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得全球治理与发展评价的主导性话语权

【中图分类号】D61    【文献标识码】A

2021年9月15日，一家受世界银行委托的美国律所发布所谓“调查报告”，指控中国官员2017年曾给世界银行“施压”，要求抬高中国在2018年版“全球营商环境报告”中的排名，将一年来所谓世行团队被迫“篡改数据”“提高中国排名”的风波推向高潮。而在此之前的6月底，先是彭博社在所谓“全球抗疫排名”中将中国排名第八、而美国排名第一；接着又有皮尤研究中心发布一项覆盖美国、部分欧洲国家以及日、韩、新加坡和中国台湾等的“民意调查”，说这17个国家或地区的人认为中国不尊重自己人民的自由，在美国国际形象反弹的同时中国国际形象依然负面。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分别对这些所谓“调查”“评估”进行了及时回应。凡此种种将美西方国家通过所谓“指数评估”“民意调查”操弄国际舆论、设置全球议程、掌控全球及各国发展话语权的真相暴露无遗，应引起中国和世界各国的高度警惕。

国际评估的真相与指向

在财经资讯领域颇有影响的彭博新闻社今年连爆“大新闻”。在它2021年7月29日发布的当月“全球抗疫排名”中，将美国排名第五；这比起6月28日的将美国超擢为第1名要“好看些”，中国排名则从第八被摆弄到了第九。而在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以“呵呵”来回应后，情况又发生了神奇的变化。8月底和9月底发布的两次月度更新中，美国分别被列为第25和28位，中国则分别被列为24和23位。这种每月随意摆弄全球抗疫排名的“神操作”与2019年11月由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彭博公共卫生学院、核威胁倡议协会（NIT）及经济学人智库（EIU）联合发布的《全球卫生安全指数》，颇为类似。在那个对全球195个国家进行的全面评估中，号称公共卫生专业全世界数一数二的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也为美国加冕了卫生安全指数“全球第一”的桂冠。美国是唯一得分超过80分的国家，前十名也“理所当然”为西方发达国家所包揽，而中国以48.2的低分排名第51位。

新冠肺炎疫情以无数人的生命健康为代价，用最为残酷的方式对世界各国的抗疫实效、卫生安全状况，以及两个“彭博评估”作出了真实检验。在这次疫情中，曾加冕两个评估双料冠军的美国，截至2021年10月7日以逾4500万余人确诊、73万余人死亡的数据远超第二名印度，稳居全球第一。冷冰冰的数据折射出评估指数与真实状况的巨大反差，也使得“彭博评估”以极不光彩的方式不断“反向出圈”，即便在美国社交媒体上，普遍的看法也都是“荒谬”。　　　

他们为什么对自己如此不靠谱甚至公然撒谎的所谓“评估”“民调”如此自信？这背后隐藏了一套美西方国家利用信息不对称甚至扭曲信息，来试图在全球进行舆论、议程与资源分配操弄的复杂机制。多年来，美西方是如何利用“权威”的媒体、智库、科研机构以至于国际组织和非政府组织为其价值观和私利穿上科学研究和新闻报道的外衣，在科学、专业、中立、客观的面纱下推行其全球议程，影响、干预、左右、引导甚至塑造全球舆论和认知，并进而主导全球话语权的，才是更加值得高度关注和认真应对的问题。

国际议程的设置与操弄

发展是实现人民幸福的基础，治理是解决各国问题的关键。近代以来，世界各国特别是第三世界国家追求民族独立和繁荣稳定，蔚为浩荡潮流。冷战后，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崛起态势显著，国家之间在经济社会与政治制度等方面的竞争更趋火热。而凭借工业革命的先发优势，西方发达国家在从全球掠夺资源和倾销商品、服务的同时，逐渐构建并不断巩固不合理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实现对后发国家的掠夺甚至宰制。在此过程中，由于全球化将各国拉在“一个平面”上进行比较，就为发达国家基于自身在技术创新、产业制造、金融服务、管理经验上的优势，以“实力地位”证明“体制优势”，以“理论话语”包装野蛮掠夺提供了良机。第三世界国家在遭受发达国家政治压制、经济掠夺的同时，还遭受着西方国家通过各种指标评估而进行的“话语剥夺”。

