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润心田

诗润心田

中国是诗歌的国度,而唐诗又是这诗国中最灿烂的花朵。李白、杜甫、白居易……这些曾在大唐长安把酒临风的伟大诗人,将他们的气节、风骨、情操和襟抱,化作铿锵的句子,化作我们文脉中最柔软又最持久的部分。

清人编纂的《全唐诗》收录了近五万首诗,可谓洋洋大观,其中不少诗篇表达了诗人高尚的志趣、深邃的思考,今日读来仍有启发,仍能滋润我们的心田,这正是中国传统“诗教”的意义。

从官重公慎,立身贵廉明

由西安钟楼西行,到广济街路口,视线豁然开朗。向南眺望是一条笔直的大街。这条被西安人称为朱雀大街的南北主干道,曾是唐长安城的中轴线,朱雀大街从长安城皇城正门朱雀门一直延伸到外城正门明德门,小雁塔就在朱雀大街旁。

朱雀大街也是韩愈笔下“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中的“天街”。韩愈是河南人,以为官清廉、敢于直谏著称,虽屡遭贬谪,但胸怀天下的抱负未灭、建功立业的热情未减。或许,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抱负与热情,他才矢志推动古文运动,他反对浮夸不实的文风,倡导“陈言务去”“文从字顺”“文道合一”。

《旧唐书》评价韩愈“发言真率,无所畏避;操行坚正,拙于世务”。元和十四年(819年),韩愈因反对朝廷大费周章迎法门寺佛骨进宫而被贬广东潮州。从长安到千里之外的潮州,必经蓝田关翻越秦岭,此时大雪封山、鸟兽藏迹,路途艰险,而心中更是悲凉。韩愈写下《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以“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表达自己一心为国,“虽九死其犹未悔”的情怀。

韩愈一心为国,亦重视家教。他曾写诗教育儿子韩昶:“人之能为人,由腹有诗书。诗书勤乃有,不勤腹空虚”,读书是立身之本,“学问藏之身,身在则有余”,读书要勤奋,注重积累,资质差不多的两个人,为何长大后在成就上会有云泥之别,韩愈认为关键就在是否勤奋读书。同时,韩愈还教育儿子不能依靠父辈取得的成就,而要立足于自己的奋斗所得,所以他说“君子与小人,不系父母且”。

写下“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诗人陈子昂,比韩愈早出生一个世纪,韩愈对陈子昂赞赏有加,认为“国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

唐初,诗歌创作沿袭六朝绮靡纤弱之风,陈子昂反对这一柔软的诗风,推崇高昂清峻的风格,他的诗刚健质朴,对于唐代诗风转变贡献非凡。武则天非常欣赏陈子昂的才能,任命他为麟台正字,后来又擢升为右拾遗。

只会摆弄文字,并不是陈子昂的追求,他希望自己能建功立业,甚至两度报名参加大唐军队对北方游牧部族的战争。陈子昂有一首《座右铭》:“从官重公慎,立身贵廉明。待士慕谦让,莅民尚宽平。”寥寥几字,便把为官之“重”与立身之“贵”讲清楚了。

中国人重视立身修身,在陈子昂看来,立身贵在廉洁清明、心底无私。这是中国人历来追求的君子之道。在《感遇诗三十八首》中,陈子昂再次以“圣人不利己,忧济在元元”,表明自己心系黎民、以天下为己任的宏愿。

这便是唐人的风范。他们不是书生空谈,而是重修身而淡名利、明廉耻而守气节、知恩惠而思报国,个人的荣辱浮沉固然对他们有影响,但他们将生命置于一个更为广阔的境地,用金石铮铮之声完成生命形象的书写。

时间增益了唐诗的魅力。这种魅力,不是因为出了一大堆锦绣诗文,而是诞生了一大批光明磊落、表里澄澈的诗人,他们是大唐的淋漓元气。

莫言名与利,名利是身仇

初唐诗人中,最让人惊叹和悲叹的,当属王勃。王勃寿命不长,但并不因此影响其生命的丰厚。

王勃出身于名门望族,有神童之誉,不但诗写得好,文章也非常出色,年少成名。据说,王勃写文章时从不打草稿,有时蒙上被子,像是在睡觉,起来后下笔立成,被人称之“腹稿”。

在王勃的千古名篇《滕王阁序》中,一句“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像一道震古烁今的闪电,劈开千秋风雨,直击我们的心扉。我们无法想象,这位翩翩少年郎胸中,怎会有如此浩大的气象。这种赤子心、青云志,在他的《上刘右相书》里尤为显著。这篇文章是少年王勃对国事的思考,洋洋洒洒几千言,尽是才华的展现。《上刘右相书》中诞生了一个名句——“源洁则流清,形端则影直”。

洁身自好、正直端方,这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对君子的要求,也是为官者应具备的道德品质。

晚唐诗人李商隐,把自己一生的困顿、失意和悲愤都蕴藏在诗中,但如果就此认为李商隐的诗只会写自己的小情调就有失公允。他写了不少咏史诗,将自己对历史的思考融入其中,清人纪昀称赞李商隐的咏史诗“妙从小物寄慨,倍觉唱叹有神”。

李商隐有一首咏史诗,至今仍有高频度的引用:“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何须琥珀方为枕,岂得真珠始是车。远去不逢青海马,力穷难拔蜀山蛇。几人曾预南薰曲,终古苍梧哭翠华。”纵观历史,勤俭能使国与家兴旺,奢侈只能让国与家衰败。真的需要用琥珀去做枕头吗,真的有必要在车上装饰珍珠吗?

