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科学消费”到“责任消费”

在“3.15国际消费者权益日”即将到来之际，人民论坛记者对“中国‘科学消费’第一人”、原山东省工商行政管理局巡视员王天仁先生进行了一次“公民消费观”的专访。现将访谈内容刊发如下，以飨读者。

人民论坛：天仁局长，早在2002年，您还在山东省工商局副局长的岗位上时，就提出了“科学消费”的消费理念和主题建议，并被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现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和中国消费者协会采纳，作为当年全国消费者权益保护和消费者协会工作的主题，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新华社记者对您进行过一次专访，并以“中国‘科学消费’第一人”为题，在新华网进行了连续报道，全国228位科技界著名人士联合发出了关于“科学消费”的倡议，全国各级工商和消协系统组织开展了一系列主题活动。现在时间已经过去21年了，我觉得“科学消费”的理念在今天仍然没有过时，依然具有指导意义。因此，我想就这一话题再次对您进行一次专访。

王天仁：这个话题，确实有再次提起和不断深化的必要。欢迎、感谢您的采访！

人民论坛：首先，请您再次谈一谈什么是“科学消费”？它的基本内涵是什么？

王天仁：我认为，“科学消费”就是指符合人的身心健康和全面发展要求、追求人与自然和谐的进步的消费观念、消费方式、消费结构和消费行为。如果不是这样，那就不是科学消费。当初，我提出“科学消费”，并不是拍脑袋凭空想出来的，而是从我分管消协工作所接触的消费领域大量问题中引发思考而后提炼出来的，后来又在工作实践中不断补充完善，退休后继续观察思考，到现在，形成了这样几个方面的内涵：

一、“科学消费”是安全健康的消费。这是“科学消费”的第一要义。它既包括物质生活的消费，也包括文化生活的消费。主要是指选用安全无害的商品与服务，并认真阅读产品说明书与质量保证书，按照操作规范要求使用产品，防止安全事故发生；尤其注意饮食消费，做到合理膳食，均衡营养，不暴饮暴食和酗酒吸烟，住房消费要注意装修适度，无污染，电气节能安全，也就是要力求吃得安全、用得安全、住得安全；文化消费方面，要拒绝黄赌毒，反对颓废型、丑恶型消费，保护家庭的团结向上。现在，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肥胖症、近视眼、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等健康问题十分普遍，这与我们的消费饮食方式有密切关系，近些年虽然有所改善，但是问题仍然很多，尚需继续努力。

二、“科学消费”是适时适度的消费。就是对消费内容和消费项目的选择要适时，不宜过早，也不宜过晚，该出手时就出手，让幸福适时到来。同时，还要注意“适度”消费，不能过于超前。一般应采取“梯次消费”方式，尤其是在购买大件商品包括万元级、十万元级、百万元级商品时，要量力而行，量入为出，分步梯次推进，不要盲目攀比赶时髦，不要追求一步到位。如，购买住宅需要大量资金，如果你的能力有限，就可以分步来，先买小房和二手房，等条件改善了再买新房或大一点的房。买车买家电，则要适合自己的购买能力，避免造成产品功能的闲置性浪费，更不要花冤枉钱造成债台高筑的窘境。当前，应鼓励辛苦一生的老年人适时消费，享受生活，而年轻人尤其是大学生，正处于父母供养、学习进取期，则不应超前消费、借贷享受，否则就愧对父母与家庭。

三、“科学消费”是循环利用式消费。对同一消费品尤其是耐用消费品，可在不同的消费者和消费环节之间循环使用，多次使用，最大限度地发挥其使用价值。如，家庭里的洗菜、洗衣水，可以收集起来用于冲洗厕所。大孩子的衣服和玩具用过了，可以收存起来，生二胎时再用。城里人、富裕者使用过的衣服、被褥、家电、家具等，可以送给乡下亲戚和家境困难的人或灾区再次使用。这种商品循环消费的前景，十分广阔，现在不少城市社区已安装了专门用于公益慈善事业的旧衣物回收箱，大家要利用好。

四、“科学消费”是淘宝比较式消费。由于生活水平的提升和“简单生活”理念的普及，一些消费者不再长期保存换下来的旧物品，而是通过旧货市场和网上商城进行转让处理，这就使得有旧货需求的低收入消费者可以花较少的钱“淘”到所需商品，有时还可以“淘”到物超所值的收藏品。近几年上网“淘宝”、网上购物的人越来越多，由于选择余地更大，价格更为实惠，是一种“比较消费”的好方式，“货比三家”，就可以买到更适合自己且性价比较高的商品。对节庆促销、折扣优惠和电视购物、网络直播带货、快递邮购、盲盒购物等，既不应一概排斥，也不要盲目轻信，要深入了解。一些大件物品的消费，包括生产资料的投资，还要注意了解和用好政府的政策，如家电下乡、家电和汽车摩托车以旧换新、新建住房补贴等，政府都有鼓励消费的政策，要利用好。

