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永军：识人与读书三境界

近日翻剪报，偶见一则《问倒野鬼》的故事。说清代献县城外的坟丘，有一处相传是汉朝的。一农夫耕地不小心犁坏了一座，回家后就发烧说胡话。说是鬼上了身，怪其触犯了汉代古人，要他献祭赔礼。有位叫陈瑞康的秀才偶然到此，便问鬼是何朝何地人？鬼答是汉朝献县人，故葬于此。陈秀才笑着说：此地在汉朝是河间国的封地，叫乐城。金朝改为献州，明朝时才改为献县。汉朝哪来的献县人呢？这个假冒的汉朝野鬼被问得哑口无言逃走了，农夫立时病好了。

传说是荒谬的。但这个传说却让我联想了许多。现实众生相中类似情状不少，无论官场、商场、名利场，还是做人、做官、做事，乃至著书立说、成名成家，都可以发现“鬼”的踪影，感受到有“鬼”作祟。因此，识鬼、知鬼、驱鬼，便构成了智慧人生的三境界。仅就识人与读书作个分析，无疑有益于智慧识人与清醒读书。

先说做人。秦始皇时的李斯，只读他的那篇《谏逐客书》，看他批驳逐客令的利害剖析，很容易被文中“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的观点所打动。然而，考量他嫉贤妒能、诬陷韩非坐狱致死的缺德，再读他的观点，就有一种吃了苍蝇的感觉。康梁变法主角康有为，提倡男女平等、一夫一妻制。事实上，他自己却妻妾成群，先后娶了６位太太，年逾花甲时娶的６太太年方18岁。大画家徐悲鸿还专门为他画了一幅作品《康有为妻妾成群图》。可见这“康圣人”道德上是个“两面人”。汪精卫早年为推翻满清王朝，刺杀摄政王，何其勇武，万死不辞。在狱中写下的绝命词“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块，不负少年头。”更是气壮山河，流传一时，感动了中国。谁能想到，他后来居然变节投敌，成了天字第一号大汉奸。倘若不了解他的全部为人，单读其绝命词，单讲其“想当初”，你或许会以为他是“大英雄”哩！

再说这读书。苏轼云：“古书不厌百回读”。可是，书是人写的，倘若不注意辨别，同样会被人牵着思路走。施耐庵的《水浒传》，把宋江等梁山好汉作为反抗统治阶级压迫的英雄来歌颂；而另一个叫余万春的写《荡寇志》，则把宋江等人看成了大逆不道、杀人放火的强盗，让朝廷把他们一个个斩除。在罗贯中的笔下，曹操是个乱世奸雄；而“五·四”运动后，在文学界他又成了大诗人、大英雄。即使那些历代经过官审的“正史”，把篡位写成禅让，把起义写成叛逆，把坏蛋写成英雄，把腐败写成廉洁，黑白不分，是非颠倒，同样不少见。正所谓“记录纷纷已失真，言语轻重在词臣。”（明.刘继《读书》）

更滑稽的是有些“小人”还能写出“君子”的书来。西晋诗人潘岳，是一个趋炎附势、献媚权贵、钻营利禄的无耻小人，却著文《闲居赋》，描绘自己淡于名利，忘怀功名，情志高洁。元好问因之讽他“高情千古闲居赋，争信安仁拜路尘。”（安仁，即潘岳）明代阮大铖是魏忠贤的奸党，可是他写的《咏怀堂诗集》却自比正人君子。还有奸相严嵩，卖官鬻爵，恶贯满盈，他却在自己的《钤山堂集》里，自我标榜“晚节冰霜恒自保”。恬不知耻至极，能把人笑喷。

由此联想到现代生活，从近几年查处曝光的贪案件和违纪问题来看，一些干部嘴上讲政治、喊看齐，私底下却心无敬畏口无遮拦；常穿布鞋、吃剩饭，还常常上交红包礼金，暗中却大搞权钱交易，心甘情愿被人围猎；人前遵纪守法，言必称党性修养，背后却是觥筹交错、纸醉金迷，烧香拜佛、神神鬼鬼；台上大讲清正廉洁，台下大搞以权谋私，甚至面对媒体采访，竟大言不惭“我的最大缺点是太廉洁”。当得他们被反腐败大棒击落尘埃、显出原形之后，人们自然给出了“阳光前是人，阳光后是鬼”的定论，并且为先前的对“鬼”印象大跌眼镜。

“心画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金.元好问《论诗三十首.其六》）故而看人看诗读书，须得有自己思考。当年，只念过两年书的希特勒，弄出了一本《我的奋斗》。据说，第一版只印了一千册。后来随着他的发迹，该书竟销量大增，成了纳粹的圣经，第三帝国的理想，一时洛阳纸贵。德国人狂热地崇拜他，跟着他要去统治全世界。于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了，许多德国人稀里糊涂地上了鬼当，成了希特勒的炮灰。有人算了一下，《我的奋斗》全书共27章，平均每章使120万人丧生。这无疑是德国人一个永远的历史之耻和刻骨铭心的历史之痛！

鲁迅先生有个揭露：“现在有一班好讲鬼的人，最恨科学。”这话是90年前说的，如今仍然有着很强的现实针砭性。鬼话不管怎么包装，最终都改不了骗人的目的。就像有阳光便会有阴影一样，只要我们这个充满着生机的世界存在，就会有鬼的依附。要想不被鬼骗，凡事就该来点怀疑，至少不能光凭其言，要“既知其言，又观其行”，有点自己的清醒辨别，这样才会有效避免上鬼当。当然，最好能够具有陈秀才那样的本领和责任，知鬼打鬼，不避事、不怕得罪“鬼”，敢于担当，敢于让“鬼”显出原形，求得“锄一害而众苗成，刑一恶而万民悦”的功德。否则，如农夫一般头脑昏昏，拿着棒槌当了针（真），错把“鬼”当人看，以至上鬼当，乃至听鬼话跟着鬼跑，为鬼“推磨”，那到头来就不能只怨野鬼“太狡猾”了。当今，我们要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站在为人民服务的立场上，不怕“鬼”，坚决打“鬼”。“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