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琰：诗词中的春天

谢琰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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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迎春

除夕、元日、立春是我国古人最重视的时间节点。除夕是告别旧岁，也就是告别刚刚经历的苦寒；大年初一是元日。元日就是元旦，只不过我们现在常把公历的1月1日说成元旦。

先看有关除夕的诗。唐代诗人戴叔伦的《除夜宿石头驿》中有一句诗是：“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这句的意思是，在除夕之夜，诗人独自在驿站里，陪伴他的只有一盏寒灯。此时，诗人的心情非常寂寥，因为已经奔波一年了，却不能回家陪伴亲人。“寥落悲前事，支离笑此身”的意思是，往事令人感到悲凉伤心，孤独的我只有苦笑与酸辛。“愁颜与衰鬓，明日又逢春”的意思是，愁苦使诗人容颜变老，白发爬满双鬓。这时，诗人想到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心里生出了些许温暖。因为大年初一的朝阳永远能带给人们力量，是新的开始。

南宋诗人陆游在《除夜雪二首》其二的自注中写了一句话：“戊申元日卯初立春”。这句的意思是，这一年的元日和立春是同一天。所以，陆游有双喜临门的感觉。“嘉瑞天教及岁除”的意思是，瑞雪正好在除夕之夜到来，兆示着来年的丰收。“半盏屠苏犹未举，灯前小草写桃符”的意思是，诗人还没来得及举起半盏屠苏酒庆贺新年，就已经在灯光下用草体字赶写着迎春的桃符了。这里的桃符与春联类似。屠苏酒是古人在除夕、元日喝的一种药酒。人们觉得喝屠苏酒可以驱邪、裨益，还可祈愿新的一年吉祥如意、身体健康。

王安石的诗歌《元日》就像一幅风俗画。“爆竹声中一岁除”的“除”是台阶的意思，这句表达了人们希望在元日这天，能迈上一个新的台阶。“春风送暖入屠苏”这句又出现了屠苏酒，从这首诗可以看出，古人在元日要喝屠苏酒。“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的意思是，初升的太阳照耀着千家万户，大家都把旧的桃符取下换上新的桃符。

《元日》这首诗为什么让大家觉得喜庆？因为爆竹、屠苏酒、桃符三大要素都备齐了。新年的第一天红日照窗多么美好，真是喜庆到了极致。虽然元日这天的温度还很低，但是这首诗的气氛、光线、风俗都让人感到了温暖，甚至屠苏酒都是春风吹暖的。

元日之后就该立春了。张栻作为理学家、哲学家，对天地变化很敏感。在《立春偶成》这首诗里，张栻描写了立春的景象，“律回岁晚冰霜少”中的“律回”是大地回春的意思。“春到人间草木知”的意思是春天到来草木是最先知晓的。这句诗同苏轼的“春江水暖鸭先知”有异曲同工之处。草木和动物对天气变化非常敏感。“便觉眼前生意满，东风吹水绿参差”的意思是，诗人只觉得眼前已是一片生机盎然，东风吹来水面绿波荡漾。立春这天有没有草木葱茏的景象呢？大概率是没有的，尤其是北方地区。诗人在这里是想表达人们对春天的期盼。诗句里的“生意”不是做买卖的生意，而是指生机、生气。

中国古代没有0的概念，因为0意味着静止。“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出自老子的《道德经》。老子说的“一”、“二”、“三”，是指“道”创生万物的过程。比如，四季变化是周而复始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中国人相信在四季的轮转中，会不断有新事物和新气象产生，让人充满希望。

“海日生残夜”和“海上生明月”里面的“生”与“便觉眼前生意满”的“生”是一样的，千万不要写成“升”，那样就没有生生不息的味道了。中华文化强调在逆境中看到希望，在顺境中看到忧患，这是中国人的哲学思想，它让我们始终保持运动的眼光，理性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