五、“科学消费”是均衡持续的消费。要随着个人家庭收入的不断增加，适时调整和完善家庭消费的结构，逐渐增加教育和文化方面的消费比重，扩大学习深造、教育培训、文化体育、休闲旅游等方面的消费，使家庭的物质消费与文化消费之间相对均衡合理，为今后的全面发展和财富收入的持续增加创造条件。还要正确处理积累、发展与消费之间的关系，发扬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注重储蓄，注意节俭，不仅要眼前过得好，还要一生过得好，千万不能当“月光族”和“啃老族”。

“科学消费”是保值增值式消费。一些经济条件宽裕的消费者，可以科学安排日常生活消费之外的储蓄、理财、保险产品消费，为个人和家庭成员提供坚实的保障，防范意外风险；或是投资奢侈品和收藏品，使储蓄和财富得到保值增值。但这需要一定的投资眼光和专业知识，不可盲目跟风。

人民论坛：你讲的这些“科学消费”内涵，概括得非常好，既是消费生活的经验总结，也与国家的现行经济政策相吻合，而且在今天看来一点都不过时。最近三年，我们经历了百年不遇的全球特大疫情，您觉得我们在经历疫情之后，有哪些消费理念和消费方式需要调整改变？

王天仁：这个问题很重要。刚才我在科学消费“六大理念”中已涉及一些。疫情暴发的第一年，我就注意到疫情对家庭生活带来的严重影响和重要启示，先后撰写了《以战疫为契机，改变不良家庭生活方式》《“月光族”当不得》《大疫之后话健康》等系列文章，提出了发扬中华勤俭节约传统，注重家庭储蓄积累；顺应国际素食潮流，改变不合理的饮食结构，开展“每周素食一日”或“每月素食一周”行动；开展家庭全员读书学习与健康爱好活动，提高身心健康素养和免疫力，并尽量运用非药物“自然疗法”治疗病患，克服过度医疗倾向等问题。后来，又联合山东省家庭文化研究会向社会发出了改变不良家庭生活方式的七条倡议，得到了社会的积极反响。人民日报、中国法新网、凤凰网、大众日报、齐鲁壹点、联合网、爱济南客户端、胶东在线等不少主流媒体予以了报道。

人民论坛：您2002年提出“科学消费”之后，2011年又提出了“责任消费”，请问这一理念是在什么背景下提出的？它的内涵是什么？

王天仁：2011年前后，我国消费领域的恶性事件接连不断，特别是食品领域问题频发，出现了注水肉、“瘦肉精”、染色馒头、“塑化剂”饮料等多起恶性事件，引起了消费者的极大恐慌和对食品行业的信任危机。如何解决这一问题，是当时政府市场监管部门在认真思考和探索的问题，我觉得，除了严格执法、依法严惩和舆论监督、公开曝光之外，广大消费者也应参与进来。在这种情况下，我就提出了“责任消费”的问题，这也是我在前几年攻读硕士研究生，探究企业社会责任课题时涉及的一个子课题。

所谓“责任消费”，简单地说，就是“负责任、有担当的消费”，具体是指那些富有社会责任感和公民意识的消费者，自觉将自身的消费行为与国家的经济发展、社会进步及生产经营者的社会责任表现联系起来，通过“货币投票”等方式，去支持那些具有社会责任感的优良企业，抵制那些不良企业的商品与服务，以此推动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服务经济发展，也就是“以责任促责任”。具体内涵主要有四点：

一是用好购买商品与服务的选择权与抵制权。这是“责任消费”的首要一条。就是消费购物时，优先购买那些符合国家法律和产业政策的产品与服务，抵制那些不符合国家法律和产业政策的产品与服务。如，优先购买绿色低碳、环保节能商品，抵制高耗能、高污染产品；拒绝购买过度包装商品；优先选购那些积极参与抗震救灾、扶贫攻坚、助学助残等公益慈善事业的企业产品与服务，抵制那些发国难财、赚黑心钱的无良企业的产品与服务；积极购买那些社会弱势群体和遭受意外变故的经营者的产品和服务。也包括在特殊时期，从爱国立场出发，坚决抵制少数敌对国家及我们国家公开制裁的企业的产品和服务。

