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人生的木桶

数年前，以幽默刁钻著称的专栏作家刘原在笔下招供说，自己有如下梦想——居住在阿尔卑斯山麓下寂静的小镇，大雪封门，蜷缩的猫偎着壁炉进入梦乡，他喝着威士忌，看书或者冥想，暗夜里只有老式唱片的声音……

尽管说来扫兴，可我还是不想说假话：换成是我，这样的梦想根本不屑一顾。要知道，十几年来，我一直就居住在梁野山下寂静的小城镇，不时有大雨、大雾抑或大尘封门；再后来，又有了蜷缩着的小狗以及孩子，偎着我进入梦乡；我自己呢，也曾喝着白开水，看书或者冥想，暗夜里也有老式拖拉机的声音，从窗外隆隆远去……

虽然梁野山与阿尔卑斯山不可同日而语，可哪怕是山珍海味，也没有人一年365天顿顿吃而不腻。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否则何以解释当我们千方百计奔向欧美旅游时，欧美人却逃离家乡奔向别处度假，那激情比我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生宛若一只大木桶，爱情、事业、梦想等，都只是构成这只木桶的诸多板块之一。桶内的“幸福”之水能装到多高，取决于最短的那块木板，而不是最长那块，更不是所有板块的平均值。根据“木桶理论”，一个人梦想什么，厌倦什么，通常只和他本人的丰缺程度有关，而与雅俗关系不大。换言之，唯有当前最短缺的，才是最想得到的；而当前可以尽情享用的，反而令他避之犹恐不及。

不妨重温一下才女卓文君的遭遇。当司马相如初见文君时，何尝不寤寐求之，抚琴挑之，使尽浑身解数，才获得了文君的青睐。两人琴瑟相和，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而私奔远方当垆卖酒，也不肯为了富贵安逸而舍弃彼此。可后来呢？“王子和公主终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之后，也就意味着“王子”的“人生大木桶”上“公主”已不再是短板。恰恰相反，因为朝夕相处、耳鬓厮磨，这块“木板”显然超长了，长到碍手碍脚，然后就日久生厌了。果然，后面的情节无比烂俗——飞黄腾达，时位移人，只想另纳妙龄女子为妾，谁还记得“琴挑”的渴盼、“夜奔”的甜蜜，谁还在意那糟糠之妻也曾才貌双全？于是只好“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水满则溢，日久则厌，潮起潮落的客观规律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你若不想被世界始乱终弃，那就千万不要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地失去自我，把自己活成人家生活中那块过长的木板；你若不想让自己的“幸福之桶”被一块永远补不齐的木板所毁，那就别沉湎于不可触摸的往事中哀伤痛悼。正视现实，从容接受一段不完美的人生，面向未来，走过去，前面会有属于你的幸福板块，不在此时此处，便在彼处彼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