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马克思的诗录自他姐姐索菲娅的纪念册[163]

卡·马克思的诗录自他姐姐索菲娅的纪念册[163]

  卡·马克思写于1835—1836年
  原文是德文
  女儿
  叙事诗
  女儿偎依母亲身边,
  流泪吞泣,默默无言,
  许多的痛苦和哀伤,
  要抑制哪有这力量!
  心涛不断击拍荡漾,
  她的脸色绯红一片,
  长吁短叹紧逼心坎,
  可目光却闪着火焰。
  “唉!女儿,我心疼的儿!
  唉!你心里有何苦痛?
  告诉我,出了啥事儿
  叫你这般心事重重?”
  恰似枯萎的花木,
  盼望着凉气润沐;
  一阵清爽的轻风
  飘来了月下甘露——
  正是温情的安慰,
  能治疗魂销心碎;
  心中人如在身旁,
  悲伤就减轻变微。
  女儿啊发散鬓乱,
  只见她摇头不断,
  好容易才把话传,
  痛苦真是无限量。
  “唉!那不幸不可名状,
  前程是一片黑漫漫,
  伤心事填满了胸膛,
  内心象给烈火灼伤。”
  她终于睁大眼睛,
  望着自己的母亲,
  忍不住伤心责怪,
  向亲人诉说衷情。
  “那人——我是他仆人,
  他却把我当女神——
  正是那人,被你赶,
  人已去,烟霭沉沉。
  他满怀情多恨长,
  匆匆地走向何方?——
  走向那惊涛骇浪,
  好把伤痕淘洗光。
  如今只有风和浪,
  跟随他四处飘荡,
  他一心要追寻我,
  天涯海角任何方。
  他果真这一辈子,
  要在漂泊中度日;
  在芬芳玫瑰丛中
  我也惭愧寄迹!”
  话落下来转低沉,
  声音慢慢变咽哽,
  母亲不闻女儿声,
  惶恐吓得她好狠。
  她全身扑倒在地,
  向空中把手举起——
  她要向万里长空
  把自己衷情遥寄。
  赠给骄傲的美人
  十四行诗两首
  一
  你看什么?象是在等待求爱:
  仿佛我让你迷得目眩发呆。
  想叫我拜倒在你的裙下?
  别痴心妄想,你等不到崇拜。
  我内心的希望你无法唤起,
  你的形象不曾来到我梦里。
  我的血液不因你奔流不安,
  你自命不凡我只感到滑稽。
  今朝眼中烈焰,将告消散;
  光与热深藏着的那地方,
  热泪也将盈眶,一片汪汪。
  眉头深锁,往哪儿去解开?
  就在两顋之间——爱情深埋。
  舞蹈歇后,崇拜之情到来。
  二
  她永使我神魂颠倒,
  如今依然青春长葆,
  岁月不曾使她变老,
  她心思轻快地自由飞翔——
  蕴藏着永?之美的力量;
  优美与和谐她浑然一体,
  她就是爱情、欢乐与安详。
  她身上一切鼓舞我的东西,
  都翱翔在金碧辉煌的空际,
  用自己闪闪的光辉诱惑我,
  我走着走着,浑身都是勇气。
  永伴女神,但愿我有幸运。
  只要一吻那美丽的双唇——
  神仙的生活将为我长存。
  父亲诞辰献诗。1836年
  献给你
  一
  我独个儿置身友侣丛中,
  心底荡漾着无限的风光,
  蓦地看见,缪斯走近身旁,
  用美妙的旋律暖我心房。
  我轻声说:“女神!送我支歌,
  让我尽情讴唱,尽情吟哦;
  唱我深情称他爸爸的人,
  表达我热情奋发的心儿。
  他的生涯就是一曲旋律,
  黑暗势力感到惶恐畏惧,
  一碰上他的勇敢与豪情,
  罪恶在他面前低头卷曲。
  我对他怀着万般感情,
  可语难达意,笔不从心!”
  二
  “哪怕我泪水盈眶,
  心声在怀中高唱,
  但言语浅,传情难,
  上帝罚我也徒然。
  纵令我满怀新的喜悦,
  心海的波涛起伏激烈,
  我抬起眼睛,仰天极望,
  情意虽长,言词却欠缺。”
  但缪斯轻声回话细谈:
  “干吗非得靠言语、歌唱?
