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掌握主动*

（二〇〇二年二月二十五日）

　　这次省部级主要领导干部国际形势与世界贸易组织专题研究班，办得及时。春节刚过，各项工作非常繁忙，中央下决心把大家集中起来办这个研究班，目的就是要使大家正确把握国际形势，在认真学习、搞通弄懂世界贸易组织基本知识和规则的基础上，扎扎实实做好各方面的应对工作。通过这次研讨，大家认识上有了新的提高。这对我们适应新形势，进一步推进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一、关于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给我们的重要启示。

　　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是我国改革开放进程中具有历史意义的一件大事。我多次讲，这不仅是一个重大的经济问题，也是一个重大的政治问题。从我国提出恢复关贸总协定〔1〕缔约国地位到正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历时十五年,风风雨雨，几经曲折。我们经历了艰巨复杂的斗争，也积累了对外工作和对外斗争的重要经验。对十五年来我们围绕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开展工作取得的经验，要认真总结，从中汲取有益启示，以增强我们在复杂条件下开展对外工作和进行国际斗争的能力。
　　从提出“复关”申请到正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我们进行的一切工作和斗争，核心的问题就是要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掌握主动。在当今世界综合国力竞争日益激烈的情况下，掌握主动权越来越重要。回顾十五年来的历程，至少可以得出以下一些基本认识。
　　第一，要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掌握主动，必须坚定不移地把我们自己的事情办好，不断增强我们的综合国力和国际竞争力。任何时代的国际竞争，都是以实力为基础的。一个国家没有一定的实力，不仅谈不上到国际舞台上去开展竞争，而且往往要被人家欺负。我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谈判之所以能够取得成功，说到底，就是因为改革开放二十多年来我国的综合国力不断增强、国际地位日益提高。一九八六年，我国当时的整体经济规模还比较小，进出口总额也只有七百三十八亿美元，与别人讨价还价的筹码不多。现在，我们的国内生产总值已超过一万亿美元，居世界第六位，对外贸易排名世界第六位，吸收外资连续九年居发展中国家首位。中国在世界上的分量显著增加了，谁也不能小看我们。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和市场的巨大潜力，对世界各国产生了越来越大的吸引力。
　　我们常说，没有中国的参与，世界贸易组织是不完整的。说这个话，也不是自己说了就算的，还要看人家承认不承认。应该说，这个话，现在大部分国家都是承认的。为什么？就是因为我们发展起来了，国家实力增大了、变强了。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我们不会以强凌弱，不会依仗自己的实力来处理对外事务特别是国家之间的关系。我们一贯主张，国家不分大小、强弱、贫富，应该一律平等。但是，世界上还存在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要维护国家的利益和安全，要支持国际正义和致力于世界的和平与发展，就需要有实力。没有实力就没有发言权，有实力就有发言权。随着我国综合国力不断增强，我们在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谈判中就越来越主动，别人想不重视我们也不行。
　　这就告诉我们，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改革开放，艰苦奋斗，埋头苦干，不断增强我国的经济实力、国防实力、民族凝聚力，是做好对外工作的坚强保证。发展是硬道理，财大才能气粗，落后就要挨打。这是我们必须始终牢记的重要历史经验。
　　第二，要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掌握主动，必须坚持改革开放，建立和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当今世界是开放的世界。加强国际经济技术交流和合作，对各国经济发展越来越重要。新中国成立初期，我们受到西方国家的政治和经济封锁，不具备全面对外开放的条件。当时的开放主要是对苏联、东欧国家。应该说，当时我们对这些国家的开放，幅度也是不小的，在国家建设的各个领域中都有合作。后来，中苏关系恶化，苏联撤走了专家、停止了合作项目，对他们的开放也停止了。到了十年“文化大革命”期间，极左思潮泛滥，学习国外的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往往被“四人帮”扣上“崇洋媚外”、“里通外国”的帽子，当时对外基本上是封闭的。改革开放以后，邓小平同志反复强调，我们自己的实践和别国的实践都证明，关起门来搞建设是不能成功的。这是对我国社会主义建设经验的总结，也是对其他国家社会主义建设经验的总结。我们搞现代化建设，必须对外开放。我们提出了对外开放的基本国策，并坚定不移地加以推进。
