暗想:我兄长未跟我提,怎么我嫂嫂对我说此话,好叫我丁银凤纳闷。再者我素日拿她当作我姐姐一般,此话说不着哇。自己愈想愈不对,后来躺在床上,细一想,或者也许有的,急忙爬起,换好夜行衣,背好扑刀,出了书房。将门带好,飞身上房,一直向后面而来。到了西房后坡,往后一看,正是自己的嫂嫂,从屋中出来,手中提着手灯,走道自言自语,听她低声说道:“竟跟我说,怎么不跟兄弟说呢。兄弟呀,你要把嫂子错放了地方,那你可错啦。”一边说着,一边往外来。银凤看她出了屏风门,直向书房而去。他急忙由房上来到花瓦墙上,往西房观看。就听李氏站在檐下,向屋中问道:“二弟,你又将衣服被子,踹掉地上了吧?”问了两三声,无人答言。她用手一推,门分左右,不由的又说道:“哟,怎么没关好了门,你就睡觉哇。”说着进到屋中,来到北里间打檐一看,床上没有人啦,不由一怔,说道:“我二弟上那里去了呢?好让我放心不下。”又到南里间看了看,还是没有人。自己这才出来,将屋门给他带好,便回到了内宅。银凤急忙跟了下来,到了房上飞身下来,到了窗户旁,用针刺了一孔,往里观看。就见那李氏坐在屋中,双眉紧皱,长叹一口气,说道:“未想到我的命,怎么这样的独哇。想你哥哥走后,恐怕你夜中有个盖的到盖不到,恐怕着了凉,我才前去看你去。怎么他会没在那里睡觉呢?”银凤在外一听,知道自己的嫂嫂是第一的好人,未免的是我错了。后来看见她将手灯熄灭,合衣睡了,自己这才来到西房廊沿下,坐在台阶上。心中暗想,哥哥走后,倘若我嫂嫂发生了意外,那时有何面目见哥哥?莫若在此守夜吧。他坐在那里,后来心中一迷,倚靠柱子,竟自睡着了。更夫交了三更,将他惊醒,正在此时,北房屋中,又有动作。急忙又来到窗前,找着针孔,往里一看,见那李氏又坐起来了,下地点上手灯,还是出了上房,往外面书房而去。他连忙飞身上房,滚着扒坡,来到外面在厨房上偷看。见李氏又来到书房门前,说道:“二弟,你好叫嫂嫂我着急。”说着用手一推屋门,又走了进去。到了北间一看,仍然没有,又到南间一看,也是没有,不由的说道:“他怎么一夜没睡觉哇,真叫人不放心。等他哥哥回来之时,非交代清楚,再让了走。要不然,我真不着人急。”说着他出离了书房,仍回到自己屋中。银凤跟着到窗外偷看,见李氏又吹灭了手灯,合衣睡下。丁银凤连忙返身回来,到了自己屋中,心中暗想:“嗳呀且慢,嫂嫂这样的替我发愁,不放心我吗。倘若急出病来,我怎么对我那兄长。”想到此处,不由后起悔来,只可睡觉明天再说吧,这才睡去。那李氏天亮睡醒之后,起身梳洗,这就做饭。饭已做得,出来开了屏门,叫道:“二弟,吃饭来吧。”银凤在屋中连忙答应,遂即来到上房。他一看他嫂嫂坐在那里青丝散乱,面带愁容,不由问道:“嫂嫂您这是何原故呢?”李氏道:“只因你兄长走后,嘱咐过我,叫我夜间出去照看你。恐怕你夜间,有个盖不到时,一定受病。谁知我两次前去,二弟你全不在屋中。但不知你上那里去了,未免的令嫂嫂我,跟着着急。”说着双眼落泪,如同断线珍珠一般。丁银凤道:“嫂嫂。此言差矣,我哥哥临行之时,怎么未跟我提。再者说弟兄怎么样,也是亲的。您如何也是外娶的,从此请您自行做饭。外边有酒楼,我自己会到外边去吃,不用做我的饭了。等我兄长回来之时,我问他,有此话便罢,若未说,那时我问问他为什么不对我说。”说完了,他转身出来,从此不到内宅。有时出外到各处与人练武,也有时找人着棋。可是到了夜间,二更三更时候,准到李氏住房探望保护,也怕出了意外,对不起自己兄长。这且不言。

且说李氏有一天在门前买绒线,忽听见西边有人痰嗽一声,连忙抬头一看,见有一人,站在那里,两眼直视自己。不敢再瞧他,便急忙买完就进去了。此人来到货郎身旁,问道:“借问一声,此妇人是那家的?”那货郎一听,说道:“您必不是此地人。”那人说:“对啦,我乃西川之人。”书中垫笔,原来此贼是西川采花贼,紫莲花孔星,路过此地,遇见李氏,他动了心,这才上前打听。那货郎一看,见他头戴六瓣壮帽,是紫缎色的,上绣花贯鱼肠,两旁双搭珠穗,身穿紫缎色,贴身靠袄,蓝缎子护领,上绣子孙万代,五彩丝鸾带煞腰,紧衬俐落。