  只需举止不愧为人子,
  事情岂不显得更适当?
  你身体力行,情操完善,
  你就是向他披肝沥胆。”
  诗成之后
  人有万千种责任,那根基
  不挂在口头,只奠在心底;
  有口无心的话儿似水流,
  真诚的关系哪能建立起。
  高尚的人呀,我们有个心愿,
  要为你建一座崔嵬的神殿,
  怀着纯洁不渝的赤子之爱,
  在那儿为你留个位置、空间……
  我们尊敬他,一句不变,
  可还是要树立个神殿;
  须知虔诚笃信者所得,
  爱慕者也有份儿共享。
  有一股倒海拔山之力,
  使我把几页诗呈给你,
  送上我难表达的心意,
  你会看出个中的含义。
  你内心会替我的莽撞粗鲁,
  找到理由去加原谅和辩护——
  正是你使我懂得以诗言志——
  我献给你诗篇全出于爱慕。
  席勒
  十四行诗两首
  一
  我看见,有个美丽的少年郎,
  走进人家屋子,象天神下凡,
  他的两只手里,电光闪闪,
  他脑海里,盈溢着庄严思想。
  爱和美的女神,环绕他舞旋,
  她们的舞态蹁跹,歌声柔媚,
  自然界到处一片喜气洋洋,
  长空垂地,迷恋地俯下胸膛,
  迅速的目光不管扫向何方,
  到处貌与神合,都一体浑然,
  “美”总在努力地追求着“伟大”,
  痛苦正离去,幸福来到人间。
  随处有生活,欢乐、歌舞、愉快,
  时间永葆着青春,长驻朱颜。
  二
  他快乐的源泉蕴藏在心底,
  用快乐的心情拥抱人间世,
  豪迈地放歌赞美世界精神,
  他,眼明步捷,直向天堂奔驰,
  他把万顷的阳光倾泻而下,
  于是片心因“美”而温暖洋溢,
  因银铃般动人乐声而安慰,
  奔向凌云之路,意中人心底。
  美丽的少女们在明净的小林簇,
  摘下朵朵鲜花来给他打扮装束,
  泪水在情不自禁中落下扑簌簌,
  他亲吻着那一朵朵温柔的鲜花,
  他用花环把生活同纯洁相连挂,
  这纯洁,象火焰倾泻着闪闪光华。
  歌德
  十四行诗两首
  一
  从那巍峨矗立的连绵远山,
  走下了一个有魅力的大汉,
  一群神仙环绕着他在飞翔,
  奇异的凉气到处飘拂轻扬。
  他莞尔而笑,抬头眺望远方,
  看芸芸众生在浮华中空忙,
  而他胸中却是光明与安详,
  同他们的幻想与悲哀无缘!
  随后,他拿起自己的琵琶信手弹,
  乐声象太阳与宇宙星宿在运转,
  琵琶声里有不朽的上帝的灵感,
  它到处倾泻光辉与迷人的力量。
  虽说他没有把天堂带到尘世上,
  他却把尘世的火苗抛上了天堂。
  二
  天使在世界精神的深处诞生,
  他们身上盈溢魅力,引人入胜;
  人们向往着创造性,趋向光明,
  便从低洼的原野往高处飞腾。
  七弦琴声声弹奏,弦上诉说着
  幸福、奇异和永恒之美的激情,
  这激情,有时虽周遭笼罩阴影,
  却因它绚丽之美而焕发光明。
  上帝绝不会感到是和你们同在,
  众神向来是自得其乐,自舒襟怀,
  命运已赏赐给他们一片安乐土,
  他们看不见我们这儿浊流一派。
  请到上帝那片高在云端的国土——
  光明将近在咫尺,黑夜远在天涯。
  愿望
  我要把灵魂沉没在
  那毁灭的汪洋大海,
  把我的整个心倾吐,
  流露一切痛苦,悲哀!
  一切静悄悄。暴风雨也寂然,
  可是心中的火焰却在闪燃,
  有一个恶魔在心坎里号哭,
  放声狂笑,把命运埋怨、责难。
  你已经作出决定——对你说来,
  当然啰,天门将会为你敞开,
  你的精神将会长留在那儿……
  这全是一场空,要腐烂衰败!
  精神于我何有,天堂算什么?空空!