　　二十多年的实践表明，实行对外开放，是同国外开展经济技术交流和合作，而不是靠人家来恩赐，也没有人会恩赐给你。要进行经济技术交流和合作，国外企业首先考虑的是经济利益。当然也有政治因素，西方国家政府这方面的考虑并不少，但企业主要还是看是否有利可图。因此，关键的问题是我们必须形成一套有效的体制机制，创造一个有利于开放的经济社会环境。
　　世界贸易组织的一些基本原则，如非歧视、透明度、公平竞争、开放市场等，都是建立在市场经济基础上的。因此，我们扩大开放，加入世界贸易组织，首先要创造市场方面的有利条件。一九八六年，我国正式提出“复关”申请，不仅适应了我国对外经济贸易活动不断扩大的新形势，而且我国经济体制的初步改革也为谈判创造了条件。一九九二年，党的十四大确定了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标志着我们对社会主义建设的认识达到了新的高度，大大推动了我国“复关”谈判的进程。总之，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全方位、多层次、宽领域的对外开放格局的形成，再加上巨大的潜在市场，这是我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最重要的推动力量。
　　这就告诉我们，要在经济全球化的条件下坚持实行对外开放，实施好“引进来”和“走出去”相结合的开放战略，不断增强我国经济的国际竞争力和对国外企业的吸引力，必须通过改革建立并不断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不断形成有利于对外开放的体制和环境。
　　第三，要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掌握主动，必须善于从国际国内政治大局出发考虑问题，切实维护我国的国家安全和根本利益。世界贸易组织是一个国际经济组织，但在谈判中不仅有经济方面的激烈斗争，也有政治方面的严峻较量。我国从提出“复关”申请到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所以经历了这么长时间，有各种因素的作用，其中最重要的是美国等一些西方国家长期以来进行阻挠。不管是谈也好、停也好，僵持也好、进展也好，都充满着复杂的政治斗争。
　　为维护我国的根本利益，中央根据谈判的进程和斗争的需要，及时制定了一系列正确的方针和策略。中国的发展，需要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同时，中国是发展中国家，我们只能接受与我国经济发展水平相适应的谈判条件。如果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有损我国的根本利益和国家安全，那还加入它干什么！不加入又有什么了不起？中国的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照样向前发展。我们绝不会为了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拿国家的利益和安全做交易。这就是我们的政治底线。在谈判中，我们始终坚持这一条，不示弱。当然，我们既强调头脑清醒、坚持原则，也注意因势利导、讲求策略。
　　在十五年的谈判中，我们的主要对手是美国。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发达国家，在世界贸易组织中占主导地位，而且在西方国家中又是打头的。尽管其他西方发达国家与美国也有矛盾，但在很多问题上又同美国有相同或相似的立场。美国等一些西方国家在同我们谈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问题时，从来不是就经济谈经济，而是始终与所谓的政治问题挂钩的。这些年来，中美关系时晴时雨、一波三折，中美关于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谈判也时紧时松、波澜起伏。针对美国对我国采取“既接触又遏制”的两手策略，我们也要讲究策略，坚持以两手对两手，以斗争促合作。
