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遇捕快白洁遭奇冤 逞英雄陆滚丧功房

上回书说到:白洁奉母命结识李英,跟兄长学三十六手绝命枪,今天随刘三来逛龙王庙,到卖艺的场子里观看。卖艺的是个老头,手里拿着一杆蜡杆枪,左手一抱右手,作了罗圈辑:“众位朋友,坐着的金刚站着的佛,一站一立的子弟师傅们,打过一拳踢过一腿的同道们,还有僧道两门,回汉两教,六扇门里,六扇门外,只要是喜欢武艺的师傅们,今天都来巧啦。在下姓孙,云南人氏,不远千里来到贵宝地,投亲未遇,访友不着,流落异乡,举目无亲。常言说得好,人贫当街卖艺,虎饿拦路伤人。还有人说:学会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帝王不用,交与识家;识家不用,扔在地下。学徒偌大年纪,穷途末路,就算给师傅丢了脸,我练趟六合枪,我练不好。那位先生说:既然练不好就别练啦!您可别那么说,褒贬是买主,吆喝是闲人。练不好您别叫倒好,练好了您给喊一嗓子‘好’,在下非常感激。那位说练完了,看着不错怎么样呢?在下求几个钱。我看看有走的没有?”说着他看了看四面儿:“罢了,我学徒的人缘真不错,一位走的没有,您不用走,身上带着富余,就给我掏一把半把的,多富余多掏,少富余少掏,您可想着掏自己的,别掏旁人的!真没带着富余,您别着急,只要您给我站脚助威,我照样感激!闲话少说,咱们练啦。”说着一拉架式,眼望四外又道:“我还要托付托付,诸位,您可千万别像那种人,练的时候他看,喊好的时候他也喊,刚一说要钱,他扭头就跑。他不给钱,把想给钱的财神爷也给带跑啦!风雨不透的人群,他给撞个大窟窿,人缘不帮,财缘不帮,这种人咱就别提他啦!无君子不养艺人,四面为上,我再给大家作个揖,众位上眼吧。”一抖枪,“乌龙搅尾”、“怪蟒翻身”,叭叭叭地练上啦。蹦砸窝挑,大枪的功夫真不软。

练完了,把枪往地下一扔,抱拳一站:“众位师傅乡亲们,在下求钱啦!”

真有大把扔钱的,哗啦啦,你也扔我也扔,地下见了不少的钱。老头儿站在旁边,点头哈腰:“谢谢,谢谢。”他慢慢地把钱都捡起来,放在桌子上。

刘三问白洁:“兄弟,你说这个老头练的功夫怎样?”白洁看得出老头儿的枪法不错,不过白洁学的是三十六手绝命连环枪法,看李士钧的手法,再看这老头的功夫,可就看不上啦。便说:“三哥,老头的枪法很不错,不过要比好的还差得远哪!”刘三一听:“兄弟,你帮帮场儿,练趟枪让老头看看!你瞧他洋洋得意的劲儿,光压行当,你气气他。”白洁刚要拒绝,这刘三喊上啦:“老朋友,现有我们本地的师傅,凤尾巷白洁白玉如来帮帮你的场子。”他一边喊着,就用左胳膊一推,噔的一下把玉如给搡进去了。

这位卖艺的老者,把钱拿起来,伸手抄枪还要练,听见刘三一喊,推进一个青年人来,老者赶紧把红缨枪放下,把场正面的拦门凳子搬开,一抱拳:“子弟老师傅,在下短去拜望,求您多捧场。”老头儿满面春风笑嘻嘻地往里请。白洁一看,这可没法了啦,只能迈步进来抱拳道:“老师傅,见您的枪法出众,一时技痒,班门弄斧,请不要见笑。我叫白洁,朋友替我说啦,您替我垫垫场子,我帮您练一趟献献丑。”老者点关:“遵命遵命。”又作了个罗圈揖道:“乡亲们,俗语说得好:人奔福地,虎奔高山。在下借贵方一块宝地求几个钱吃饭,本事不值识者一笑,可抛砖引玉了。现有贵处武术名家白洁白师傅前来帮场,白师傅倒不是故意显示武艺,实在是惜老怜贫。