美西方国家主导和制作的种种“先进理论”“指数评估”“民意调查”“研究报告”，就这样纷纷应运而生，而且特色鲜明。一是主体广泛多元，政府、大学、智库、媒体、科研机构、国际组织、非政府组织甚至公司企业，都善于营造形势、把握机会、抓住热点、敏捷出手，而且善于相互配合，制造声势；二是产品样态多样，包括学术理论、研究报告、国际评估、民意调查等，操弄舆论、掌控话语，从不同维度、不同侧面，配合美西方国家战略议程；三是善于互动协作，政府与学界、国内与国外、政府与社会、公共部门与私营部门围绕共同的战略安排相互配合、密切互动，形成貌似嘈杂但意图高度一致的战略协作。

植根于热衷传教的一神教历史传统，以及选举和政党政治的动员机制，利用媒体、智库、非政府组织、专业公司甚至科研院所，通过民意调查、研究报告、统计分析、第三方评估甚至媒体操纵等方式来影响社会舆论，推动自身议程，以进行社会动员，塑造公众认知，从而主导相关议题话语权，实现一己意志与利益，已经成为西方政府和社会极其擅长的操作，娴熟地利用这套操作模式输出价值与立场，争夺国际治理话语权和主导权。

这套操纵术的作用不仅仅是所谓“外宣”，而是一套总体性国际治理体系和大外交体系的构建。在这个过程中，政府与非政府组织等社会部门、企业等市场部门以及相关国际组织结成了或明或暗的联盟。利用“民意调查”，对内可以影响不同阵营选民的投票意愿，对外则可以遮蔽、涂抹、歪曲甚至重塑他国的国家形象。调查的方案设计、样本选择都是大有学问的，挟民意而行私货更是其惯用伎俩。

利用第三方社会评估，能够实现以美西方标准评判全球各国，顺我者分高，逆我者分低。霍普金斯大学主导的所谓“全球卫生安全指数”评估，彭博社主导的所谓“全球抗疫排名”，非政府组织“世界正义工程”所进行的“世界法治指数”评估，非政府组织“透明国际”炮制的所谓“清廉指数排名”，以及其他种种所谓“人类自由指数”“世界民主指数”等等，花样繁多，不一而足；但无一不是为西方国家脸上贴金、头上加冕，并竭力呈现第三世界国家“落后”“专制”甚至“独裁”的。

利用“研究报告”，则能假借学术研究的专业与中立，一边自我标榜，一边抹黑竞争对手，甚至不惜造谣污蔑。近期最恶劣的例子就是所谓澳大利亚战略政策研究所（ASPI）。这个所谓的智库机构，在北约、美国国务院、英国外交部、日本大使馆及西方军火商等资助下，已经成为澳前驻华大使芮捷锐所言“澳大利亚‘中国威胁论’的总设计师”，新华社则将其称为“披着学术外衣的反华‘急先锋’”。近年来，澳大利亚战略政策研究所不断炮制各种中国威胁论，支持甘当马前卒的所谓德国学者郑国恩（Adrian Zenz）、华人许秀中（Vicky Xu），发布所谓“研究报告”，并与美国情报机构、西方反华媒体密切配合，制造新疆“强迫劳动”的弥天大谎。澳大利亚媒体直言，该机构实际就是美国政府操纵的反华工具。

制造虚假信息、民意调查甚至假新闻，也是美西方国家操弄全球舆论的惯用手段。美国皮尤研究中心以其样本选择和方案设计存在重大缺陷的所谓“民意调查”不断碰瓷中国；英国广播公司（BBC）在报道中国疫情时使用“阴间滤镜”，不断传播新疆所谓“强迫劳动”的赤裸裸谎言，已经被“誉为”“造谣广播公司”(Bad-mouthing Broadcasting Corporation)。至于美国《纽约时报》、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一贯对中国持有偏见，造谣、抹黑已非止一日；“做人不要CNN”一度成为中国流行语。