二是积极选择绿色低碳的生活消费方式。这既可助推国家的碳达标、碳中和“双碳”战略目标实现，而且对家庭也是一件好事。如，购买电动汽车或小排量家用汽车，节约生活用电用水，生活垃圾分类投放，优先选择低碳出行方式，尽量少用一次性物品，循环使用耐用消费品等。在这方面，本人组织山东省家庭文化研究会和烟台天泰书院，于今年1月份联合全国35个家庭，发出了《绿色低碳公约与行动倡议》，得到了社会家庭的积极响应。

三是积极监督经营者的生产经营行为。广大消费者要有自我保护、自我维权意识，通过客观评价、批评投诉、退货曝光、依法索赔等多种维权方式，加强对经营者的监督约束，以形成促使经营者不断进步的外部压力和发展动力。

四是带动亲友和身边的人一起“责任消费”。消费者不应沉默不语，要用好自己的话语权，讲述消费故事，传播正能量，使“责任消费者”群体不断壮大，推动“责任消费”活动持续深入开展。

人民论坛：由此看来，倡导“责任消费”确有必要，很有意义。

王天仁：是的。这无论是在当时还是在今天，都具有重要意义。我撰写的这方面的文章，被国家商务部《WTO经济导刊》《中国工商管理研究》《中国消费者工作通讯》《人民论坛》杂志等主流专业媒体予以了肯定与刊发。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在很大程度上，是消费决定生产，消费结构决定生产结构，不负责任的消费方式会刺激和助长不负责任的生产经营方式，而负责任的消费方式则可以鼓励和引导负责任的生产经营方式。消费拉动是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之一，而且是最重要的发展引擎，我们必须把消费者的力量调动起来，凝聚起来，通过“责任消费”来扩大内需，反推企业增长方式转变，助力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促进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的形成。

人民论坛：您先是提出了“科学消费”，后来又提出了“责任消费”，这两者是什么关系呢？

王天仁：应当说，“科学消费”与“责任消费”都是先进的消费理念和消费方式，两者都符合国家的经济方针与产业政策，也都符合社会文明进步的要求，但是，两者的侧重点有所不同，消费境界有所不同。“科学消费”主要倡导消费者消费时要讲“科学”，不能盲目乱来，目的是提高消费质量，降低消费成本，保障消费安全；而“责任消费”则要求消费者消费时要尽“责任”，要有国家公民意识与社会民族责任感，要用好手中的“货币选票”，助力供给侧改革和国家的科学发展、社会的文明进步。这也是与“中国式现代化”的内涵要求相吻合的。

人民论坛：那么，如何让广大消费者接受和践行“科学消费”“责任消费”理念呢？社会各界需要做些什么工作？

王天仁：我觉得，关键是要解决好三个问题：理念问题，政策问题，环境问题。

首先，消费者要在消费中学习消费，树立起科学负责的消费观念。目前，不少消费者的消费观念还存在一些问题，仍然把购物消费看成是纯粹的个人私事，无所谓科学不科学，更没有什么责任不责任，所以，要引导广大消费者更新思想观念，提升消费境界，克服各种不科学、不合理、不健康、不文明的消费观念和消费习惯。尽可能多地掌握科学责任消费的相关知识，提高识别真伪、保护自我的能力，逐步成长为一个成熟、理性、有责任感的消费者。

其次，政府要加强市场监管执法，鼓励居民消费。严厉打击那些制售假冒伪劣商品和提供有害社会家庭的服务违法行为，打击那些从事虚假、欺诈宣传的不法商人，优化消费环境。同时，要制定刺激鼓励消费的政策措施，包括免费参观景点、发放消费券、购买环保车免税等，把蕴藏在广大消费者中的巨大消费能量合理释放出来。

再是，新闻舆论界应该加强舆论监督引导。各类媒体包括自媒体，要揭露各种消费欺诈行为和诋毁造谣行为，维护市场的公平竞争。广大科普工作者要搞好科学消费知识的宣传普及，指导消费。

人民论坛：您今天给我们简明扼要地讲解了“科学消费”与“责任消费”的提出背景、主要内涵及实施要点，表达了一个“老工商”和退休干部、专家学者的“公民消费观”，我们听了受益匪浅，相信也会得到广大读者的认同和支持。谢谢您在百忙中接受采访！

王天仁：不客气。应该的。

（王天仁系原山东省工商行政管理局巡视员，山东省家庭文化研究会主要创始人，烟台天泰书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