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双来:山民与山林

陈双来:山民与山林

  听老人们说,我们烧窑峪村是逃难的人建起来的。村民没什么收入,百姓们就想靠山吃山。那时,山上的植被非常繁茂,大家就砍柴、烧炭。然后把烧成的炭送到城里的集市上去卖,换钱养活自己。一个靠烧炭、卖炭为生的小山村也就有了一个新名字“烧窑峪”。
  到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村民们仍然不富裕,每家每户也只能将就维持生活。经过村党支部商议决定,还是要靠山吃山,但要加大力度。这样一来,村民们对山上的树木砍伐就更加严重了。山坡上的粗树都被砍掉了,粗细在一寸以下的小树枝也被砍掉,烧火、做饭、取暖用。到后来,又听说搞养殖能赚钱,于是就决定用山上的草皮养山羊、养牛、骡马等牲畜。村里还做了分工,有专业养殖放牧的,有专业砍柴烧炭的。村民们随便上山砍柴、割草、放牧,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转眼间一座原本树木茂密的山林,变成秃头了。
  我父亲每天和大家一样去砍柴。那时,在前山打柴也不容易了,得到离家十多里的远山去打。地边割光了、河套割光了、山坡割光了,最后就连扎手的酸枣也没放过,人们用棍子按住扎手的地方,还是把它割光了。等到夏天下雨的时候,河套里流出的水都是泥水,水土流失严重。到了冬天,黄沙漫天,空气里布满了黄色的沙尘。环境到了如此恶劣的地步,村民们也束手无策。
  改革开放以后,国家出台了许多绿化的好政策。县里开始加强生态环境建设,提出生态优先、环境立县的发展战略,人工造林、飞播造林、封山育林和社会造林多措并举。特别是近些年,我们旧县镇也相继实施了京津风沙源治理工程、退耕还林工程等重点造林绿化工程。三里五村的老百姓们都纷纷加入了绿化造林的队伍,父亲也跟造林队一起上山了。开始的时候是飞播造林,我们常见飞机在天上飞,在山前山后撒种子,父亲负责在山上摇小红旗,确定播区的界限。再过两年是在山后栽落叶松和油松小苗,父亲又跟着一起去栽树。那时,我正上学,人家不要我跟着上山干活,我也想像父亲一样能上山能栽树,就拿着花盆在院子里学着栽。
  到了1993年,山上飞播的苗和前几年栽的部分小树都长起来了,山上开始绿了。这年村党支部开会也准备村里自己造林,这个决定得到了村民一致的支持,大家都说种点树哪怕以后落个铁锹把,也比让地都荒着好。经过大家商量,决定在村边的河套里栽树。那时候也买不起树苗,村干部请来林业局的技术人员教我们用杨条扦插造林。我还清楚地记得,苗栽上后,我们村李金锁把羊放到了这片林里了,把树苗啃了一部分,这些树好几年都没缓过来。为了保护这片杨树林,村里就专门安排了人来看着。
  1996年我们村北山又开始造林了,那时候叫中德造林,旧县林业站的老刘嘱咐我,别出去打工,让我在村里帮着育油松苗。到了栽树的季节,让我跟着一起组织村民到山上挖坑造林。记得那时候,村民干活一天能给20块钱,大家都说栽树是好事,而且能挣点儿零花钱,愿意跟着去栽树。到了2002年,县里安排技术员跟镇里林业站的人一起来到我们村准备继续造林。那时候好栽的地方都栽了,剩下的就是种树条件不好的山坡了,这些地方土少、石头多。村里人都觉得这活不太好干,但没多久,还是动工了。听县里的技术员说,这属于风沙源治理工程的一部分,在山上栽树为的就是让咱们县摆脱常年风沙的困扰,保持水土。村里人虽然听着似懂非懂,但总觉得这是件好事。那时候,村里就安排我在山里看树了。每次栽完树,造林队都把栽的地点告诉我,这么困难把树栽上了,如果看不好,让牛羊啃了,让火烧了都可惜,也是很大的损失。说看好这些树跟造林一样重要。我觉得造林队给我安排这个活也很光荣,我也算绿化造林的一份子了。
  现在我父亲以前参加栽植的松树林子都有20多公分粗了,就连2002年在村后山坡上栽的小松树也有一人高了,村边河套里一眼根本望不透,成了一道树墙。从我家就能看到的西山坡,以前是什么都没有的荒山,现在每天早上站在我家房顶上看,一眼望过去,树木一团一簇的,碧绿碧绿的,非常好看,就连冬天山上也是星星点点的绿色,松树林都渐渐长起来了。
  如今无论是延庆县城还是旧县镇环境越来越好了,我们村也因为这些年的植树造林生态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森林植被得到有效恢复,山绿了,水清了,天蓝了,村庄的空气越来越清新,跟早些年天壤之别。
  到了2004年底,随着北京市山区生态林补偿政策的出台,我们这些祖祖辈辈守着大山,土里刨食的农民不再靠山吃山,而是变成了挣工资的农民,我的生活也像芝麻开花节节高。我给大家算笔账,现在我家的收入有两项:我当护林员,一年收入4000元;我家还有10亩退耕还林地,种了4亩梨树,剩下栽的全是杏树,一年卖杏核收入6000元。另外,我家的食用杏也开始搞采摘。几项加一起,我的年收入在2万多元。有了钱,我家的生活条件也有了极大改善。如今我住的是自己设计的四合院,宽敞整洁,窗明几净,家电齐全。其实,我家的变化只是众多受益于绿化造林和生态林补偿政策的村民中的一个缩影。
