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县博物馆里的楚韵秦风

2024年11月4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湖北云梦县博物馆参观出土秦汉简牍展时指出，要继续加强考古研究，提高文物保护水平，为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增强文化自信提供坚实支撑，让中华文明瑰宝永续留存、泽惠后人，激励人们不断增强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

“云梦”曾多次出现于传世典籍或诗篇，如《子虚赋》中“云梦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望洞庭湖赠张丞相》中“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等，从古至今令无数人心向往之。今天的云梦县位于湖北省孝感市，于西魏大统十六年（公元550年）置县，距今有1400余年历史，不仅延续了“云梦”这一古老的地名，更以诸多出土的墓葬和文物证明着与古云梦之间的文明传承。这些惊艳世人的文物大多被保存于云梦县博物馆。这里馆藏文物共4285件（套），其中，国家一级文物49件（套）。“中华第一律”“中国第一封家书”“中华第一长文觚”等珍贵文物穿越历史的长河向我们展示着楚韵秦风。

“中华第一律”

造纸术发明以前，龟甲、兽骨、简牍等书写载体使承载着文明密码的文字得以传承至今。将竹或木裁成狭长的小条即为“简”；裁成较宽的片状即为“牍”。1975年，云梦县睡虎地出土了1155枚秦简，每枚大约长20厘米、宽不足1厘米、厚度仅1至2毫米，是一位名为“喜”的秦国基层小吏生前抄录的笔记，内容包括《秦律十八种》《秦律杂抄》《法律答问》《为吏之道》《编年记》《封诊式》《日书》等，用4万余秦隶字反映了战国晚期至秦代的政治、经济、法律、医学、文化等历史。这是我国考古史上首次发现秦简，且保存完整、内容丰富，云梦也因此获得“秦简圣地”“简牍之乡”的美誉。

在众多的睡虎地秦简中，《秦律十八种》《秦律杂抄》《法律答问》等共同展现了囊括国家治理和社会生活各个方面的秦律。《秦律十八种》最为完整，包含《田律》《仓律》《关市律》《军爵律》等，对农业生产、粮草仓、官营手工业、徭役、军功爵、传送文书、任用官吏、货币财务等的管理作了详细规定，如《传食律》和《行书》规定了公务接待、公文传递的法律标准，《效律》对度量衡出现误差设定了多个处罚，《田律》中，“春二月，毋敢伐材木山林及雍（壅）隄水泉……”关于环境保护的规定体现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念。《秦律杂抄》包括《除吏律》《捕盗律》《戍律》等11种法律条文，很多与军事相关，包括军队训练、军官任免、战场纪律、战后奖赏等。《法律答问》通过简要问答、以案说法的方式对秦律涉及的条文、适用原则、诉讼制度等作出明确解释，使秦律能够被更好地读懂、执行。此外，很多法律条文都强调了任何人任何事不可违背律令，否则就要承担惩罚，这不仅体现了秦律的严苛，也是秦律得以贯彻执行的保障。秦律创造了多项历史之最，如《田律》是我国最早的生态环保法，《封诊式》中有迄今最早的法医检验记录、传染病防治记录等。正因秦律的系统完善及严苛的贯彻执行，耕战制度、军功制度、农业手工业标准化等得以实现，各国不同的生产方式、治理方式、生活方式逐渐一致起来，为秦统一六国和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形成奠定了基础。2006年，睡虎地又出土了2000多枚西汉简牍，包括《质日》、律典、算术等，律典与秦律相同、相似，体现了西汉对秦律的延续传承。

“中国第一封家书”

