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后”青年不走寻常路的社会文化归因

【摘要】当前，一些00后不走人们普遍认同的学业与职业发展路线而被热议，多元观念交织并存、人们的社会刻板印象受冲击、传统青少年观受挑战是主要社会文化归因。应当站在00后成长的社会文化背景下，从青少年本体角度培养他们的自主选择能力，支持其个性化发展。

【关键词】00后 青年 社会文化 【中图分类号】C913.5 【文献标识码】A

近期，00后不走寻常路的相关新闻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一是湖南留守女孩钟芳蓉报考考古专业而引发热议，二是大一学生刘上不仅自主设计了一枚火箭，而且顺利完成了发射和回收的全过程，他将整个过程拍成视频上传网络，引发高度关注。为什么00后按照自己的兴趣爱好作出的个人选择和行为会招来这么多关注、变成网络空间所热议的话题？这种热议现象给我们带来怎样的思考，我们到底应该如何看待00后的个人选择与行为？

00后因不走寻常路而被热议的网络社会文化环境归因分析

所谓不走寻常路，就是不走人们普遍认同的学业和职业发展路线，而是“剑走偏锋”地选择与自己兴趣爱好契合的发展道路，或者采用与众不同的自我发展方式来追求自我价值。上述学业选择与创新发明的例子，都是不走寻常路00后的代表，他们的选择与行为彰显了自我主体性，让我们看到其自主、坚定、执着、理性的特质，看到他们无限发展潜能的自我开发以及发展韧性。不走寻常路往往是青少年群体的选择，这既与时代发展所带来的现实社会环境的影响有关，也与青少年发展的青春情结有直接联系，其具体表现为对传统观念的颠覆性改变与对自我选择的坚定持守，大有“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的潇洒和“追求诗与远方”的浪漫豪情。不走寻常路显然会面临着比走寻常路更多的社会压力与发展挑战，当然也可能会看到不寻常的风景、有不寻常的收获。当前网络社会更为开放复杂，多元价值观念并存的社会文化环境使得人们可能具有一定的包容性，也可能产生一定的冲突，即引发对同一问题或者事件不同观念的碰撞，而00后不走寻常路被热议现象则是一个具体体现。

多元观念交织并存的结果。00后不走寻常路被热议现象使我们看到了父权主义文化传统观念，市场经济发展所带来的消费主义、实用主义、功利主义观念，主体性发展理论的主体选择观念等交织在一起的景象。

有人认为，留守女孩钟芳蓉不应该只考虑自己的兴趣与爱好而报考考古专业，应该考虑自己的家庭现状，为自己的家庭着想，选择能够帮助家庭改变命运的热门专业。显然，这种观念实际上委婉地认为，钟芳蓉过于自我中心、没有家庭意识与责任感。这种家庭意识是传统社会不断强化的责任意识，经历史发展积淀已经形成了一种集体无意识，存在于人们的潜意识中。在我国传统社会，科举考试伊始就形成了“学而优则仕”的观念，将追求学业的成功与家庭、家族的兴衰结合在一起，倡导光宗耀祖的家庭、家族意识，这种家庭、家族的责任与使命，要求新生代的选择要以家庭、家族的兴衰为首要依据。持这种观点的人认为，对于贫困家庭来讲，高考就是改变家庭命运的主要途径，高考的专业选择更应该是家庭责任大于个人兴趣，否则就是自我、自私。还有人认为，钟芳蓉专业志愿的选择太没有“钱途”，为此感到惋惜。显然，这种观念实际上呈现出消费主义、功利主义的选择逻辑，在持这种观念的人们看来，钟芳蓉主动放弃本应该有“钱途”的专业是不可思议、无法理解的行为。

而有人认为钟芳蓉的专业选择遵从于本心，源于自己对历史的兴趣与爱好，不被世俗观念所左右，表现出自主选择的主体性。这种观念是主体性发展理论中主体选择原则的体现：在个体发展过程中，要引导个体自我决定而不是替代决定，个体的主体性选择就是要遵从于内心的呼唤，做到自我决定、自我选择。持这种观点的人对钟芳蓉的选择表达了由衷赞赏的态度，认为她是一个有主见、有主意、有自信、有追求的00后。有人认为钟芳蓉的专业选择是自己的选择，选择什么样的专业是她的自由，其他人没有必要为她的未来而担心，而且未来这种冷门的专业也不见得不好。而不少考古所、文博馆以及专业前辈之所以力挺并使之成为考古圈“团宠”，是因为这些考古前辈对事业发展后继有人感到欣慰。