请乡亲们站脚助威,谢谢啦。”说完又四面作揖。然后冲白洁一笑:“白师傅请吧。”白洁来到当中也冲大家作揖:“叔伯父老兄弟,我家住本城北门里风尾巷,”他一指刘三爷:“他是我的街坊哥左胳傅刘三。”刘三在常德府是大有名气的,四面鼓掌,声如爆豆,大家都看他,刘三爷一撇嘴,左胳膊一晃悠,乡亲们哗的一下子全乐啦。白洁接着往下说:“我和三哥是逛庙来啦,人家卖艺的老师傅有真功夫。白洁不过是一知半解,落落秋萤之火,逐逐野马之尘。今天既然进场,那就请乡亲们人缘财缘一齐帮吧。”说完话,伸手把母亲给的几吊钱全拿出来,解开绳串的扣儿,哗——往地下撒,这叫垫场子,好财买脸,白洁眉梢一锁,伸手把大辫子往脖子一绕,挽好袖面儿,卖艺的把枪横着往白洁的面前一递。白洁双手接过,冲着卖艺的一笑:“献丑。”说完一转身,左腿一绷,右腿一弓,阴阳一合枪,刷刷刷就练上啦。

真是行家看门道,力巴看热闹。头一招“金蛇串地”,跟着摔杆一变是“玉莽穿林”,左插花、右插花、十字插花,还有双插花,都是绝命枪里最绝的招数。卖艺的老师傅在旁边一站,嘴里喊着:“好功夫!这招叫‘毒龙出洞’。好!这招叫‘拨云现日’,这招叫‘秀女穿梭’。”开始几招这老者还给报,十几招一过去,这卖艺老头儿的眼睛睁圆,注目观瞧。白洁练到高兴的地方,自己也洋洋得意,这趟枪练了一半,到了“怀中抱月”,接着蹿起来一丈四、五尺,头冲下脚冲上,这手功夫叫“玉杵捣药”,最难练最吃功夫,可是这一招,最引人注目。白洁一想:不必练完,赶忙见好收场回家。想到这里一收式,刷的一下挺身而立,真是气不涌出,面不更色,把枪横过来笑嘻嘻地一递:“老师傅,献丑献丑。”四外一片叫好声,掌声如同爆豆。

按理说这老汉得给公子道谢,照顾人家给钱的,可这老头儿却没这么办。

他右手接枪,很不礼貌,右手手心冲上攥住扎枪头后边不过半尺,他一立右手,就成了枪尖对着白洁,枪杆在后边,好像要枪扎白洁似的。白洁纳闷:怎么这人如此无礼?哪料到这老头儿伸左手,嘭的一声把白洁劈胸抓住:“你别动,你只要一动,我就扎死你!”

哗啦啦四周百姓一阵大乱。左胳膊刘三爷勃然大怒:“呔,你这卖艺的好不通情理,念完了经打和尚!”左胳膊一举就要打。白洁沉得住气,道:“三哥,不心动武,咱们跟他讲理。”说着就问卖艺的,“朋友,你这是干什么?”

这卖艺老头如临大敌:“哼!我问问你!你这套枪法跟谁学的?”白洁一阵冷笑:“嘿嘿嘿,我帮你的场子,尽的是江湖义气,又不求您给我赠匾红,传名全国,你管我跟谁学的?你管得着吗!”卖艺老头一瞪眼:“你练的这是云南府李家秘传三十六手绝命连环枪。”白洁见他还真懂,便说:“不错,跟盟兄所练。”“你的盟兄是哪位?”“姓李名英字士钧,人称腾身步月。”“好!你跟李士钧是兄弟,情屈命不屈,这场官司你打了吧。”

一听打官司!白洁明白,兄长李英循规蹈矩,安分守己,怎么能有越轨之行呢?”老朋友,你是何人,打什么官司?”“哼,我也不是什么卖艺的,我乃云南府八班总役金眼鹰孙亮,我地面一连出了十八条无头命案,最后我家府台梁玉书的小姐被杀,留下腾身步月李英的名字,俺孙亮访案至此,朋友,这场官司你打了吧。”

原来三年前,云南府连着出了十八人命案,杀害的都是少妇长女,最后一位是梁知府的十七岁的女儿。每次做案之后,都留下一首诗:一口钢刀掌中擎,五湖四海任纵横。好汉一怒伤人命,腾身步月是李英。梁知府正在派孙亮明查密访李英的时候,自己的女儿又被杀了。他痛苦万分,又不敢声张,生怕于自己的名誉有碍。他立刻传话:“叫八班总役孙亮二堂回话。”差役答应,飞也似的来到班房。

孙亮现在是坐立不安,每天带着眼明手快的官人明察密访,云南府城里城外的大小旅店,庵观寺院,热闹场都查到,怎奈这凶犯黄鹤无音!孙亮束手无策,来到内堂门外,一见知府双眉紧锁,面沉似水,就知道府台大人十分震怒。“孙亮请大人安。”知府伸手接安:“孙班头,坐下吧。”知府沉一沉气道:“孙班头,小女已然悄悄埋掉,夫人思女哭得死去活来,本府到任之后,拿你不当差役,只做朋友,因你老干吏事,办案有方,精明强干。