云梦睡虎地墓还出土了两件木牍，共527字，是战国后期名为“黑夫”和“惊”的两位士兵写给兄长“衷”的书信，被命名为《黑夫木牍》，是我国目前发现的最早的家书实物。“二月辛巳，黑夫、惊敢再拜问衷，母毋恙也？黑夫、惊毋恙也……”这两位平凡的士兵在家书中向家人报平安，表达了对母亲、大哥、妻子、孩子的惦念，并让家里赶快为他们寄来衣服和零用钱，还嘱咐家人关注授予爵位的文书是否落实。“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据考证，这封家书写于公元前223年的秦灭楚战争中，“黑夫等直佐淮阳，攻反城久，伤未可智（知）也……”等文字既表达了兄弟二人对未来的担忧，也为淮阳之战提供了真实可靠的历史依据，虽未对战争进行详细描写，却能从只言片语中读出其对亲人的思念、对团圆的向往与对和平生活的渴望。此外，他们在信中询问应得的爵位是否落实，也与秦律《军爵律》相呼应，侧面印证了秦军功制度的激励作用，秦统一六国也应归功于一个个作战勇猛的普通士兵。家与国从来不可分割，这份充满温情的家书以平民视角、家常话语、充沛情感亲切地向我们诠释了从古至今未曾改变的家国情怀。同样，记录“喜”生平的《编年记》秦简和“越人”的《质日》汉简牍，都是普通基层小吏关于日常公私事的记录，突破了历史典籍作为旁观的冰冷记载，以生动的“小人物”微观视角折射历史，不仅能拼凑出国家治理的丰富图景，更能看到家、国、个人的密切关系。在秦国基层小吏“喜”一生的记录中，冠籍、升迁、结婚、生子、从军等个人和家庭的发展与秦的发展壮大历史轨迹基本一致。“越人”在《质日》中记录从西汉文帝前元十年（公元前170年）至后元七年（公元前157年）发生的公私事务，跨度之长、年份之多迄今罕见。

“中华第一长文觚”

“觚”与“简”“牍”类似，都是由竹或木裁制而成，与条状的“简”和片状的“牍”不同的是，“觚”是棱柱体，多为三、四、五棱，主要用于识字、练字或传阅文书。“中华第一长文觚”出土于云梦楚王城遗址东南郊的郑家湖墓地，曾入选2021年六大“中国考古新发现”。它由一截圆木纵剖而成，长宽厚分别为33.6、3.6、1.7厘米，半圆形面有七个棱面，剖分面则为平面，700个秦隶文字从半圆形面右侧开始至平面第六行结束，显然作者写之前经过深思熟虑并进行了精心排版。文字内容主要是一个名为“筡”的谋士劝说秦王“寝兵立义”的故事。文章既以桀纣亡国等行“不义”之事的典故为例，强调“立义”的重要性，也描述秦国地广、兵强、人丰的优势以及连年征战使得百姓疲惫憔悴、渴望和平的现状，有理有据、情理交融，文风和体例均与传世文献《战国策》相似。据考证，该事件发生于战国后期，秦国四处征战，东方五国结盟抗秦，取得暂时性胜利，所以派谋士去说服秦王停战止戈、休养生息。但该文记载着秦王多次“不答”，显然并未被“筡”说服。目前，在我国出土的木觚中，半圆形木觚较为罕见，用来书写策问类文献的仅此一例，且该文献未曾见于传世典籍中，为研究战国后期政治、军事情况提供了珍贵资料，其中记载的“魏越宿胥之野之战”填补了历史记载的空白。此外，郑家湖墓还出土了大量漆器、陶器和木板画，其形制、图案、色彩兼具楚人的浪漫与秦人的粗犷，如西北游牧民族钟爱的漆扁壶、楚人常用的彩漆凤形勺以及典型的楚地红黑底色等，美观、实用的同时富有想象力，体现了鲜明的秦楚文化融合痕迹，证明云梦被秦吞并后曾见证秦人迁徙至此以及秦楚混居、融合的过程，也为秦实现“大一统”和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形成提供真实佐证。

几千年前，由秦人带至楚地的皮影戏一直在云梦留存下来。如今，一出名为《秦律戏中戏》的皮影戏经常在云梦县博物馆上演，讲述的正是主管律法的官员劝说父亲不要焚烧秸秆，遵循《田律》规定的故事。“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云梦县博物馆延续着先民屈原的精神，专注修复文物、保护文物，还以演出、讲坛、研学、3D体验等方式使文物“活”起来，以通俗易懂的形式和内容以及沉浸式的体验，生动形象地讲述云梦的历史故事，使更多人领悟楚韵秦风，理解并认同中华文明的伟大魅力，不断增强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