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翱:梨园繁茂沐春风

陆 翱:梨园繁茂沐春风

  我1958年考入北京戏曲学校,1966年毕业,分配到当时的北京京剧团。文革时候,因为说过实话,我被“揪”了出来,和京剧艺术大师张君秋先生关在一起隔离审查,张先生给我讲了不少梨园故事。
  解放前,京剧演员都是由班主带着“跑码头”演出。每到一个新码头,都得拜“老头子”,认“干爹”,一家一家地“拜客”。有一家没拜到,你就别打算在这块地盘上踏踏实实地演戏挣钱,保不齐演半截儿茶壶就飞到台上来了,一天到晚战战兢兢。那个时代管京剧演员叫“戏子”,在社会上属于下九流,京剧演员是有钱人的玩物。
  张君秋先生在新中国成立以后,不顾美蒋特务的威逼利诱,毅然回归祖国怀抱,创作演出了《望江亭》、《状元媒》、《诗文会》、《赵氏孤儿》和现代京剧《年年有余》等张派经典系列。红遍大江南北的张派是上世纪50年代形成的,成为新中国成立后京剧艺术繁荣鼎盛的标志之一。
  1970年,张君秋先生被“解放”之后,满怀热情地投入了现代京剧《红色娘子军》的唱腔设计工作。初稿完成,他还抱着当年稀有的“一块砖”式录音机放给剧院的同仁听,让大家提意见。他居然把歌曲《万泉河》中的旋律揉进了吴清华的唱腔,既优美流畅,又独具张派神韵,真是美极了。39年之后,由中国戏曲学院的青年演员在国家大剧院重新上演京剧《红色娘子军》,受到青年观众的高度赞赏。我听着那熟悉的张派唱腔,感慨万端,这应当是对张君秋先生最好的纪念。
  我再说说谭门七代的故事:谭派创始人谭鑫培先生是京剧史上一位改革创新与时俱进的巨人,他之后形成的余派、言派、高派、马派、杨派、奚派都是从谭派发展来的。然而这位“伶界大王”,却是被旧时代军阀官僚挤兑死的。为了迎接一位从南方来的军阀,北京的官僚胁迫病中的谭鑫培去唱堂会,不唱不成。谭鑫培含着满腹心酸抱病登台,演了他一生的最后一出戏《洪洋洞》,那悲怆凄凉的唱腔催人泪下。谭鑫培先生从此一病不起,抑郁而亡。
  新中国梨园行最早的共产党员就有谭鑫培先生的孙子谭富英先生。谭富英的儿子是《沙家浜》中郭建光的扮演者谭元寿先生。谭元寿的儿子谭孝曾现在担任全国政协委员,谭孝曾的儿子谭正岩是中国优秀青年京剧院研究生班的高材生,也是CCTV青年京剧演员大赛金奖得主。如果从谭鑫培的父亲,有“谭叫天儿”美誉的京剧“老旦鼻祖”谭志道算起,谭正岩算是谭门第七代传人。一个流派家族传承七代,世间罕见。年过八旬的谭元寿先生至今仍然登台演唱,嗓音宏亮,他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们赶上好时代了。”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党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指引下,京剧佳作迭出,流派纷呈。像马(连良)派、裘(盛荣)派、张(君秋)派、赵(燕侠)派都是当时大红特红的。很多大文学家、史学家、戏剧家,像田汉、吴晗、老舍、吴祖光这些人,都为京剧写过剧本。这些大家的参与,在思想性、文学性和艺术性上,把京剧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党和国家领导人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邓小平都多次观看京剧,和演员合影,并把演员请到家里做客。有个小笑话:一次在怀仁堂谭富英清唱谭派名剧《定军山》中黄忠的“二六”——“师爷说话理太差”,毛主席是内行,一边用手指拍板,一边欣赏品味,还转过头来操着湖南口音对身边的张君秋轻声说:“这是‘二六’。” 张君秋听差了,连忙向毛主席解释:“主席,富英可不是二路,他是头牌。”毛主席哈哈大笑。他老人家还把谭富英、张君秋、裘盛荣和当时年轻的谭元寿请进自己的书房,从中山装的大兜里掏出散装的烟卷来,让大家抽烟。只有裘盛荣接过一根,还没抽,带回家留作纪念了。
  1976年“文革”结束,中国的文艺界,也结束了只有8个样板戏的历史。