此次连出命案,也是本府官运欠佳,倘被朝廷知道连出命案,就要被参革职,这倒无关紧要。只是死者含冤受害,做案者逍遥法外,身为地方官长,实在问心有愧。按字笺来说,即使非李英所为,李英也必知其人。您是否访过此人哪?”“下役多次造访,他家只有一老苍头,只知三年前带妻子孩儿远奔他乡,未曾回转。他先人也确是云南府有名人物。此人幼受父训,知书达礼,循规蹈矩,根本没有前科,岂能搅桑梓,污辱先人?不是下役为李英开脱,下役敢以人头担保,绝非李英所为。”梁知府摇头:“前者你跟本府几次谈过,本府也相信李英并非歹徒,哪有留下自己名字的道理?可要想拿贼,必须先拿李英到案。本府赏限十天,一定拿李英到案。”孙亮行礼告退,设法捕捉李英,这是办不到的事情。从此三日一逼,五日一拷,把这三班人役打得遍体鳞伤。知府又传命把孙亮全家满门二十七口,一并打入监牢,叫孙亮捕盗拿李英,李英不到案,孙亮一家不放出监。这手可损啦!孙亮落泪如雨,他跪在母亲的面前:“孩儿不孝,连累老娘。”老太太掉着眼泪:“儿呀,食君禄当报王恩,居其地应保其土。你在云南府四十年,孩子,你能忍心看着这些无辜死去的姐妹,沉冤难雪吗?你去吧,勿以为娘为念。”孙亮狠心咬牙一跺脚,带好海捕公文,领了盘费,带着衣包军刃,离开云南,各处明查密访。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眨眼就是三年。披星戴月,越岭翻山,费尽心机,可这李英连个影儿都没有。这次来到洞庭湖畔常德府,他先到府衙的回事房。

到里边一看,坐着六、七位又说又笑。孙亮抱拳:“众位老爷辛苦。”大家一看就知道是外府官员,也都很谦虚:“辛苦辛苦,老哥有事吗?”孙亮先把公文拿出来,问:“众位老爷哪位值班哪?”值班儿的王班头过来,孙亮把自己的事情一说:“请您验看公文。往上边回一下,在下要在常德挂个号,王班头多受累。”“好说好说。”王班头接过公文看了看,孙亮等着,王班头来到签押房见着该管的师爷,呈上公文,验看无讹,这才给孙亮挂号注册。

一切手续办妥,拿着公文出来交给孙亮。

孙亮掖好公文,告辞出来。他在茶馆喝茶,听说龙王庙开光,他心想:借打把式卖艺,以武会友,也可能发现线索。这样儿,他才来到龙王庙,找到会头,办了手续,划了地方儿,赁几条板凳,租一张桌子。他已经卖了三天艺啦,今天遇到白洁。等白洁一练枪,他认出来这是李家祖传。看了看白洁的年岁,心想可能李英就在白洁的身旁,这才把白洁抓住,用枪尖儿对准白洁的胸口盘问。

白公子怎能含糊,现在一听是这种不名誉的案情,杀害少妇小姐十八人,不由得心里一阵难过。有心要走,心里一想:不能跑哇,谁不知道我住在此地,岂不连累老娘?再说也被乡亲们耻笑,不走,替哥打这场官司,死倒不怕,可惜这案子太难听,死后也受人唾骂!白洁前不能进,后不能退。又一想:哥哥李英是这种无耻之徒吗?要是这种东西,怎能中毒镖,而又逢凶化吉哪?最后一跺脚,把心一横,常言说得好,交朋友,受朋友之益,受朋友之害,大丈夫为朋友则生,为朋友则死,谁叫我跟他一个头磕在地下了呢!

