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文明分野•德字嬗变

【编者按】13000年前，我们的先民怎样战胜了末日危机？西晋的腐败奢靡到了怎样让人瞠目的程度？一面诡异的镜子为何成为宋代以文立国的起点？一本失传已久的明代奇书怎样回归祖国？这些鲜为人知的故事你都可以在让人耳目一新的的正史通俗读物——《中国故事：中华文明五千年》——中找到答案。值此建党95周年之际，经北京出版集团公司、北京出版社授权，宣讲家网自7月1日起连载《中国故事：中华文明五千年》，以飨读者。

德字嬗变

导读：西周的“德”字，与殷商略有不同。西周的“德”比殷商的“德”，多了一个心字底。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

在班师回朝的路上，部队休息的时候，武王失眠了。

商，一个有着 500 多年历史的王朝，青铜铸就的江山，居然一天就灭亡了！胜利来得太突然。统治天下靠的是什么？太让人琢磨不透了。怎样才能永葆江山社稷，不再重蹈商纣王如此凄凉的覆辙？

同样的月光下，失眠的除了周武王，还有他的弟弟周公旦，史称周公。周公旦来到哥哥的房内，兄弟二人相对无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武王对周公说：“上天不保佑殷朝，才使我们取得了今天的胜利。我们要办好各种事情，直到功德在四面放光。”

图 2-9　西周大盂鼎铭文中的“德”字

“德”，这是一个新出现的字。（图 2-9）尽管它的原型在殷商就有，但那时的字形，像路口和路上的一只眼睛，仿佛看见了什么。然而，骄狂的商朝统治者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图 2-10　西周大克鼎铭文拓片局部

（西周中期著名重器，铭文主要叙述克依凭先祖功绩，受到周王的册命以及土地等赏赐。）

1890 年出土于陕西扶风，现藏于上海博物馆的西周大克鼎，共有铭文 28 行 290 字（图 2-10），其中就出现了“德”字。西周的“德”字，与殷商时的字形略有不同，西周的“德”多了一个心字底。

有心才有德，一心之别，文明分野。

看上去无比强大的商朝突然灭亡，这使得周人认识到：崇神尚鬼并不能迎来一个长治久安的王朝。周公在一篇禁酒令《酒诰》中写道：不要拿水当镜子，而要把老百姓当作检验自己为政得失的镜子。

殷人很相信天，认为鬼神可以通天；周人也讲天，但他们把鬼神置换成了“民”，他们说：“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民之所欲，天必从之”。这样一来，民心和天意就基本画上了等号。

民心就是天意。以民为本成了周朝的立国之本。

神的地位越崇高，人的地位就越卑微。历史上三星堆文化辉煌一时，青铜雕像、巨大的神树以及黄金面具让人叹为观止，但是与商朝一样，它也沉没于历史的长河之中。

当世界各个文明都还匍匐于神与鬼的脚下时，中华文明最早发现了天地间的黎民百姓才是国家的主体。这在当时的影响和意义，可谓石破天惊。后来孟子说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荀子说的“水则载舟，水则覆舟”，都是源于这里。这是中华文明一次伟大的历史转折，一座文明的里程碑，一次文明的伟大飞跃。人祭的现象，在周朝贵族的墓里几乎消失了。

2004 年，陕西岐山县一座编号为 M1 的大墓引起了专家的注意：它的墓室规模远远大于以往所知的西周墓葬，级别甚至比诸侯还要高，很有可能埋葬着西周最为传奇的人物——周公。所有参与发掘的工作人员都做好了面对数量惊人的人殉的准备，负责后勤保障的工作人员甚至为此提前买好了大批口罩。谜底揭开的时刻终于到来，现场令所有的人大吃一惊：如此大的墓穴，竟然没有发现任何人殉的痕迹！

今天仍然在周朝的发祥地周原地区流传的一出皮影戏《周公传》，讲述的是很久以前，一个家族的命运浮沉。这个家族的祖先戴着枷锁跪着过来，负荆请罪。他犯了什么罪？为什么又被饶恕？皮影戏中语焉不详。然而，一件青铜器的偶然出土，揭开了这个秘密。

图 2-11　西周墙盘，陕西扶风出土，宝鸡青铜器博物院藏

1976 年 12 月 15 日，宝鸡市扶风县一位农民在平整土地时，发现了一个青铜器窖藏。其中有一个青铜盘，盘底刻有铭文。这段 18 行、284 字的铭文，有着重要的史料价值。人们通过研究发现，这是西周时期微氏家族一个叫墙的史官为了纪念祖先而铸造的，因而称为墙盘或史墙盘（图 2-11）。他的祖先本来为商王服务，殷商国破以后，微氏家族的祖先来到周，他自己戴着枷锁跪着走来，负荆请罪。他是商纣王的旧臣，等待他的也许是杀头，也许是灭族。这是那个时期世界各地战争中经常发生的事情。

在两河流域，亚述帝国每占领一个地方就要大肆屠城，他们将人杀死、烧死，甚至用尖桩刺死，然后成列地排于地上；对投降的城市，则大量勒索各种财物，并且雕刻石碑颂扬这样的“武功”。

而周朝会怎样治理这些殷商遗民？

姜太公建议说：“殷是我们的仇敌，应该把他们全部杀掉，以免留下后患。”

一场大屠杀似乎就要开始。就在这个时候，周公站了出来，他说：“殷朝遗民，现在最恐惧的就是我们仇视、虐待他们，这种情况不利于稳定局势。应该让殷朝的人都有自己的田地宅院，还要发告示，说我们把各族都视作亲兄弟，只要真心归附的，都一视同仁。”

我们根据史墙盘的铭文可以得知，微氏家族的祖先不但没有被杀，反而得到了封赏，在周朝继续为官。很多殷人也都得到了封地。商纣王的哥哥分封在宋；商纣王的儿子武庚被封到商的旧都，继续管理殷商的遗民。殷商的遗民后多以经商为业，商人、商业的名称由此而来。为了防止武庚叛乱，武王又在朝歌周围分封自己兄弟鲜于管、度于蔡、处于霍，以监视武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