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道树下

“什么时候才能买辆车!这该死的……裤子和鞋子都是泥。”

李兑脱着鞋口中小声的唠叨着。马路中奔驰宝马被泥潭的血盆大口咬住轮胎，像一只只老鼠在挣脱鼠夹。多看几眼这些画面才能平衡李兑在人行道上滑倒的尴尬和愤恨。他卷起裤脚，站起身抹抹屁股上的黄泥，提着鞋子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光脚踩在人行道上的黄泥滑滑的，浑身痒痒的。

下班前下了两个小时的雨，整个城市交通都崩溃了。马路、人行道如同被马匪劫过的街凌乱不堪。此时街道的景象李兑想起用“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来形容。与路上成堆浸泡着的汽车相对应的是人行道上成圈围观的人群。

前方十米远处邮政储蓄门口不知道大伙在围观什么，门口的那个台阶倒是个好坐处!李兑走道台阶上坐下，拿出纸擦着脚上的黄泥。

一个中年男人粗犷的低音传入李兑的耳朵：“老人是在那边的台阶滑倒撞到了头。”李兑沿着声音回头看到一个大肚子的中年男人用手指着自己。中年男人旁边一副保安样的老大爷接着他的话音：“这个伤口要去医院缝针才行!”李兑低头穿鞋，台阶上蹬蹬的跑过一个放学回家模样的小学生，把书包放在李兑旁边花台上，伸手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创可贴走进人群中，李兑的眼神被小孩的背影牵到了站在圆心的老太太身上。

比起老太太1.5米的身高更显眼的是她右眉梢的那道血口，差不多有3厘米长，像条吸满血的麻黄贴在额头。虽然额头还有三道皱纹，也掩盖不住麻黄的毛骨悚然。老太太口中念叨：“我叫杨贵蓝，家在自然小区18栋607，老伴半年前去世了，他原来是延安医院的院长……”李兑没有在意她说什么，记住的是老人说话时满口的牙只剩三颗。小孩撕开创可贴给老人额头的麻黄盖了张被子，在这冰冷的雨后，这对麻黄来说就是雪中送炭。小孩回来拿着书包朝邮政储蓄旁边水泵厂的大门走去。

穿好鞋，李兑站起身，擦擦屁股上的泥，抬起左手：“18:08，得赶快回家了，小青还等着去看电影。”

三两步走过人群，身后熙熙攘攘人群的声音勾起了李兑的好奇，心中一个疑问斗然而生：“我倒想看看这么多人……最后会怎么样。”

李兑转身走进人群。

老太太如果是个人形的复读机这个现象就符合科学了。在她重复重复再重复中，李兑这次记住了“我叫杨贵蓝，家在自然小区18栋607，老伴半年前去世了，他原来是延安医院的院长……”

交头接耳中，十分钟像泥鳅在人们脚下的稀泥中穿梭，一不留神已经钻进了下水道。

嘀嘀嘀……

电话响起来，目光不约而同的盯着李兑，犹如烈日的阳光照的浑身痒痒的。李兑耳朵一热，转过身拿出手机“青青!嗯，马上回来了，在路上看一个老太太跌倒。嗯，好，拜拜!”回家换衣服看电影，李兑离开人群。

站在圆心的老太太在李兑脑海里回荡，他联想起了雷锋，小红帽……这些乱七八糟的场景，心理矛盾起来。二十五年了，小学二年级学了雷锋之后，一直想做个正义的好人，做一回光明正大的好事。而每次遇到围观的人群，老远就情不自禁的绕道而行，早已习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李兑想起前方几十米就有个社区诊所：“要不我送老太太去诊所，交给大夫我就走?但是医生怎么会让我走!或者我不走了，给她交点钱，缝合了再送她回家?唉，不知道要多少钱呢，我的钱包可是瘦猴!还真麻烦，怎么办?对面不就是自然小区吗，找保安问到她家人的联系方式，给他们打电话来把老太太带走就可以了!嗯，这个简单，就这样。”想到这里李兑转身吸足了气，走进人群说：“给她家人打电话啊!”

他的出现除了产生：“对呀!给她家人打电话!”这回声的效果再没其他。

李兑拉着老太太走出人群向着小区保安走去，身后传来“这小伙子不错……小伙子你要找个人一起到时好有个证明……”

李兑没听见，或者他根本不想听见，他怕这会消散自己鼓足的那口气。

李兑给老太太家人打了电话，他们外出游玩得三两小时后才能回到，麻烦李兑先带老人去医院。

两人走到医疗点，大夫看了伤口说：“要到大医院去缝合，这里做不了，一公里外就有733医院，你们去那里看看。”

“啊!”李兑惊讶的看着大夫，心里有个小人在唠叨“我就知道遇到麻烦事了，干嘛这么多事，这下可好了。”看着诊所墙上的表18:48“怎么办，就丢在这里，我悄悄走了吧!”抓抓头发，李兑拉着老人走出了诊所。

站在马路边的行道树下，两人像极了一对迷路的祖孙，孤独无助的等着出租车，看着车水马龙的道路，也不指望出租车能从此地经过。

李兑目光一亮，看到路中的交警，应该去找交警

他上前一股脑儿和交警说了一堆，交警总算明白了，送两人到了733医院门口，交警还得回到原地，李兑带着老太太进医院挂号。

两人坐在等候席上，老太太的手紧紧抓着他，像是抓到干坏事的小贼，绝不松手。也许是吧，此时的李兑就是这么想的。

粗糙的老手，指甲上刻满了

岁月的历史

，和外婆的手一样，今年春节回家，外婆也这样握着他的手，手心里暖暖的幸福，还没有感受够，李兑就强硬的掰开了外婆的手。很伤心，二十五岁的人了，外婆还要给他钱，他只是不想再拿外婆的钱，已经是自己给外婆钱的年岁了，推辞中，他掰开了外婆的手。李兑后悔不已……此时或许可以弥补些许后悔。

听着老人的自言自语，李兑看着墙上的大表，秒针哒哒哒哒如同蜗牛慢爬一般……

一个小时后医生给老人缝合了伤口，开了几盒药。“三百八十块。”这个数字算是今天遇到的最吉利的幸运数字，钱包里面只有四百零六块。

李兑带着老人回到小区保安处，留老太太在这里等家人回来。他掰开老太太的手，回到家里，小青已经一个人去看电影。

嘀嘀嘀……

李兑回过神来，人群的目光如同烈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浑身痒痒的。

他耳朵一热，转过身掏出电话：“青青!嗯，马上回来了，在路上看一个老太太跌倒。嗯，好，拜拜!”挂了电话习惯般离开人群朝回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