再说哥哥夜晚离家多次,我问他又不说,不见得没有隐情!不如跟这姓孙的到案,他说我杀人,难道就是我杀人吗?真的动刑不过,滚不出来,我替哥哥死了,他必然代我尽孝。再说当年教艺之时,哥哥也曾谆谆嘱咐,这趟绝命连环枪,不要到外边随便显露,我根本没听兄长的话,这叫祸福无门,缘由自招!岂能怨天尤人?更不能对兄长胡乱猜疑。想到这里,一阵大笑:“哈哈哈,孙班头,你先把枪放下,姓白的真要走,你这只枪也拦不住,官司我打啦,可有一节,你捆我不成,我一定跟你去衙内。”这时候刘三也吓坏了:“兄弟,可没想到哇。”白洁一笑:“三哥,您回去设法婉言告诉我娘,请她不要着急,只不过是误挂官司,您记住啦。”“记住啦。”白洁一回身:“孙班头,我们走吧。”孙亮提着枪道:“朋友,好汉的脖子是拴马的桩子,好朋友不叫好朋友为难,我给您亮面子,绝不给您加绳儿,您也别让我为难。”

白洁点头,二人直奔城里府台衙门。

来到府衙班房,孙亮一眼看见王班头,班头王顺可就出来啦。他认得白洁:“哟,白少爷,有事吗?”白洁一笑:“打场官司,您问孙亮吧。”王顺当时就怔住了:“怎么,白少爷,你打官司来啦?”回头又问孙班头是怎么回事,孙亮一一说明:“请王班头借付刑具,再回府告一声,多受累。”

王顺听完没敢言语,先派人拿付刑具,其实王班头暗中有话,拿来一付最轻的手铐脚镣、脖链儿,亲自给白洁戴上,都不能钉死的。然后请印,用了大印,传命交与孙亮。又派了四名押护兵,一辆大车带把式,沿路护送,解往云南府。

次日清早起来,到府衙见师爷行礼道谢,由于路途远,准备两头辕骡子,一个驾辕,一个拴在车尾,一天一换,四名押护兵带着兵刃,领下盘缠银子,然后请师爷下条子。孙亮亲自把白洁提出来,架着他上了车,往车厢上捆住双臂。一切安置停妥。

自从白玉如昨天一遭官司,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听说今早解往云南,都来到衙门口看看。小英雄羞惭万分,只好低下头来。孙亮刚要告诉赶车的起身,就在这么个工夫,猛然间东面人群里有人高声喊:“众位闪开闪开!”

左胳膊一摆,老百姓拨拉的东倒西歪,前合后仰,哗——人们闪出一条路来,一辆花轱轳单套车,外首车辕上坐着一位三十多的少妇,长得很俊,满脸着急之色,荆钗布裙,不时地用手绢擦泪;里边坐着一位慈眉善目,形容憔悴、眼含痛泪的老妈妈。左胳膊刘三爷赶着车,咕噜噜从外面撞进来。小英雄白洁如同万把钢刀扎于肺腑,欲哭无泪,车辆停住,正是自己的老母郑氏安人。

跨车辕的是刘三嫂子。白洁望着孙亮道:“孙班头,我娘来啦,你先停一下,让我与母亲见最后一面成吗?”孙亮也不敢得罪白洁,怕他在半道生事,只可点头。白母一到,也有很多乡亲街坊跟进来,都知道白少爷循规蹈矩,不做非礼之事,怎么会成了大盗呢?老太太一眼看见儿子囚首垢面,手铐脚缭,想儿子正在少年,长这么大,没遇过坎坷,他小小年纪,如何承受得起呀?

郑安人泪如雨下,哽咽难言。刘三嫂子搀扶老安人下了车,哆哩哆嗦,颤颤微微,来到车旁:“儿呀,指望你出门散心,何遭此飞灾横祸!我母子在常德居住多年,不欺不骗,不损阴功,不丧德性,老天无眼,为娘九泉之下,也对不起你死去的天伦,对不住白家的祖宗啊!”老妈妈越说越难过呀,白洁落泪劝道:“自从父亲死后,儿就应该谨守家门,孝敬母亲,为娘分忧解愁,顶起门户,娶妻生子,接续白氏门中后代香烟。侍奉母亲百年之后,抓把土埋了母亲,逢年过节,插柳祭扫,以尽孝子之道。可这些孩儿都不能办到,只愿耍枪弄棒,到现在只落得身陷囹圄。儿子走后,想起来您就恨儿子,这样您才能活下去,娘,您一定记住孩儿的话。”老安人听到这儿,叫了一声:“苦命的儿啊。”眼前发黑,往后一仰,当时昏死过去。白洁看了刘三一眼:“三哥三嫂,多多照看我的娘亲,下世再报答吧,孙班头,赶快走。”