对钟芳蓉专业选择的热议，实际上让我们了解到网络社会舆论与评价的多元性与复杂性，可以看到观念与观念的不同与分歧，以及产生这些观念的深层社会文化原因。一些人总是从自我经验与观点出发去看待00后，所谓的评论与看法只是强化自己观点的结果，往往缺失从他人的视角看待问题的意识与方法，出现了只要是超出自己的经验，只要是不符合自己的思维惯性则是无法理解、不能认同的现象。互联网络与新媒体为人们表达观点与看法提供了空间，也为人们了解与自己不同的观念与看法提供了平台，而这次热议现象恰恰就表现出了网络社会价值观念多元包容和矛盾冲突的特征。

人们的社会刻板印象受冲击的表现。如果说刘上的创新研究成果被高度关注，是大家惊讶于一个大一学生竟然能够自主创新到超乎人们想象的境地，而钟芳蓉的专业选择之所以被高度关注，同样也是超出了人们的常规设想，因为除了考取高分之外，还在于她是被隔代抚养成长的留守学生。在人们的印象当中，留守青少年因为缺失父母的陪伴往往是问题较多的群体。而学界的相关研究中也多持有留守儿童、留守青少年在成长与发展中面临更多问题的观点，使得人们对留守儿童、留守青少年带有一种社会刻板印象，那就是弱势群体，“留守”尽管是这些儿童、青少年生存状态的一种客观性表述，但往往被贴上了“问题”“贫困”“学习差”“寒门”等标签。这些标签化的认识与理解，往往使人们形成了固化的思维定势：留守青少年想考取高分难上加难。而钟芳蓉竟然是这其中的例外，不得不让人们惊叹，她不仅是留守高分考生，而且竟然还要选择冷门的考古专业。这种超乎人们刻板印象的事情，自然会更受关注。

传统青少年观受挑战的再现。传统青少年观认为，青少年是缺失主体性的依附性群体，他们不过还是孩子，不具备自主选择的意识与能力，他们的成长与发展只能遵循长辈所规定的轨迹，他们的选择往往是长辈的替代选择，所以青少年要走寻常发展的道路，这才是安全与稳妥的。持这种观点的人认为，刘上尽管具有创新精神与能力，但是他考虑到安全了吗？他的这种行为是被许可的吗？他的父母就那么放心？而钟芳蓉的专业选择征求父母的意见了吗？等等，在他们看来，青少年走不寻常发展道路是危险的。而刘上、钟芳蓉的成果与成绩是他们所羡慕的，他们不得不由衷地感叹后生可畏、后浪更高，这些后生、后浪的表现使得他们再次羡慕与感叹——“别人家的孩子”。

相比较而言，不少00后父母的青少年观出现了很大的转向，当然也会存在教育理念与方式的差异，但是他们往往普遍性地注重子女的教育，更尊重子女的决定，为子女的成长提供更多的发展空间与可能。如果刘上的父母不支持他，刘上何以有发明创造的机会？而钟芳蓉的专业选择为什么没有受到父母的干预与反对？他们之所以能够走不寻常的路，就是因为他们拥有不走寻常路的条件与基础。这些00后的出彩绝对不是偶然的，而是他们在成长过程中练就与拥有了自我决定与选择的能力和权力。所以00后不走寻常路被热议，也是不同青少年观碰撞与交流的表现。

站在本体角度以优势视角了解与认识青少年

新生代一直是人们关注的焦点，不仅是因为他们代表着未来，而且曾经的新生代总会以自己的成长经历来看待正在成长的他们，可能会忽视不同新生代发展的基础而带来的差异性，会诧异于当前新生代的现实表现，无法理解他们的选择。所以，看待00后的视角非常重要，是站在00后成长的社会背景之下用进行时的方式去看待他们的言行，还是站在以往新生代成长的社会背景过去时？如果是前者，就会有比较强的同理心；如果是后者，就会产生诸多的不理解。是站在成人的视角去看待他们，还是站在00后的视角去看待他们？显然，站在成人的视角，必然会出现不理解00后选择的结论；而站在00后本体的角度，则会理解与接纳他们的选择。实际上所有的热议，包括对00后不走寻常路的热议，都是参与者强化各自不同视角与观点的结果，而当事人自我选择的动机与需要则被忽视了。人们总是拥有一定的价值观念并由此形成一定的思维范式与思维定势，如果某一个体的行为选择符合这样的思维定势，则是能够被接纳、被理解的；如果突破了，则是对自我价值观念的挑战，会带来与之相关的反应性言行。