这首诗后面两句突出了人才的重要性。青海马是传说中的龙马,此处指有才干的人;秦王曾经献美女给蜀王,蜀王派大力士去迎接,路上碰到大蛇,与之搏斗,引发山崩,大力士被压死,此处用这一典故,感叹缺乏能够战胜“蜀山蛇”的有大力量大智慧的人才。相传为舜帝所作的《南风歌》如此唱道:“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李商隐感慨如今又有多少人能读懂个中深意呢。

李商隐的这首诗,是其家国情怀的表现,也是警示和劝诫,提醒人们反躬自省、居安思危。

与李商隐并称“小李杜”的诗人杜牧,出身赫赫有名的京兆杜氏。唐朝有句谚语,“城南韦杜,去天尺五”,指的就是韦氏、杜氏两大家族,这也是今天西安市长安区韦曲、杜曲两个地名的出处。

杜牧担任过监察御史,是一位操守廉洁的名臣。除了那篇著名的《阿房宫赋》外,他还写过一首五言诗《不寝》,“世路应难尽,营生卒未休。莫言名与利,名利是身仇”,不求名利,这是他坚守的行为准则。

所谓“文如其人”,一个人的气质、学识和修养,大致是可以通过文字来窥探的。在唐朝,不少诗人都有过担任监察御史的经历,名气最盛者,比如韩愈、刘禹锡、白居易、柳宗元。他们的诗歌流传至今,为人所称颂的当然不只是文字之华美。

失意时,不妨读读刘禹锡的《学阮公体三首》,“昔贤多使气,忧国不谋身。目览千载事,心交上古人”;得志时,读读柳宗元的《读书》,“贵尔六尺躯,勿为名所驱”。贯穿其中的,不只是勤勉奉公的人生态度,更是一种心忧天下、心系苍生的家国情怀。

兰秋香风远,松寒不改容

唐代诗人中,最能让中国人引以为豪的,是李白和杜甫。

两位大诗人、大文豪,一个抚长剑、邀明月;一个忧黎元、念苍生,共同撑起了唐诗世界的天和地,营造出一个中国人赖以安身立命的精神桃花源。

在《赠友人三首》中,李白以“廉夫唯重义,骏马不劳鞭”为喻,道出自己“人生贵相知,何必金与钱”的淡泊态度。这种超然在他的《于五松山赠南陵常赞府》中更加具象化。这首诗是天宝十三载(754年),李白游铜陵五松山时,赠给好友南陵县丞常赞的。“为草当作兰,为木当作松。兰秋香风远,松寒不改容”。李白愿为草中之兰、木中之松,兰内心坚贞,不以无人而不芳,松刚直不阿,不以严寒而失去气节。这几句诗浑然天成,道出清廉的志向,而这志向亦非李白独有,而是为世之君子所共同认可的。

和李白张扬外露的性格迥然相异,比李白小十一岁的杜甫是一个温厚内敛的人。

一次,有朋友来拜访在成都草堂栖身的杜甫,特意给他送上一条价值不菲的丝织锦褥作为见面礼。杜甫当然知道此物贵重,坚决不肯收。他把这件事写成一首诗,以“客从西北来,遗我翠织成”作为开头,以“锦鲸卷还客,始觉心和平。振我粗席尘,愧客茹藜羹”结尾,同时不忘告诫自己的朋友,“煌煌珠宫物,寝处祸所婴”,不要追求奢靡享乐,到头来只会害了自己。

杜甫实在是温厚到了极点。他一生命途多舛,却以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将深情大爱慷慨投注到脚下这片土地,投注到每一个具体的、鲜活的人身上,活出了清清白白的生命质感。

他痛恨腐败,既写“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也呼吁“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他关注民生疾苦,时刻不忘“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发出“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宏愿。

清廉是美德,以清廉造福一方是功德。诗人白居易曾在杭州当过三年刺史,他勤政为民、宽刑简政,特别是兴修水利、浚湖筑堤,解决了杭州附近数十万亩农田的灌溉问题,深得当地老百姓赞誉。

在离任杭州时,爱石的白居易带走了天竺山的两块石片留作纪念。就是这区区小事,他都觉得玷污了自己的清白操守,于是写下《三年为刺史》作为自省,“三年为刺史,饮冰复食檗。唯向天竺山,取得两片石。此抵有千金,无乃伤清白。”

古人对清誉甚为在意,甚至重过自己的生命,如何做到一个“清”字?在《狂言示诸侄》中,白居易语重心长地劝诫侄子们不要成为追名逐利之徒,“勿言舍宅小,不过寝一室。何用鞍马多,不能骑两匹。”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在白居易眼中,荣与枯都是过眼云烟,即便卑微如野草,只要把根深深扎进脚下土地,安安静静、干干净净地生长,不驰于空想、不骛于虚声,依然可以生发出嫩芽新叶,待到春风再来,必会再度绚烂。

责任编辑:王梓辰校对:张弛最后修改:
0

精选专题

领航新时代

精选文章

精选视频

精选图片

微信公众平台:搜索“宣讲家”或扫描下面的二维码:
宣讲家微信公众平台
您也可以通过点击图标来访问官方微博或下载手机客户端:
微博
微博
客户端
客户端
事业单位事业单位标识证书 京公网安备京公网安备 11010102001556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