  你,只不过是永无结果的一场梦!
  要知道,蕴藏在我胸怀里的一切,
  不知时间为何物,也不知道天公……
  一片欢乐之情油然发自我心中,
  它象电光般一闪而过,消逝无踪,
  如今我把这欢乐之情付诸波涛,
  让它的踪迹一去不返,永不相逢。
  这欢乐,明净美好,只有一次,
  而“永恒”,将使一切欢乐消逝,
  幸福将转瞬离去,永不再现,
  只有一片阴影将留在这儿。
  上帝刚一把幽灵派往
  那渺无人烟的世界上,
  去跳悲哀的人生环舞,
  痛苦立刻将同你相伴。
  难道我还要把复仇之念
  注入那颗破碎的心,
  让幻觉和痛苦
  无休止地把我缠绕?
  我空虚,漫漫的永恒把我压烂,
  是这永恒之流用自己的狂浪
  穿过了大千世界的汪洋大海,
  带着我急奔向前程,勇往直上。
  难道我一定要委身于一个信念,
  压在它的下面,生活在黑暗之乡,
  不惜用大千世界和天堂来发誓,
  要信誓旦旦,永远不变,天人共见?
  算什么?你那漫漫的永恒的旋转,
  还有这个令人难堪的永恒之乡?
  我将要在你的毁灭的怀抱里面,
  去享受一下死亡的甜蜜的瞬间。
  如愿意,你就去供奉上帝——
  你已经从他的内部站起,
  你不能够使我同他和解,
  我和他已永远扬镳分离。
  让痛苦、斗争、理想的热情,
  伴我化作尘土,同归于尽,
  让两行泪去把绵绵遗恨,
  从天上洒向大地落涔涔。
  盲女
  叙事诗
  她在漆黑的小房子里呆,
  屋顶眼看就要倒塌下来,
  无家可归的心一片悲哀,
  忧愁紧压人心,苦恼难排。
  幽咽声发自她内心深处,
  幸福的心灵象长眠深埋。
  你们都熟悉太阳的火焰,
  霞光在你们的上空照亮,
  人生在你们面前如美景,
  上帝对你们真爱抚喜欢。
  上帝不曾对我赏识青睐,
  我不知有快乐,只有惊慌。
  亮光在障壁前头没有通路,
  它用黑暗把我的视线遮堵,
  这个恶魔喜欢的就是痛苦,
  把整个人间世给我蒙盖住。
  我永世站在凄凉的荒原上,
  无路通向繁花怒放的山谷。
  我听见大海在滚滚翻腾,
  暴风雨不断发出怒号声,
  风在悬崖上放声高唱呀,
  倔强的巨浪在喧闹轰鸣。
  我听出,冬天万物都冻僵,
  春天清风送来花香袭人。
  我凭触觉就能感知到粗暴,
  这双俗世之手它无法遁逃,
  我也难免遇见可怕的人们——
  因为尘世,神已让他们来到。
  但只有眼才能识美的东西,
  它把自己情焰变天堂升高。
  有一股魅力使万物向上,
  是它把自己的万丈光芒,
  四散地放射,洒满了人间,
  它永远离我而去不再还。
  我心中感到它,但有何用——
  明确捉住它的形象真难。
  唉!有时我似乎觉得已经
  找到了语言来表达衷情,
  但暴风雨总是迫近来临,
  烟雾带走一切,渺无音信。
  我也只能付诸长吁短叹,
  叹息只能与“美”汇合相亲。
  不管我怎样哀求把口舌费,
  谁也不同我亲近,啊不管谁!
  不管谁都没使我感到自豪,
  使我成为他的卫士和安慰。
  神徒然地给我以渴望之情,
  还给了我聊似安慰的眼泪。
  我被摒诸万物之外挨苦难,
  在一切皆空的重压中忧伤。
  我从来不知道爱情为何物,
  我也不知美的王国什么样。
  我在生活的沉重威胁之下,
  对人生还有什么期待指望!
  而一片剧烈的苦恼之感,
  就在我胸中澎湃激荡,
  在那儿,心灵也百感连绵,
  让伟大与美的事物充满,
  那儿连我的踪迹也绝灭,
  因黑夜前头光明也变盲。
  谁一辈子看不见美好的爱情,
  谁一线阳光都不曾为之照明,
  谁面前一生永远是漫漫黑夜。
  谁对人全怀着畏惧厌恶之心,
  他就成了严峻的神的牺牲品,
  正是神给他沉重生活的赤贫。
  如今我已经唱完了自己的歌,
  我已完全有气无力了,可奈何!
