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勿”、“氣”看商周“气物”观的变迁

从“勿”、“氣”看商周“气物”观的变迁

【核心提示】周人以人事作为判断吉凶的标准,西周“气物”观念的重心是占验吉凶以修行政务,把观天望气落实到制度人事的筹划上来,这是和周公倡导“天命有德”、强调勉励于人事的施政指导思想相一致的。但是在战乱频繁的春秋战国社会中,困顿中的人们只能乞求神灵多多保佑,“气物”观念附会吉凶灾异成风,社会上弥漫着崇信数术的风气。

“气物”观念盖与中国上古时代的原始巫术活动相关,相传五帝时代就“依鬼神以制义,治气以教民,洁诚以祭祀”。殷商时期,“气物”观念一直紧扣神意;到周代,“气物”观念的重心逐渐从鬼神祭祀转移到现实人事,登台望气成为重要的礼仪制度。商周“气物”观念的变迁与先秦时代的社会发展紧密相联。

殷商“气物”观念考述

在甲骨卜辞中,殷人把支配风雨云隮的各方神灵作为祭祀对象,“气物”被视为神灵意志的显现和吉凶的表征而受到重视。

甲骨文(勿)字的初始之义很可能指称云气,即后世所谓“气物”、“云物”之“物”的初文。天上的云气变幻着各种光泽、色彩和形状,字形示云流,应是上古占候所望云气的称谓。卜辞有“勿见,其有梌,亡匄”,“勿见”即物现,这是说天上出现了云气而无灾害。是“气”的一种古体,在古人的观念中,“勿”和“云”都由“气”所变成,三者关系密切。古代“气”与“物”通用,“云物”亦作“云气”。《说文》把“气”解释为云气,而“云”则释为“山川气也”。“阳”的本字“昜”就与“勿”有关,《说文·勿部》:“昜,从日、一、勿。一曰飞揚。”“昜”字的构件“勿”指日下云气,遮蔽太阳的暗云“勿”一旦散开便是云开日现了。再如“曶”字,表示云气的上部构件被隶定为“勿”,《说文》:“,出气词也,从曰象气出形。”“物”指称为云气,传世文献有印证,如《周礼·保章氏》:“以五云之物,辨吉凶水旱降丰荒之祲象。”又如《后汉书·明帝纪》有“观物变”。李贤引杜预注:“物谓云气灾变也。”“气物”本是一种自然现象,但古人把它和吉凶、祸福、奇迹相比附,古代所谓的“紫气”就是这种物色之一。

殷人特别关注天上云气“勿”所呈现出的光、色和变幻的姿态,并赋予其特定的神灵信仰内涵。“勿”与“云”关系密切,甲骨文“勿”与“云”的构形相似,(云)字像云彩的形状。殷人对云的占卜多是出于对雨水的关心:“贞,兹云其雨。”云在卜辞中作为祭祀对象,当是云神:“癸酉卜,又燎于六云,五豕,卯五羊。”“隮”也是一种云气,卜辞的隮常常与“大采”、“各云”、“雨”相联系:“一月,昃雨自东;九日辛未大采,各云自北隮。”殷人见早晨有彩色云气成隮,占卜会不会出现祸害。“祲”是一种与虹类似的云气,是不祥的云气:“王占曰:丁丑其有祲不吉。其惟甲有祲吉。其惟辛有祲亦不吉。”这是王问卜祲的出现是吉是凶。

殷人把云、虹、隮、祲等天气现象当作神灵所为,概括其特性而视之为“勿”。各种天气物象是神灵意志的显现和吉凶的表征。

西周“气物”观念演变

周人和殷人一样,每逢大事须先卜问上帝鬼神,但周人讲“天命有德”,以“敬德保民”作为施政的指导思想,强调勤勉于人事,用制度人事来代替神意验证卜辞,观祲望氛是为占验吉凶以修行政务,“气物”观念逐渐走出了浓郁神灵观的笼罩,体现出周人对于社会历史发展理路的新认识。

祲是类似虹的云气,属于“十煇”之首,被认为是不祥之恶气。据《周礼·春官宗伯》所记,“眡祲”为负责观天望气的职官,通过望气来判断十煇现象的凶恶,测知凶祸所降下的地方。于是,十煇成为预报天气变化以及人事凶险的指标,管理者在社会事务与民众生活中相机行事,谨慎抉择,最后参照现实情况进行经验总结。