孙亮立刻传话:“快走。”把式摇鞭赶车,得哒喔喝,咕噜噜,大车飞也似地出了西门。

孙亮在半路上小心翼翼,各处留神,这一天走到下午,西北上来了天气,越阴天越黑,这小雨刷刷地下起来,只得冒雨前行。白洁在车上跟孙亮提出抗议:“孙班头,我白洁犯了王法,可该什么罪领什么罪,你让雨淋着我可不行!”孙亮怕白洁在路上打直调歪,多找麻烦,说:“白爷,您看上不着村,下不着店,您多包涵,有避雨的地方,咱们一定休息。”就这样对付着往前走了一程,发现了一座小破庙,有杆旗子写着义勇团练所,门前站着两个人。孙亮一抱拳:“两位大兄弟辛苦。”“唉,好说好说。”其实这个地方,就是海川、王爷离开的那个地方。这二位是团勇,由于下小雨,他们站在山门洞说笑。孙亮一道辛苦,二位也说:“班头辛苦,赶上雨啦,歇会儿吧。”“谢谢,想冒雨而行,二差事不干,您这儿有地方吗?”“有有,大殿西间也严实。”虽说走出才一天多的道儿,白洁尽管是个练武的,可也不好受哇。孙亮扶着他下了车,趟着镣往里走,进北殿到西间,孙亮一看西山墙有个圆窗户,这是庙殿的气眼,有两张竹床,孙亮叫白洁坐在一个矮凳上。

然后出来叫把式卸了车,把拴在车尾的草笸箩草料拌好,喂上牲口,又跟团勇借了两领席把车苫好。他们都在山门洞避雨,可孙亮的耳朵总放在北殿。

这时雨已经不下啦,一阵风吹散乌云,露出月亮,他想还是连夜赶路好,就提着蜡杆枪来到北殿,挑帘栊往西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胆裂!手铐脚镣都在地上扔着,白洁踪影不见。孙亮一顺枪,垫步拧腰飞身蹿出西墙的气眼圆窗,然后长腰上北殿庙脊,手打凉棚仔细看。月光闪烁下发现往西有两个人,忙飞身下来撒腿就追。脚下攥劲,快如电掣风驰。

原来白洁上着三大件,绝没有逃跑之心。他正坐在矮凳上思绪万千,母亲现在怎样啦?去云南府结果如何?正在想哪,感到一阵微风来到,一点声音都没有,白洁猛抬头一看,正是情同手足的哥哥腾身步月李英李士钧。

原来李英寻找仇人,来到常德府东南四十里陆家堡,找店住下,夜晚换衣服,来到陆丰的家中。陆丰是本地的一个财主,家里房子也多,他连来四天,始终没见到仇人。李英一想:莫若我回常德义母家中,一来他母子对我的经历不明了,顺便这次说清,二来邀玉如协力帮助,岂不是一举两得,三全其美哪?这才往回走。来到南关,李英觉得很渴,他倒是想着进城,到家里去吧,不过又一想:干脆找个茶馆,喝完了再回家吧,不然兄弟还得给烧水。往前走不太远,路西有个茶馆,五间铺面房,监街搭的大天棚。从上面丢下来的绳子,吊着小竹板,竹板下面坠着红布穗儿,竹板上面有字,什么毛尖、雨前、龙井、大方等等。周围有二尺来高的花栅栏儿,天棚底下都是方桌方凳,桌上摆着干鲜瓜子、茶壶茶碗,真是胜友如云,高朋满座,阔论妙谈!先说山、后说天,说完大塔说旗杆,海子城门骆驼象,什么大说什么。

李英找了个靠犄角的小桌儿,伙计给泡上茶叶放好。李英喝着茶,听着周围的侃大山。在自己的旁边,有二位慢条斯理儿地说话,年轻些的管年老些的叫大哥:“您说天底下的事很难说!‘名贤集’上头两句就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今天这事就不让人们办好事。”年长的说:“兄弟,你又犯什么肝火,哪来的怨气?”“不是怨气,城里发生的事您没听说呀?”年长的一怔:“出什么事啦,我不知道哇?”“喝,满城风雨,您会不知道?北门里凤尾巷白少爷,素常素往多规矩,原来他无心救了一个人,没想这人是杀人凶犯,官府派眼明手快的官人就访到了白少爷,让他替罪,今天已经起解去云南啦,贼咬一口,入骨三分,看来到了云南就得出红差呀!”李英完全听到了,没想到自己给兄弟白洁招来了飞灾横祸!老娘现在又是什么光景?我太对不起兄弟啦!李英如坐针毡,草草喝了两口水,马上给了茶钱,从茶馆出来,穿大街进南门,直奔凤尾巷。来到街门外,见大门紧紧关闭,他不便叫门,转到东墙一个夹道儿,看了看四下无人,微一纵身上了墙头,轻车熟路,飘身进来。顺东小院来到正院,看见屋里灯光达于户外,蹑足潜踪来到窗下,用小指甲轻轻地捅破小口儿,李英往里观看,不由得万分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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