  这是珍藏在我心坎里的歌儿,
  它正紧随着呼吸向光明奔驰,
  让我的虚弱的躯体化作灰烬,
  而我的痛苦体现别人的哀思……
  象一个女人把自己的薄命,
  透过那首歌去吐露出衷情,
  而至高无上的力量威严地,
  在那苦楚的心中诞生降临,——
  她向长空抬起头,于是听见
  乌云在飞翔,风在呜咽长吟。
  而天籁,和谐美妙情绵绵,
  突然地把她整个心神牵,
  她向往着那奇异的天国,
  她完全不知道身在人间。
  她那斗室明亮,繁花似锦,
  四周的花儿编结成花环。
  有个人穿着轻柔的衣裳,
  柔情脉脉地走到她跟前,
  为的是能够最后看一眼,
  那天上情焰的幸福之光。
  他四周笼罩淡淡的光环,
  那魅力天上有,不在人间。
  他温柔地走近了安乐椅,
  一只手轻摸着她的眼皮——
  往日的浓雾再也不见了,
  生活突然变得轻松容易。
  她紧压着胸脯——不让炸开,
  她举目——让光辉向他流泻。
  她激动,向有眼的天致敬,
  她的笑容是多么的明净,
  她感到微风阵阵在轻拂,
  上帝的力量她意会神领。
  蔚蓝的长空呀无边无际,
  她的目光深入一切内心。
  她感到无穷无尽的欢畅,
  仆倒在美的使者跟前,
  她看见那和谐的面颜,
  看见尘世难逢的容光,
  这只蕴藏在她的心底,
  如今现出完美的形象。
  歌声已渐渐地沉默寂然,
  云中火焰也已熄灭不燃,
  对太空她已经漫漫忘怀,
  但眼中情焰却越发灿烂。
  她跟随在万道光芒之后,
  土地抑不住她心中火焰。
  躯壳急速地退让开去,
  而灵魂则高高地升起,
  这时她正在九重天上,
  在一群仙女的环舞里。[164]
  里齐奥,玛丽·斯图亚特的歌手
  叙事诗
  在自己幻想的女神面前,
  里齐奥肃然地深怀景仰,
  他一下子不自由地跪下,
  就在这其乐无穷的瞬间。
  看上去他满面喜气,
  光彩焕发,欢乐无比,
  只有这才盖住隐忧
  和令人焦虑的胜利。
  但玛丽似怜悯之情,
  对着他说,话语轻轻:
  “唉!什么心事苦恼你?
  为何苦恼?我弄不清!
  你的音乐真是妙不可言,
  它创造的世界,光辉明亮,
  请给我几支快乐的歌儿,
  悲哀我不要,它同我无缘。
  让歌手只把勇气豪情,
  倾注入自己女友的心,
  纵使狂风暴雪把他卷,
  让他仍泰然气和心平!”
  这是只应天上才有的声音,
  温柔的歌手为之颠倒倾情,
  这音调本身无限柔和美妙,
  任何人一听都要魂销神凝。
  “只有快乐之情最适合心愿,
  天国之光就在这里面荡漾,
  只有幸福在此中焕发光芒,
  而痛苦却不曾留下点迹象。
  我的女皇!在你的面前
  我会化为石头变冰凉,
  只有上帝能使我歌唱,
  用那天上才有的力量。
  不管歌手去到了什么地方——
  在宫殿里还是在密林中间,
  快乐总同他一起,展翼飞翔,
  正是这快乐呵,孕育出诗篇……
  要是苦恼萦绕在他心头,
  他就把悲伤隐藏入胸口,
  只有在急风骤雨的时刻,
  才把悲哀之情倾泻流露……
  如果抑郁紧压内心,
  难道应该守口如瓶?
  我不会去谈愁说恨,
  快乐会为我再来临。
  女皇呀!作为歌手,我要迈步
  一直上升到你的那个高度,
  但作为人,我只能服服帖帖
  拜倒在你的跟前,把头低俯。”
  女皇满是温柔的眼睛,
  流露出无限高尚之情,
  于是歌手终于听见了,
  不象责备的责备之音。
  她整个愉快的容貌怡然情生,
  高尚的力量清晰现在她一身,
  她那绝妙的魅力在闪闪发光,
  难道说她不正好是一个女神?