世界正义工程、透明国际等国际组织通过对全球法治、反腐、治理等方面的第三方评估，臧否世界，在将西方政治价值观推广全球的同时，也引导国际投资流向，主导全球资源分配；经济学人、彭博社、传统基金会等所谓媒体、智库也不断发布民主指数、抗疫排名、经济自由度指数等，带动舆论节奏，争夺道义优势；更有所谓“美国民主基金会”“量子基金”、澳大利亚战略政策研究所等机构在干着煽动、收买、分化、造谣、抹黑等见不得光的勾当。联合国机构的相关评估和报告虽然相对中立，但也同样面临美西方国家的影响、干预甚至骑劫，并有沦为推动其全球议程、谋取私利工具的危险。

全球话语的重塑与矫正

客观上讲，全球各国都需要在不断的自我反思和总结中改善治理，推动发展。很多时候，他者的眼光或者第三方评估，也能够揭示出一些自己“习焉不察”的问题，贡献出有价值的洞见。由于全球化带来的世界各国在国际规则、市场机制以及商业行为方面的某些趋同，作为社会科学研究或者社会调查工作，通过中立、客观、科学、专业的评估与研究，是可以对各个国家发展道路、具体制度、执行机制以及经济社会发展进行一定程度的了解和比较的。前提是这种评估与研究要符合基本的伦理规范，确保真正的专业与科学，而不能夹带私货，将一己政治价值观和政治私利凌驾全球。

当前的问题在于，美西方国家盛行于世的新闻报道、民意调查、研究报告、指数评估虽以高冷的专业面目示人，其读者却大多数并未受过专业学术训练、在相关领域知识储备上未必充分的普通民众。从而，美西方就能够以掺水、注水、歪曲甚至捏造的数据与“事实”，在全球推动其政治议程、输出其意识形态、装扮其国际形象、谋夺其道义优势，从而掌握对全球各国发展与治理情况进行评价的标准判断权和话语主导权。这对广大第三世界发展中国家极其不公平，也严重危害世界和平与安全。

而事实上，近年来，以新兴市场国家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在经济社会发展上取得了巨大的进步，世界格局多极化态势日益明显。2017年9月5日，习近平主席在新兴市场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对话会上的发言中指出，“进入新世纪以来，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群体性崛起，成为不可逆转的时代潮流”。新兴市场国家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稳居高位，是当之无愧的主引擎。在新一轮科技和工业革命蓄势待发，新产业、新技术、新业态层出不穷的背景下，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更是面临难得的发展机遇。金砖国家成为国际舞台上一支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2021年9月9日，习近平主席在金砖国家领导人第十三次会晤上的讲话中提出，“面对挑战，金砖国家要展现担当，为世界和平与发展作出积极贡献，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在2021年初，习近平主席1月25日以视频方式出席世界经济论坛“达沃斯议程”对话会并发表特别致辞时也旗帜鲜明地强调，“保障发展中国家正当发展权益，促进权利平等、机会平等、规则平等，让各国人民共享发展机遇和成果”。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国家，中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发展成就，并形成了成效卓著的发展道路。新中国成立72年来，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创造了世所罕见的经济快速发展奇迹和社会长期稳定奇迹。无论是用几十年时间走完了发达国家几百年走过的工业化进程，经济总量稳居世界第二，近几年对世界经济增长的年均贡献率接近30%；还是在长达三十四年的时间中始终保持了对外和平和内部稳定，成为国际公认最安全的国家之一，都是有史以来大国发展中的罕见奇迹。在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中，中国坚持“生命至上、人民至上”的理念，更是取得了人类阻击疫情战役的首场大捷，为全球抗疫赢得了宝贵的缓冲时间和典范经验。