“保章氏”的职司是分辨异常气候变化,记录星辰日月的运行以辨别吉凶,按照分野判定各国的灾祥,根据岁星运行的情况预言人事的善恶,仰观五色云物断定水旱丰歉的年景,倾听十二风律感受天地阴阳的和谐与乖戾。他记录下这五个方面吉凶征象,向君王报告以便采取补救措施,修养德行和修行政务,并适时推行相关事务。“五云之物”为日旁云气之色,即以五种日旁云气的颜色来判辨吉凶妖祥,辨别它是预兆风调雨顺的丰年还是水涝干旱的荒年,进而把对灾祥的预测落实到人事上来。西周时人也把“气物”视为天命祥瑞凶险的征兆,但其关注的重点在于“安宅叙降”、“诏救政,访序事”等社会管理事务的施行和验证,这是与周公倡导“敬德保民”的国策分不开的。

西周“气物”观念反映出时人比较系统地考量天、地、人关系,把天命凶祥的征兆与制度人事的统筹安排相系联,表明周代的治国方略从商代殷勤“事神”、信奉上天保佑转向了注重勤勉“敬德”上来。

望“氣”与战乱频繁的春秋战国社会

春秋战国时期“气物”观念不断丰富和发展,这一时期的传世文献中大量地出现了“氣”字。“氣”在时人的观念中是一种天人相感的介质、构成万物的质料、万物变化的途径和天地的框架。思想家更进一步,用阴阳和五行构建出一幅天人相通的世界图景,“氣”不仅被视为化生人和万物的根源,而且成为统括“天人”关系、天地和四时运行的秩序。“氣”的诸多内涵反映出春秋战国时代的新思想,这是原来的“勿”字所没有的。

随着王权观念的加强,春秋时期“日”已成为王者的象征,太阳旁边的云气受到君王的高度关注。凡是春分秋分、夏至冬至、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君王必登台观望云物气色以占验吉凶,是为一项重要礼仪。八节之日登台望气与阴阳观念的发展密切联系。春秋战国时期,人们把阴阳观念抬高到统治秩序的层面上进行建构:阴阳二气消息使四时推移而节度流行,此为天道之大经,不仅制约着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且与古代政治哲学密切相关,是当时社会普遍认同的“历法”和“常理”。以往在宗教祭祀观念中具有贯通天地神人之神妙特性的“气”,此时身着“阴阳”的服装登场扮演“阴阳二气”,被视为天地运行的规律、统括“天、地、人”的秩序和化生万物的根源。

在战事频繁的年代,望氛气作为一种“臣主共忱”的古老兵法术,扮演着重要角色。望氛气本于古老的宗教习俗,洋溢着浓厚的方术色彩,此时融入了五行相生相胜的思想:天地间的五行之气循回不停,轮流兴旺衰竭,如此周而复始;圣人效法天地设教,法五行为本体,亦循环复始,五色也是相应轮流作为主调的。在这个天人相应的思想模式中,圣人所制定的历律和礼仪,理所当然地成为道德礼乐之本和治乱兴邦的关键所在,“气物”即为沟通天人关系的媒介和天降祥瑞的征兆。然而,春秋战国时期,在军国大事中频繁登场亮相的望氛者,其所望见的却大多是凶恶之象。由此也反映出当时战乱频繁而民众“饥馑疾疫焦苦”的社会窘况。

通过比较商周“气物”观念,我们看到与殷人用神意验证卜辞以决定人事不同,周人以人事作为判断吉凶的标准,西周“气物”观念的重心是占验吉凶以修行政务,把观天望气落实到制度人事的筹划上来,这是和周公倡导“天命有德”、强调勉励于人事的施政指导思想相一致的。但是在战乱频繁的春秋战国社会中,困顿中的人们只能乞求神灵多多保佑,“气物”观念附会吉凶灾异成风,社会上弥漫着崇信数术的风气。此时的“气物”观念与周公“敬德保民”的倡导和追求已背道而驰。

(本文系2012年度广西高等学校立项科研项目“商周气物观念研究”(201204LX213)研究成果)

(作者单位:广西师范学院政法学院)


本文关键词: 黄鸿春 “气物” 商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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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叶其英校对:李天翼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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