  歌手虔诚地默然无言,
  眼神充满灵感的光芒,
  片心沉浸在欢乐之中,
  年青的双唇燃起情焰。
  于是他把三角琴拿起,
  胸中似火的热情洋溢,
  琴声在厅堂荡漾流泻,
  玎珰地鸣响,温柔无比。
  世间哪有力量能把他压住,
  如今他已完全摆脱了束缚,
  用洋溢着柔情脉脉的歌声
  勇敢地把衷情来表达吐露。
  宛如在岸边的峭壁上
  波涛向岩石击拍激荡,
  他那心猿意马的歌声,
  更激越地把琴弦拨弹。
  比这更美妙的曲调无处听,
  比这更美丽的幻想无处寻,
  女皇一听到了这歌声曲调,
  忍不住潸然地双泪落涔涔。
  他歌唱着,不断地歌唱,
  青春的火焰燃烧正旺,
  他要永远爱着,不知道
  他会把怎样的大祸闯……
  正好这时房门突然间打开
  (有人在外面听,同房门紧挨),
  于是一群佩刀带枪的士兵
  挂着佩剑玎珰响闯将进来。
  “喂,快点儿把这个歌手逮!”——
  有人吆喝一声,激怒愤慨;
  但他毫无惧色,拿起琴儿,
  安然地当着他们站起来。
  她感到万分痛苦和恐惧——
  她高傲地同他并肩立起:
  “试看看谁敢去动一下他——
  女皇在守护他,就在这里!”
  他一冲而出,高傲自豪
  (女皇现出苍白的容貌),
  于是刹那间那群士兵,
  退出去,显得畏缩胆小。
  “我直言不讳,言无不尽,
  也准备为此付出生命,
  这里叫做犯罪的东西,
  原来就是天上的爱情。
  我要山盟海誓把言传:
  我将天长地久爱女皇,
  我总会有一天要死去,
  无尽期的是此情绵绵。”
  女皇哭泣着,无限温柔,
  她久久地凝视着歌手,
  心坎里有无穷的幸福,
  象洪水般使堤岸决口。
  刺耳的斧钺碰击声令人心寒,
  刀光剑影四面八方寒光闪闪,
  那青年人安详地慢慢站起来,
  他的神态崇高庄重,充满威严。
  他勇敢地迈步向前,
  眼神显出一派尊严,
  可是一声钢铁声响,
  他的胸膛已经戳穿。
  他直瞪着女皇眼睛,
  倒了下去,气还未停,
  “胜利!”——他顽强地轻呼,
  接着魂归天国冥冥。
  召唤
  小鸟呀!请飞下来,
  就在我的手上呆,
  千啼万啭舒歌喉,
  把阳春一曲唱开,
  但你千万得提防,
  双翼在火中烧坏。
  那雄鹰猛禽,身壮力强,
  让它在大地上空翱翔,
  高高地俯临在峭壁上,
  并在河流的上面飞旋。
  在菲布斯轰隆地发响
  驾太阳车飞驰的地方。
  让它翱翔,凛凛逞威风,
  在胜利的回光返照中——
  它永远也不会看得见
  遥远的星光明朗溶溶,
  也看不见那朵朵云彩,
  在落照的前头露美容。
  它在层层云朵里,
  默默地急飞而去,
  尽管大海把白浪,
  带向遥远的天地,
  尽管天上的雷神,
  给山巅一声霹雳。
  它在执行着
  宙斯的委托,
  从山上飞向
  那蓝天寥廓,
  它撕开尸体,
  把血液饱喝。
  但当春光明媚
  而整个的大地
  用玫瑰的芬芳
  深使人心欢喜,
  向草地与田野
  吹送自己生气——
  而当生命的力量,
  象一泓流水荡漾,
  在大自然血管里
  跳动——就在这时间,
  它比冰冷的坟墓,
  更沉寂,更无声响。
  它住在高高天空,
  在层层悬崖丛中,
  它的眼睛看得见
  火焰露齿笑相逢,
  可是它呀,却竟然
  对这爱情全不懂。
  显然,是艳阳
  照得它目眩,
  春色的妩媚,
  消失入焰光,