但吊诡的是，中国这个全球发展与治理的优等生，在政治制度、发展道路与价值观上，遭到以美国为首的部分西方国家的全方位理论围剿与战略遏制。歪曲、造谣、抹黑和污蔑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所谓的智库研究报告、社会评估、民意调查与新闻信息，成为它们最常用的武器。因此，在保持开放和对话的同时，中国应该更加重视全球发展与治理的评价，赢得相应的标准设定权和话语主导权。

一是要坚持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客观认识新中国成立70多年、改革开放40多年，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所取得的经济社会、民主法治、人权自由、文化艺术等各方面的伟大成就，并努力以发展成就解释治理成就，以治理成就阐释制度优势，赢得中国发展道路在制度优势、价值优势上的道义制高点和话语主导权。

二是要切实团结广大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市场国家，以是否符合本国国情，能否获得人民拥护和支持，能否带来政治稳定、社会进步和民生改善，能否为人类进步事业作出贡献为标准，重塑全球发展与治理的评价准则。要摒弃傲慢、偏见和仇视，拒绝把人类文明分为三六九等，防止把自己的历史文化和社会制度强加给他人，在克服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发展鸿沟、共同推动各国发展繁荣的同时，秉持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坚守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维护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国际体系，坚持以国际法和公认的国际关系基本准则为基础，按照共同达成的规则和共识，对全球及各国的发展与治理作出尽可能中立、科学、专业、客观的评价。

三是要冷静借鉴联合国及西方国家在社会评估、智库研究以及话语塑造等方面的做法，扎扎实实将全球发展与治理的评价活动引向正途。第一，在坚持政府努力的同时，中国也应该充分发挥科研院所、高校、智库、国际组织、媒体、非政府组织以及公司企业的作用，鼓励它们围绕全球及世界各国的发展与治理展开充分、细致、科学、专业的研究，并发表相关指数评估、研究报告、民意调查、新闻报道等成果。第二，发动、信任、鼓励中国相关机构在理论研究、社会评估、民意调查、国际传播等方面的机制创新和成果转化，支持中外社会科学领域的交流与合作，积极参与联合国等国际组织的相关研究与评估工作，从而改良国际话语和舆论生态，讲好中国发展故事，赢得全球治理与发展评价上的制度性主导权和话语权。第三，创新机制，灵活机动，走一条争夺全球话语权的新路子。在人才和经费使用机制上大胆创新，在理论研究和话语权构建上充分解放思想，实现政府内部、政府与社会、国内与国际、公共部门与私营部门在国际话语权构建上的密切互动和战略协作，实现由“单兵突击”向“集团作战”的战略性转变。

四是要构建争夺全球治理与发展评价制度性主导权和话语权的大格局。全球发展与治理的评价，不仅要评价中国自己，也要评价全球；不仅要评价国际社会，还要评价单个国家。无论是人类社会的整体性发展与治理，还是某个国家具体的发展与治理，都应该在中国主导的评价机制的范围之内。如此，不仅有助于掌握全球发展与治理相关研究与评价的制度性主导权、话语权，还有助于正确评估中国、各国以及全球发展与治理的利弊得失，从中汲取经验教训，以服务于中国与世界在发展和治理上的进步。

作为有着五千年悠久文明传统的国家，中国始终是世界和平的建设者、全球发展的贡献者、国际秩序的维护者、公共产品的提供者。中国有人类大同的伟大理念，有中国之治的深邃智慧，更有经济社会发展的丰富经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中国应继续秉承利己达人、扶危济困的优良传统，践行负责任大国的道义担当，大大方方从美西方某些机构的歪曲与捏造中接过对全球治理与发展评价的标准判断权和话语主导权，围绕全球发展与治理的重要领域和重要议题，客观呈现真正状况，科学总结经验教训，正本清源，在促进自身发展的同时，也为增进人类共同福祉、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作出更大贡献。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研究员、博导，国家万人计划青年拔尖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