  1979年,北京市文化局组建了北京京剧院,前身是梅兰芳、尚小云、程砚秋、荀慧生“四大名旦”的流派剧团和以马连良、谭富英、张君秋、裘盛荣、赵燕侠领衔主演的北京京剧团。剧院到今年30年的院史,正好和改革开放同步,可以说,是京剧艺术在新时期繁荣发展的历史缩影。
  从前,我们的排练厅是木质结构,冬冷夏热四处透风。一排武打戏,尘土飞扬,排完戏两个鼻孔、两只手都是黑的。1992年,我们搬进了位于洋桥的新院址,有两个大排练厅、6个小排练厅,有地毯、空调,灯光音响,还有更衣室、洗澡间。这可是京剧形成以来,历代前辈大师们从来没有享受过的练功排戏设施。台湾、香港、日本、美国、韩国的同行们看了之后也啧啧称奇,羡慕不已。
  市委、市政府还专门拨出500万元,制作更新了剧院的全部戏装行头和道具,使舞台上下焕然一新。北京市文化局拨出专款,给我们添置了电脑、摄像机、编辑机、扫描仪,使剧院的艺术档案建设实现了数字化、专业化、系统化。
  我们这一代京剧人也没辜负党和人民的期望。
  1990年,剧院创作了以惩治贪官、举贤任能为主题的新编历史剧《画龙点睛》。我的大师哥——张君秋先生的长子、马连良先生的爱徒张学津,在剧中扮演一号人物唐太宗李世民。当年他49岁,渴望创作新剧目,刻画新典型,排练再紧张也从不叫苦叫累。每次排戏,他从城北坐公共汽车赶到城南,总是第一个到。先扫地,后打水,然后全神贯注投入排练。这出戏的排练速度快、质量也高,首演就大受欢迎。后来,这出剧由市领导安排在人民大会堂三楼小礼堂为党和国家领导人进行汇报演出。江泽民等领导同志都兴致勃勃地看了戏。这个剧荣获文化部颁发的首届“文华大奖”。
  上世纪90年代后期,多种艺术形式吸引了大批的青年观众,京剧市场滑坡,票房萎缩。我们院提出“把新京剧献给黑头发”的口号,首创面向青年观众的“小剧场京剧”。我受院领导的委托,先后担任了《马前泼水》、《闫惜姣》、《玉簪记》这三出新戏的制作人。导演在形式上对传统京剧艺术做了突破和创新。2000年夏天,《马前泼水》在人艺小剧场首演。每场演出结束,剧组都要和观众现场座谈。濮存昕就当过座谈主持人。他感叹:“第一次亲密接触小剧场京剧现场演出,真的很感动。由衷佩服青年京剧演员。”“黑头发”观众说:“我们欢迎这样的新京剧。”当时的北京市市委书记贾庆林和年轻人一起看完《马前泼水》后,对我们院长说:“王玉珍,你们做得对,不能等着今天的青年观众去适应你们那些传统老戏,应当大力创造新剧目来主动适应青年观众才好。”
  2004年,我们又创作了交响诗京剧《梅兰芳》,从大京剧、大市场、大文化出发,打破院团界限,邀请了中国京剧院、天津京剧院于魁智、李胜素、孟广禄这些著名的艺术家加盟剧组。剧中昂扬的爱国主义精神引起了观众的强烈共鸣。在邀请大学生参加的座谈会上,我向青年人征求意见和建议,大学生们普遍认为,由交响乐团现场伴奏的《梅兰芳》“气势恢弘,极具震撼力。”
  《梅兰芳》还应邀参加了在柏林举办的国际戏剧节,和德国交响乐团、合唱团联袂演出,也是盛况空前。
  我们在传承流派经典剧目的同时,近年来还创作演出了新编历史剧《袁崇焕》、《下鲁城》和大型史诗京剧《赤壁》,成为新时期京剧艺术繁荣发展的新亮点。
  《赤壁》传承了谭鑫培、梅兰芳等大师的艺术精神,集中体现了京剧唯美、浪漫、写意、空灵的审美艺术品格。特别是最后一场,诸葛亮于赤壁大战后,洒酒祭江的大段咏叹调,既传统又现代,既古朴又时尚,既有人文关怀又具哲学思考。作为国家大剧院的开张大戏,首轮10场演出座无虚席,一票难求,创下了首轮票房500多万元的奇迹。
  像老一代党和国家领导人一样,胡锦涛总书记与其他党和国家领导人,也多次观看过我们的京剧演出,并且和梅兰芳大师之子梅葆玖成了好朋友。
  今天的京剧,已经走进了中小学生的课堂。我相信,京剧艺术在党和国家的关怀下,必将进一步繁荣发展,在太平盛世的明媚春光中映衬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北京京剧院退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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