  它啥都不懂,
  只知道威严。
  歌声在它那个心灵,
  不曾响起美妙之音;
  象天上迷人的魔力
  用甜蜜的火般激情,
  点燃着人心的歌声
  它对此也冥顽不灵。
  呵!亲爱的鸟儿,
  可别嬉戏娱乐,
  直飞向那云层——
  此路你去不得。
  亲爱的!歌唱吧,
  你变鹰,不适合。
  鸟儿呀!请飞下来,
  就在我的手上呆,
  千啼万啭舒歌喉,
  把阳春一曲唱开,
  但到雷火中沐浴,
  那可就千万不该。
  歌手们
  叙事诗
  却说曾经有一群歌手——
  真棒呀!大家同声异口。
  他们对待一切的一切,
  总是不断地论脚评头。
  一个是唱歌的能手,
  真的!简直魔力雄厚,
  要容纳下他的欢乐,
  整个世界还嫌不够。
  但他的艺术技巧,
  充其量虚有其表:
  只有虚构的感情,
  在里面支配眩耀。
  别的人怀着钦佩,
  瞧这歌手——这一位。
  于是他无穷尽地
  听到轻声的赞美。
  五光十色的幻想,
  在宠儿心中荡漾,
  但这些虚荣浮华,
  把真的感情埋葬。
  可是有一次,在他那边,
  国王的青年侍卫出现,
  他穿绸缎丝绒的衣服,
  带来这样的谕示一件:
  “关于你等的声名已悉——
  歌手!你们比谁都优异,
  皇上令你们前来觐见,
  小伙子,就快点来这里!”
  “这声名并不白白呈报,
  我们这些歌手的确好,
  当皇上要把我们召见——
  小伙子!就让咱动身跑!”
  他们带上金色七弦琴,
  启程了,抄较近的路径,
  年轻的侍卫走在前头,
  雄赳赳,胸膛昂然笔挺。
  但这时不幸的皇上,
  因不幸事痛苦难堪,
  原因是皇后貌不美,
  而情妇却又心不良。
  “我真是烦闷得心发慌!
  想要听听你们的歌唱!
  我会从歌中找到慰藉——
  你们那时将成我友伴!”
  歌手们放开歌喉,
  歌唱着太阳东升,
  歌唱奇异的月色,
  和天上环舞欢腾。
  有个歌手异样雄壮,
  把金色的星星歌唱,
  只不过他们的歌曲,
  口味儿不符合主上。
  “要是心头是一派痛苦,
  万里星空我有何乐趣?
  光辉的宝座与我何干?——
  我感受到你们的污辱。
  而那金色的七弦琴
  也不会使痛苦减轻,
  要是琴声空洞无物。”——
  皇上这般地诉衷情。
  歌手们顿时发呆失神,
  惶恐压住了他们的心,
  他们想要来个歌唱,
  无奈舌头却紧结不灵。
  但有个歌手,小青年,
  他跑进来,默默无言,
  身上挂着柳条花环,
  头戴一顶月桂花冠。
  他用忧愁的目光
  瞧看着,心碎悲伤,
  他默然一声不响,
  热泪不断地流淌。
  他站着,既羞怯,又年轻,
  四周是一片草地如茵,
  他柔情地拨动了弦丝,
  于是倾泻出一派清音。
  歌词听来好凄怆,
  但词儿却很庄严,
  皇帝又容光焕发,
  把他紧抱到胸膛。
  他对年轻歌手大赞赏,
  象对自己的亲儿那样,
  可是这小伙子却跑掉,
  人人的心都为之迷恋。
  王子俩
  国王们的孙儿动身上路,
  走向去遥远异国的征途,
  他想对自己心爱的人儿,
  表明他全部强烈的爱慕。
  他急跑,他飞奔,不知疲倦,
  好给恋人送去爱情礼物。
  她坐在殷红色的安乐椅上,
  眉开眼笑,满脸是一片红光,
  就在这时,她把自己的念头
  转向她紧拴在心头的锁链。
  这链条,最松软,可也最牢固,
  有谁能够把这个束缚撕断?
