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胎政策：抚育成本分担机制是关键

随着第一代独生子女进入生育高峰期，“单独二胎”政策已然落地，“全面二胎”亦呼之欲出。然而，2007年全国居民生育意愿社情民意调查数据显示，在有生育政策下，我国育龄妇女的意愿生育子女数为1.89个，而在无生育政策下，反而只有1.88个。允许甚至鼓励二胎的人口政策，若要得到民间的积极响应，关键是解决新生人口的抚育成本分担机制。

抚育成本高是低生育率的重要原因

有人口学家指出，20世纪90年代以来，经济社会因素已经超越计划生育政策，成为低生育率的主要原因。其中，普通家庭承受不起过于高昂的抚育成本，是低生育率的重要原因。倘若二胎政策下每个儿童分摊的经济和时间资源减少，被照料者接受照料不足，将产生社会整体人口再生产质量下滑的严重后果。

在农业经济和家庭工场手工业时代，抚养孩子能够增加家庭的劳动力，从而很容易与产生收入的活动联系在一起。家庭经济决策很容易发现并承认生育和照料后代的经济价值，从而做出生育安排。工业经济和个体雇佣劳动时代，青年劳动者大规模地向工业城市迁徙，同时面临激烈的就业竞争、微薄的生存工资、日用消费品价格膨胀和以住房为代表的不动产泡沫。他们反哺原生家庭的能力日趋衰弱，甚至不得不消耗父辈祖辈的储蓄，以支付在移民城市的生活费用。生育子女对家庭而言，更多地意味着支出，而不是收入，多子女的家庭更容易陷入贫困。夫妻在决定是否要一个孩子之前，会考虑他们能否负担得起照料孩子、抚养其成年的物质费用。

当前，工资与飙涨的食品价格尤其是住房价格的不匹配，已经给众多中低收入年轻人的生育决策设置了障碍。假如把物质条件之外的照料责任和照料劳动负担也考虑进去，生育选择就更难做出。因为，照料孩子的责任，限制了家长的工作时间和工作机会，可能在增加支出责任的同时，收入水平却维持不动甚至降低，以至于陷入入不敷出的境地。假如允许个人决定如何最好地利用自己的时间，那么家庭很可能通过推迟、减少甚至拒绝生育，减轻照料责任。

养育儿童的劳动价值被严重低估

物质生产需要劳动力的投入，而照料劳动是再生产劳动力所必不可少的。一方面，充满信任、爱的照料氛围，是儿童人力资本开发的关键。照料劳动提供了开发人类能力的重要资源，照料儿童的质量影响一个经济体未来的劳动力类型，决定资本再生产和经济增长的规模、范围和可能性。因为负责任、高技能、合作且有内在能动性的工人，使资本享有更高的劳动效率和更低的监督成本。

另一方面，由于大量可随意调遣的后备劳动力的存在，使得在资本与劳动力的博弈中，强有力地保障着资本的优势地位。即劳动力越充裕，劳动者之间的就业竞争就越激烈，收入便会越向土地、资本集中。反过来，有效的人口控制将有效地消除劳动力的就业压力，使收入更多地流向劳动者。

从这两个方面来讲，生育和照料劳动的量的投入，保证了资本在剩余价值分配中的强势地位，生育和照料劳动的质的提高，则确保了剩余价值生产的效率。当生育和照料劳动的质和量同时下降时，依赖劳动力投入和专制性分配实现积累的资本，将受到根本的损害。

资本不参与人口的抚养过程，可以根据就业状况向政府讨价还价，以致把积累的资本自由地转移到任何一个资源环境优越的国家。资本利用传统的父权制文化，将物质生产领域和人的再生产领域严格地相互隔离，推卸其应当承担的人的再生产成本的责任。生产性劳动者拿回家庭的生存工资，仅够覆盖家庭成员的食物、衣物、住房等生活消费资料的购买成本，而不足以覆盖幼儿看护等服务成本。家庭照料劳动挤占的不是雇佣劳动时间，而是劳动者的休闲时间。家庭照料劳动，对资本来说是免费的，却增加了照料劳动提供者的劳动负担和时间贫困，削减了其用于自我发展的资源和福利。儿童被隐蔽地定义为家庭的私有品，生育和养育儿童的劳动价值得不到承认，至少被严重低估。对于政府，尤其是国家财政资源还没有充裕到一定程度的政府而言，家庭成员免费承担的照料劳动，相当于倒过来由劳动者给政府和资本提供了一种便捷且廉价的福利形式。

合理地分配照料责任

现实中大部分男性仍然不愿意承担更多的无偿照料劳动，而雇主支付的生存工资，又不足以购买昂贵的私人照料服务。国家也缺少能力和意愿，提供负担得起的、容易获得的公共照料服务或私人照料补贴。如果儿童照料提供者的服务，继续得不到足够的社会价值的承认和补偿，承担照料责任的人将日益无法承担其经济负担，照料供给的量就将会小于最优量。

那么，照料责任究竟应当怎样在新生人口的全部利益相关者之间合理地分配，并由谁负担主要责任？

其实，既然国家把孩子（未来的劳动力）视作重要的经济资源，那么关于雇员的雇佣劳动时间和照料劳动时间的安排，就需要政府的有力干预，如加强劳动力市场规制，减少职工的劳动时间，增加灵活工作时间的安排，更直接的解决方案是增加国家和雇主的照料服务投资。政府增加向雇主征收相应的税收，用于使雇主阶层整体受益的人的再生产——提供普通家庭可承担得起的、可获得的、质量达标的公共照料服务，如带薪产假和现金补贴等，减轻家庭的照料劳动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