如果站在00后本体的角度，站在他们成长发展的社会背景之下来看，被热议的两个00后的选择是能够被理解的，也是应该受到尊重的。他们没有选择人们普遍认为应该走的寻常路，而是选择了自己喜欢、愿意走的不寻常路，这是他们主体性增强、追求自我价值实现的表现，是值得肯定、鼓励与支持的自主性行为。笔者认为，对00后不走寻常路的问题，我们更应该站在青少年本体的角度，不是以问题视角，而是以优势视角去了解与认识新生代，培养他们自主性选择的能力，支持他们的个性化发展。00后被称为是移动互联网的一代，也被称为“二次元世代”等，有关他们的问题视角评价经常可见，但转变视角也可以看到其明显优势：

00后具有信息技术的优势。他们生活在信息发达的开放性社会环境之中，可谓自小就见多识广，他们对自我有一定的了解与把握，明白自己的内在需求，具有较强的自我意识。同时，他们生活在流动性比较强的社会之中，他们的生存境遇、发展基础不同，使得他们之中相当多的人能够较为客观地分析自己的优势与劣势，具有作出适合自己选择的能力。

00后具有相对宽松的环境与较为优渥生活条件的优势。他们的父母相对比较开明，关注他们的学习与能力发展，使得他们从小就能够具有自我决定的机会，具有发展自己兴趣爱好的条件，具有发展自我的良好条件基础。

00后具有思维发展活跃的优势。他们正处于青春期抽象思维高度发展的阶段，思维活动异常活跃，处于创新的最佳年龄阶段，这时一旦热衷于发明创造，将会取得意想不到的创新成果。思维活跃的优势是与以往新生代相同的优势，但也会因为他们所成长的外在环境不同而表现出差异。这些优势是被热议的00后能够坚持自我选择的基础，使得他们比以往新生代更具有个性化发展的优势。

新生代不走寻常路的培养与支持。新生代历来都是具有创新性的一代人，正是这种不断的迭代创新才促使人类社会的发展与进步。尽管代际之间存在着价值观念、思维方式、生活方式与行为方式的差别，甚至会产生相互之间的矛盾与冲突。但矛盾与冲突往往是新生代自我意识觉醒与主体能力提升不断打破原有代际关系平衡的结果，这是一个历史的、对立统一的过程。我们正处于后喻文化时代，新生代的主体性优势更加彰显，新生代不走寻常路将会成为一种常态、一种时尚与追求，而新生代的个性化发展将会最大限度地激发他们的潜能。我们应该成为他们个性化发展的支持力量，在进行代际文化传承的基础之上，建构创新性、包容性发展的良好社会生态。具体表现为：

支持所有正向发展追求。采取交流、对话等沟通方式，了解新生代的自我需求与发展预期；对他们的发展选择，只要是正向的，都应该予以支持；不能强加他们不愿意进行的专业与职业选择，为他们的发展尽可能提供支持性条件。

为他们提供多元的体验式、参与式学习机会。改变认为新生代缺失参与能力的观念，为他们提供家庭、学校、社区事务等各种参与机会，提高他们的自主能力，使他们在参与的过程中提升沟通能力，理解不同观点的多元性与差异性，体验知识与实践有机结合的自我成长感，体验参与过程中创新的成就感，使他们不断自我认知、自我探索、自我成长、自我提升。

培养青年辩证、系统地看待问题与解决问题的能力。不走寻常路并不是必须要与众不同，而是根据自己的需要、基础与条件综合考量进行选择，实际上是走了自我适切的路，走了自己想要走的路。对新生代的培养不只是简单地让他们另辟蹊径、与众不同，而是要培养他们多种角度审视与看待问题、系统而辩证地解决问题的能力。如，允许失败并且要求他们能够正确地看待失败；能够正视自己的生存境遇并且能够明确自己努力的目标；能够看到非优势情境或者劣势状态中的优势，从而增强自信心、坚定自己的追求与选择，成为具有自主判断、自主选择能力的人。

自古英雄出少年。被热议的00后能够以超乎人们想象的专业选择与专业成果彰显自我主体性，那么允许、倡导不走寻常路的社会文化环境必将培育出更多不走寻常路的新生代，不被世俗而左右，不为名利而动摇，胸怀梦想、执着追求，他们必将是中华民族的脊梁。

（作者为山东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兼职教授、博导，山东青年政治学院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院长、教授）

【参考文献】

①任冠青：《不走寻常路的00后值得点赞和尊重》，《光明日报》，2020年8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