大红中衣,青缎薄底靴子,挖垫八宝,紫缎色英雄氅,上绣花花朵朵。飘带未结,水红绸子里,肋下配带着一口轧把摺铁刀,绿沙鱼皮鞘,青饰件,青吞口,鹦哥绿的绿绸子的挽手。往脸上看,面如傅粉,在左脸颧骨上有块紫记,好像莲花形样,因此得外号,人称紫莲花。那货郎看罢,说道:“您西川甚么地方,贵宝村?”此人说:“我住家西川孔家寨,我姓孔名星。”刚要说外号儿,又咽回去啦。货郎道:“但不知您在那里做何生理。”孔星道:“我在家治土务农。我跟你打听打听,此地唤何名?”货郎说:“此地名唤丁家寨。”孔星道:“我跟你打听一个人,你可知道?”货郎说:“您打听谁?”孔星道:“神偷小毛遂丁银龙。”货郎道:“方才买绒线的那妇人正是他妻。”说着一回头,用手指道:“您看他兄弟回来啦。”孔星忙往西一看,见来了一人,身高不满七尺,细腰扎背,双肩抱拢。往脸上一看,是面如白玉,眉分八彩,目如朗星,通官鼻子,四方海口,大耳相衬。头戴翠蓝色八楞壮士巾,窄绫条,勒帽口,鬓边斜拉茨菇叶,顶门一朵紫绒球,突突乱跳。翠蓝色贴身靠袄,青缎护领,上绣万福留云,青丝鸾带煞腰,双摺蝴蝶扣,走穗相垂。青底衣,青袜子,洒鞋,青布裹腿,外罩翠蓝色通氅,上绣串枝莲。也是飘带未结,鹅黄绸子里,肋下配带一口朴刀,绿沙鱼皮鞘,真金饰件,真金的吞口,黄绒的穗子。这个货郎连忙问道:“二爷您回来啦?这里有人正打听你们大爷啦。”丁银凤一听,上前说道:“但不知仁兄贵姓高名。”孔星说道:“姓孔名星。”刚要一说绰号,连忙又咽了回去。丁银凤说:“那么您往里请吧,我兄长未在家,此地不是讲话之所,大哥家中坐吧。”那孔星问道:“大爷上那里去了?”银凤道:“保镖出外去了。您既然与我哥哥是朋友,那就请到里边吧。”孔星正想要进去啦,得着这个机会,焉肯放过,他便连忙的就走了进去,到了外书房落坐。丁银凤便到了内宅,向李氏说道:“姐姐,外边有我哥哥的一个朋友,来到我家。”李氏道:“二弟,现你大哥哥不在家,别管是他朋友,你的朋友,一概不许往内宅带,在你们外面吧。现下世间,好人少坏人多,倘有一差二错,那时后悔难了。”丁银凤一听,不敢说别的,只可告辞出来,到了书房陪孔星,坐着闲谈。外面有人打门,银凤说:“孔大哥在此少坐,待我出去与他人开门。”孔星说:“请吧。”当时丁银凤来到外面,开门一看,原来是老家人丁祥。丁祥上前行礼,银凤道:“不用行礼啦,你为何去了这么许多的日子呢?”丁祥道:“二爷不知,老奴身体略有不爽,以至回来迟了。”说着话主仆二人,将门关好,一同来到书房。丁祥到了屋中,上下打量孔星。孔星一看这个老家人,有六十上下的年岁,面皮微黄,皱纹堆垒,抹子眉,大环眼,准头端正,四字海口,海下一部花白胡须。头上未戴帽,高挽半心发鬈。身穿一件头蓝布的大衫,腰中结着一根扣儿,青中衣,白袜青鞋,精神不衰。孔星心中暗想,别看他人老,精神倒不老。老家人丁祥说道:“二员外,您先同着这位大爷说话。待我到内宅,与我主母叩首。”说完他来到里院,在廊子底下,大声说道:“大主母,老奴我回来了,特来给您叩头。”屋里李氏说:“老哥哥回来了,快些请进来吧。”丁祥闻言,急忙走了进来。到了屋中,双膝拜倒,口中说:“主母在上,老奴拜见。”李氏道:“老哥哥,快快请起,不要行此大礼。”丁祥这才站起身来,问道:“大主母,外边书房那人是作甚么的?”李氏道:“那是二弟将他同了进来,说是与大爷相好。”丁祥道:“主母,据老奴看,此人必非安善的良民,面带匪气。”李氏道:“对啦,老哥哥所说很是。只因老哥哥未在家,我出去买绒线,那时这个人便从西来,相离不远,他一痰嗽,是小妹一抬头,看见那人二目直向我瞧来,我就急忙的走了回来。不想,二弟倒把他让到家中来了。老哥哥,您出来进去的,可多要留心。”丁祥说:“是啦吧,少时您告诉二爷,少往内宅让就是啦。再说我看大爷没有这样的宾朋,正人君子,那有穿这么花梢的啦。”说完他转身出来,给他们预备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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