　　一九九三年，我在西雅图同克林顿〔2〕首次会晤时，就阐明了我国处理“复关”问题的三项原则：第一，关贸总协定是一个国际性组织，如果没有中国这个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参加是不完整的；第二，中国要参加，毫无疑问是作为发展中国家参加；第三，中国加入这个组织，其权利和义务一定要平衡。在谈判的全过程中，我们始终坚持了这些指导原则。针对美国等西方国家在谈判中提出的高要价，从政治上、战略上考虑，我们又相继提出了“态度积极、方法灵活、善于磋商、不可天真”和“态度积极、坚持原则、我们不急、水到渠成”等工作方针。一九九九年之前，美国出于压我国接受其高要价的企图及美国国内党派斗争的需要，一直未与我国达成双边协议。一九九九年三月，我正在意大利访问，美国等北约国家发动了对南斯拉夫的军事打击〔3〕。同时，美国在谈判中又向我们提出高要价。三月二十八日，我在国外给朱镕基〔4〕同志写了一段话，强调谈判还要进行，但人不能低下高贵的头。国际局势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朱镕基同志原定的访美计划还要不要进行？从中美关系大局考虑，中央决定朱镕基同志如期访美。这样做利大于弊。那次没有达成协议，是因为火候没有到，美国还想继续压我们。五月七日，以美国为首的北约悍然轰炸了我国驻南联盟大使馆〔5〕。我们从对美斗争全局出发，决定暂停与美国谈判。五月十四日，克林顿打电话给我，就美国轰炸我使馆向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作出道歉，表示希望双方继续进行谈判，并尽快达成协议。我当即表示，现在谈判气氛是不适宜的。经过与美国针锋相对的斗争，美国就轰炸我国驻南联盟大使馆作出公开正式道歉，并答应赔偿我方的损失。美国并没有向我们交待清楚这次事件的真相，也不可能对我们说。我们就绝不松口，始终保留追究的权利。迫于国内压力，以及从自身战略和经济利益考虑，美国政府急于与我国恢复谈判，通过各种渠道向我们传递信息。八月十八日，我提出，要恢复谈判可以，但克林顿必须来一封正式的信件，不能都是别人口头传话。八月二十七日，克林顿写信给我，强调希望尽快与中国恢复谈判。中央综合考虑认为，在权利和义务平衡的基础上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对我国利大于弊，适时恢复谈判符合我国的根本利益，也有利于推动中美关系趋向稳定和改善。九月一日，我复信表示同意，并要求美国在向中国提供无条件永久正常贸易关系、放弃一般保障措施条款〔6〕、放宽对华出口限制等重大问题上满足中方的要求。九月十一日，我与克林顿在奥克兰会晤，中美开始恢复谈判。十一月初，克林顿再次写信给我，表示美方强烈希望尽快达成双边协议，作出了全力以赴争取对华永久正常贸易关系、不再要求一般保障措施条款等承诺，并表示愿意促进高技术产品对华出口。我们强调，要从战略高度来处理中美关系，双方应该本着平等互利、互谅互让的精神，争取双赢的谈判结果。机遇稍纵即逝。综合考虑当时的国际气候和新世纪我国面临的机遇，中央认为这次谈判应该争取一个好的结果。双方又进行了艰苦的谈判〔7〕，朱镕基同志深夜到现场去协调，十一月十五日达成了协议。总之，我们始终坚持原则，又灵活掌握策略，进行有理、有利、有节的斗争，终于打掉了美国等一些西方国家苛刻无理的要求，维护了我国的根本利益和国家安全。
　　这就告诉我们，在开展对外工作和对外斗争中，必须从国内外政治的大局考虑问题，对政治方面的事务应该这样做，对经济和其他方面的事务也应该这样做。只有首先从政治上掌握主动权，其他问题才能迎刃而解。
　　现在，我国已经加入了世界贸易组织，但绝不能以为万事大吉了，新的较量和斗争还刚刚开始。对这一点，我们必须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我们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斗争将更加艰苦。十五年的谈判，交锋在谈判桌上，真正的较量还是在国际国内市场上。这种较量将是长期的。世界贸易组织是一个国际经济组织，可以说是一个经济联合国。一方面，这个机构是以中立身份解决贸易争端的多边经贸机构。另一方面，世界贸易组织的各成员方特别是发达国家，都希望通过制定有利于自己的规则，使本国本地区在国际经济贸易和技术交流中获得最大利益。各成员方出于各自的利益走到一起，同时又是各打各的算盘。一九九九年的西雅图会议〔8〕，各方争得不亦乐乎，无果而终。去年十一月的多哈会议〔9〕同意启动新一轮谈判，看来短期内谈判是难以结束的。要在这样一个机构中维护我们的利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们要在世界贸易组织的大框架下，进一步深入研究、统筹规划、巧于应对、趋利避害，在新的谈判中发挥积极作用。
　　美国最终与我们达成协议，并不是因为突然大发善心。一方面，我们的实力摆在那里，他们不让我们加入也不行。另一方面，他们是有自己的战略考虑的，我们还是不可天真。通过推行经济上的自由化来推行所谓的政治上的自由化，是西方某些政治势力对社会主义国家实施西化、分化政治图谋的一个重要战略手段。美国与我国达成关于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双边协议，是与其全球战略紧密相连的。这一点，克林顿曾明确地作了表露。他在关于给予中国永久最惠国待遇问题致国会的声明中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将给千百万中国人以政府不可能控制的方式带来信息革命。这将加速中国国有企业的瓦解。这一过程就是使政府远离人们的生活，并催发中国的社会与政治变革。”对此，我们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看清本质，做到有备无患，努力实现我们的战略意图，推动我国经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