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贤非易聚,庄重达神州”

“群贤非易聚,庄重达神州”

——1949年中共何以赢得对知识分子的争夺战

伴随着中共工作重心由农村向城市的转移,中共面临着许多新的问题和挑战,正如毛泽东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中所说:“我们熟习的东西有些快要闲起来了,我们不熟习的东西正在强迫我们去做。”同样,如何争取长期生活在都市里的知识分子的支持,对于中共来说也是一件“不熟习的东西正在强迫我们去做”的事情。经过中共不懈的争取,像叶圣陶那样的大知识分子发出了“招待我人如此隆重”的感慨,普通知识分子发出了“这么好的军队和政府,到哪儿去找”的感慨。大致来看,1949年中共争取知识分子支持新政权,赢得对知识分子的争夺战的做法有以下四种。

军纪严明和民主宽容的政权形象影响了知识分子

人民解放军军纪严明,攻城时尽量避免使用重型武器,进城后宁愿露宿街头也不住居民家,竭力不让老百姓生活受到影响,这些细节无疑给城市居民(包括知识分子)上了生动的一课。有人表示:“瞬间有被刺了一下的感觉,觉得这军队与以往的军队大不相同。”北平解放时,浦江清从一个小学生口中得知:“共军纪律极好,不扰民。见老百姓称呼老大爷、老大娘。吃自己带着的小米干粮,喝冷水。肉菜皆有钱买,不强取。”上海解放时,对中共了解不多的竺可桢在日记中也有类似的评价:“解放军在路站岗,秩序极佳,绝不见欺侮老百姓之事。在研究院门前亦有岗位,院中同人予以食物均不受。守门之站岗者倦则卧地,亦绝不扰人,纪律之佳诚难得也。”故“解放军之来,人民如大旱之望云霓”。

不仅如此,中共没有以打天下者自居,也没有依靠军事力量将其主张强加给别人,而是积极寻求与知识分子集中的民主党派进行平等协商,筹建民主联合政府,共享新政权。早在1948年,中共提出的“五一口号”可谓“一呼而天下应”,民主党派表示“愿在中共领导下,献其绵薄,共策进行,以期中国人民民主革命之迅速成功”,还认为“现在的中国,还是靠共产党把舵”,因为“新中国在东方喷薄欲出了”。在理论层面,中共也强调要经过一个新民主主义社会的过渡,在这个社会中,无论是知识分子还是资本家都有一席之地。对于新政权的包容性,浦江清在日记中写道:“谓共方企图组织人民共和国,并非苏维埃制度。说话也毫不像一般人所想象共产党员口吻。共方政策已改变,适合国情,所要打倒者惟蒋政权及四大豪门。保护文化机关,公教人员,工农商各界。”1949年3月,叶圣陶等人北上解放区参观国民党被俘高级军官收容所时,感受到了新政权的“宽大政策之道”,他们见到被俘的王耀武称“在此学习,读书讨论,大有兴味。又谓此间待遇甚优,颇为感激”,被俘的杜聿明“颜色红润,服装整洁,殊不类阶下囚”。

中共领导人礼贤下士,争取知识分子参政

在传统时代,“在天下大乱‘人心思治’时,任何打天下的集团只要会‘做人’、礼贤下士、笼络父老、访问民间疾苦,就可以使‘人心归向’,而得天下。”以为人民服务为宗旨的中国共产党人,更懂得礼贤下士和争取知识分子参政的重要性,他们对知识分子的理解和尊重给知识分子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例如上海解放时,83岁的张元济作为唯一一个见过光绪帝、孙中山、袁世凯、蒋介石、毛泽东等中国重要政治人物的老人,他的心情极为复杂,本不愿参政,还写了五条“难于应召”的理由。为了争取张元济,陈毅、陈云等亲自上门拜访,张元济才决定参加政协会议。到了北平后,中共领袖毛泽东约他同游天坛,还在祈年殿外等候他,与他握手寒暄,并对他说,这次革命实际上是人民革命。会议结束时,毛泽东还亲自将其“送于门内”。不仅如此,朱德上门拜访过张,周恩来邀请政协代表们聚餐时,将张推为“首座”。张也向毛泽东当面进言,期望中共能下情上达,发展经济,解决民生疾苦。又如上海解放时,周恩来嘱咐负责上海文教工作的夏衍须亲自拜访梅兰芳、周信芳和袁雪芬等人,不可发通知让他们到机关来谈话。夏衍回忆说陈毅说过,与知识分子打交道一定要“礼贤下士”,做统战工作,特别是对知识分子,先要交朋友,谈心,让他们敢讲真心话,不入耳之言也要听,骂娘也不要紧,可怕的是他们有话不讲,放在心里。陈毅的儒雅和真诚使上海文艺界一些人成了“陈毅迷”。武汉解放时,武大教授朱君允收到了第四野战军司令员的请柬,她给女儿讲了与解放军将领共餐的印象:“吃的是西餐,长条桌,接待人员全是解放军,饭桌上的气氛极为轻松。”历史学家刘绪贻对军代表朱凡的登门拜访印象深刻:“他始终面带笑容,态度谦虚,向我请教了很多武汉大学的具体问题。”刘觉得自己受到了格外的尊重。