  护林员是直接与山林打交道的人,从实行生态林补偿政策至今,我从村里一个看山、看林的农民,变成了一名全县统一管理的生态林管护员。随着我们村栽的树越来越多,需要看护的面积也增加到5000亩,我们村从只有我一名护林员发展到13人,大家一起包片分区,各负其责。护林员首先是一群爱护山林的人,以前砍柴是为了生活所迫,现在环境好了,对于我们延庆来说,是积累了绿色财富和旅游资源。几年来,我和其他护林员一样,早出晚归,加班加点,走地边看山头,认真巡逻检查,遇到情况及时制止上报。特别是护林防火这项工作对于我们村来说非常重要,我们村后就是太安山县级自然保护区,前山是这几年新栽的林子,后山是已经长成林的森林,如果一着火,不仅损失巨大,而且后果不堪设想,还有可能会殃及后山的河北省。有人说护林员就是站好自己的岗位,看好山场就足够了,其实不然,我认为护林员就是森林的守护神,不仅要保护山林的安全,更要做好宣传工作,特别是要加强说服教育工作。
  在我们村北面的山崖上有很多明代的石佛像,是难得的文物古迹,村西还有一座很像仙女的山石,叫“娘娘石”,在太安山上还有很大的高山草甸,这些自然风景吸引了很多游客慕名前来观看。但也给森林防火增加了难度。记得去年春天,一群野营爱好者在山顶的草甸区生起了火,准备野炊。当时我们巡逻完,正准备下山,看到山上的烟,心里一惊,当时也顾不上劳累了,拿起扑火工具就往山上跑,足足跑了20多分钟,远远地就冲他们喊:“快把火灭掉,危险!”值得庆幸的是当时风力不大,没发生火情,但一个火种就能毁掉一片苦心经营的森林啊。从那以后,我们加强了巡逻,把火灾的隐患降到了最低。
  我们护林员还负责禁牧工作,就是为了保护环境,禁止野外放牧。但人们习惯传统的生活方式,认为散养省钱方便,这样说服制止工作做起来很艰难啊。我家地里的庄稼,因为个别人的报复,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老辈人骂我们忘了本,妻子说我太窝囊,孩子们也不理解。但我们护林员上岗之初,都经过政策培训,深知县政府为了保护生态环境所下的决心和力度。为了保护森林,我们这点委屈又算个啥呢?随着延庆禁牧工作的不断完善,养羊户卖了羊会得到每只30元的补助,就连我们村以前在河套里放羊啃了大家栽的杨树的李金锁,不仅得到补助,他爱人也被村里安排了卫生保洁的工作。大家没了后顾之忧,放牧与林地之争渐渐缓和了,村民们也开始接受新的生活方式。现在经过大家的共同努力和政府的大力支持,我们旧县镇的禁牧工作取得了阶段性成果,山上那些碧绿的树木再也不怕被牲畜危害了。
  2005年,我们旧县跨入了“首都园林小城镇”行列。这跟县政府出台的植树造林、建设生态文明的战略是分不开的,我想这份荣誉跟这些在一线的护林员的工作也是分不开。如今,我和家人早已习惯了每天不能按时吃饭,习惯了防火期对讲机整夜在耳边的噪音,习惯了听到火情发生时,放下手里的碗筷就往山上跑。护林员的生活就是这样,山是大家的山,林是大家的林,每个护林员都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现在大家更习惯了,看树就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不让它们受到任何伤害,能够健康地成长。
  过去我们是靠山吃山、坐吃山空;现在,我们还是靠山吃山,不过,绝不是过去的吃法,这个吃法就是爱绿护绿,向大山、森林、绿色要效益。有一次我看山用望远镜巡视的时候,发现对面山上有人,仔细一看,原来是采蘑菇的,生态环境好了,树木多了,松树林里的蘑菇也像雨后春笋般越长越多。据统计,光采蘑菇一项,每年全村人均增收就达400元。县里还支持我们利用山前光照好、昼夜温差大等小气候条件发展经济林。现在山脚下我们村建了果园,红红的苹果、雪白的鸭梨、金黄的甜杏,都开始绽开了甜美的笑容迎接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
  我真诚地希望有机会大家到烧窑峪来走走,到了这儿,你会听到清脆的鸟叫,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品尝到可口的农家饭,采摘到新鲜的水果,你更会看到一个充满希望的新农村!
  (延庆县旧县镇烧窑峪村生态护林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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