为知识分子解决工作和生活的困难

中国文化强调以“二人”去定义“一人”,强调只有“处处以他人为重”才能换取对方“交心”。只有照顾对方的“身”才能赢得对方的“心”。很多个案都显示了中共处处以知识分子为重的优秀品质。例如徐铸成在香港所办的《文汇报》面临经济困境时,负责报馆的张稚琴电告,有一批钢缆准备在解放区出售,利润将用作《文汇报》的经费。就在钢缆生意谈判陷入僵局时,华北人民政府负责人董必武得知了此事,即吩咐姚依林办理,并关照:“这批电缆,由我们全部收购下来。不要讲价还价,他们要多少,就给多少,他们是为维持香港《文汇报》而筹划经费啊!”徐铸成对此很是感激。北平解放时,中共接收清华大学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给教职人员发粮食、现钞,给教授们送去了900元人民券和30斤小米,为他们解决了部分生活困难。1949年春,宋云彬、叶圣陶和徐铸成等一批知识分子北行途中,也受到了解放区政府的隆重招待,他们多次在笔下夸赞沿途的解放区干部对自己的照顾很是“周到”和“亲切”,甚至对盛情感到“不安”。例如3月5日,烟台市市长徐中天、军分区贾参谋长设宴招待他们,请他们尽情享用当地著名的张裕葡萄酒。3月6日,中共华东局秘书长郭子化、宣传部长匡亚明等从莱阳前来迎接他们,当夜,党政军民举行盛大的欢迎会。3月10日,当地政府为宋云彬等人安排“卧车一节头等车一节”,青州的党政军首长都“在站迎候”。3月13日路过济南时,山东解放区领导人舒同和许世友等人设宴招待他们。3月15日,路过德州时,当地正副市长“设宴款待”。3月18日,抵达天津时,中共派连贯等人来迎接他们。抵达北平时,北平市长叶剑英、中央统战部部长李维汉及马叙伦、郭沫若、沈钧儒等民主人士前来迎接。

通过地下党组织、师友关系或学缘关系等争取知识分子支持新政权

除了知识分子的家国情怀及其对国民党感到失望外,中共的极力争取也是很多知识分子留在大陆的重要原因。曾加入国民党的历史学家刘绪贻就是一例。在刘留美期间,中共通过芝加哥大学一位犹太学生告诉了他许多关于延安的传奇,帮助其了解中共。回国后,地下党组织安排武汉大学工学院的教师蔡心耜接触刘绪贻,蔡便经常找刘打桥牌,还利用刘的校友来争取他。1948年底,蔡动员刘加入地下党外围组织“新民主主义教师协会”,负责将学校完整保存下来。后来,刘还被委派去争取校长周鲠生,并负责调查学校财产、设备状况、组织机构和人员情况。杭州解放前夕,中共地下党积极争取浙大校长竺可桢,据时任浙大党支部书记的许良英回忆:“1949年元旦,我们用‘中共杭州工委’的名义给他和一批开明的教授发贺年信(用地下党组织名义发信,这在杭州历史上是唯一的一次),并发动学生为他60岁寿辰开展全校祝寿活动。”地下党领导的学生自治会把2月25日误认为竺可桢的生日,师生自发举行庆祝活动,学生准备演戏,教职员纷纷送礼、写贺诗。尽管这一天距竺可桢的生日还有十来天,他还是在日记中称:“和我的阳历和阴历的生日统如风马牛不相及,亦是可笑事也。但是亲友如此记挂我,我内心总是感激的。”即使对于一直敌视中共的胡适,中共也尝试通过胡适的学生、地下党员吴晗等极力争取,还通过胡适曾经的同事、辅仁大学校长陈垣在《人民日报》上发表公开信,劝胡适弃暗投明、回到新社会。到20世纪50年代中期,中共还通过北京大学教授周一良和周鲠生等人给海外学者写信,动员胡适等人回国。尽管对胡适的争取没有成功,但它显示了中共为了争取知识分子服务于新中国的和平、建设和统一大业的真诚。

由上可见,1949年中共对知识分子的争取可谓亮出了“十八般武艺”,组织与个人,公开和私交,关心知识分子的“身”(工作和生活)与“心”(理解与尊重)等因素的交织,让知识分子感到了新政权的亲切与温暖。

从1948年底到新中国成立前夕,许多知识分子都有“奔向光明”的感觉,无论是马叙伦所写的“群贤非易聚,庄重达神州”,还是萨镇冰所写的“群英建国共乘时,此日功成举世知”,抑或是费孝通的感慨:“我踏进会场,就看见很多人,穿制服的,穿工装的,穿短衫的,穿旗袍的,穿西服的,穿长袍的,还有一位戴瓜帽的——这许多一望而知不同的人物,而他们会在一个会场里一起讨论问题,在我说是生平第一次。”上述都指向了包括知识分子在内的各界人士的“天下归心”,此无疑显示了中共争取知识分子的成效。

(作者为天津外国语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院长、北京高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世界影响力研究协同创新中心研究员)

责任编辑:吴成玲校对:刘宇同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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