  这时一个骑士向她走近,
  泪水汪汪,迸流出他眼睛,
  他象狂风暴雨,奔向战斗,
  在她面前,却象孩子年轻。
  马蹄声在骑士脚上发响,
  公主的目光把他牢牢盯。
  她用不相信的双眼,
  瞧着他不断地打量——
  骑士站在她的面前,
  满身盔甲,火般闪光;
  “骑士!什么风刮你来?”
  她问话,象琴声悠扬。
  “如今我不能够继续停留在
  这片国土,既贫乏而又狭隘。
  我要出发前往遥远的地方,
  有个神把这指示给我带来。
  我要到生活象急流的国度,
  去为着真理而把不义打败。
  我要亲眼去看那遥远的世界,
  这世界,我凭歌手一曲才了解,
  当琵琶声不绝如缕地续续弹,
  我总是倾听着他歌唱心欲裂。
  我就神驰于别有天地的生活,
  怎能误时机——我满怀感到迫切。”
  当骑士这样把心声传,
  公主望着他,意乱心慌,
  她对这英雄一往情深,
  但内心却是一片悲伤。
  她不能稍致褒贬之词——
  他坚强的决心难移转。
  “但是,公主啊!我亲爱的!
  在走向血腥战斗之际;
  如不能把戒指交给你,
  我就无法寻求到荣誉。
  巨匠制成朴素的戒指,
  恋人幸福保证在这里。”
  她的目光半点也不掩饰,
  她吻着那拿起来的戒指,
  可是泪水沿着双颊流下,
  于是她把脸孔一转朝里。
  他们又再次互看了一眼——
  骑士就向自己险路奔驰。
  公主依然在那里宴饮度日,
  一年容易已经倏忽地飞逝,
  她时刻忧心忡忡,苦从中来,
  忠实的骑士没有捎来信息。
  “难道他永远再也不能出现,
  忘掉自己的话,忘记了忠实?”
  可是在外面很远的地方,
  出现一派怪热闹的景象。
  门开了——是一幅生动画面,
  人流涌了进来,入室登堂。
  他们径向公主跟前走去,
  大家用低沉的声调歌唱。
  “诸位先生,诸位女士——请坐,
  咱把英雄带到这儿入座,
  新娘子!请你看看他一眼,
  他永远忠实于你——真确凿。
  我们都发誓要为他服务,
  忠实于他,直至世纪之末。”
  大厅里人山人海,你一言我一语,
  骑士被抬来——是回光返照,是遗体,
  他已是满头白发丛生,一片苍苍,
  血管已经枯干,流完了最后一滴。
  整个宫廷都为之震惊,四散奔走,
  我们的公主却凝神对着他注视。
  她紧紧地贴在他的胸际,
  柔情脉脉地在低声轻语:
  “我倒恨不得立刻就死去,
  好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你!”
  骑士探明她的心意——站起:
  “是爱的气息给了我生机!”
  暴风雨之歌
  你们,十二级飓风,暴风雨——
  难道就没有别的路可去?
  你们可以到不同的国土,
  去倾泻自己的愤怒委曲!
  要知道小人物的力气,
  哪能把你们压住在地?
  而用骨头做成的框架,
  也锁不住你们的心意。
  你们能向世界的深处插脚,
  可以拿它来诅咒,热讽冷嘲,
  对那片抑郁在心头的仇恨,
  也可淋漓尽致地大喊大叫。
  你们可以使旋风驰向天际,
  你们还能把层层云朵燃起,
  就宛如用一道蓝色的闪电,
  向长空猛然击出一声霹雳。
  但你们确实好不容易,
  才把一首摇篮曲唱起,
  你们在声嘶力竭之后,
  抱着腿踯躅在人世里。
  如今从你们的口中,
  已听不见长吟歌咏,
  它发不出苦闷之声,
  它有点儿瘖哑空洞。
  形体成了我灵魂的锁链,
  而天空则束缚我的思想,
  到处都给人间世的生活
  设置了不可逾越的界限。
  心脏扑咚咚跳起,
  可是得不到佑庇,
  它由于掠过闪电,
  正同生命作分离。
  它毕竟还继续在激荡,
  对不幸没有恐惧之感,
  这颗心既痛苦又欢乐,
  里面全没有畏惧惊慌。
  你们全应匍匐在它前面,
  它身上都是力量与幻想,
  你们只不过是一阵阵风,
  暴风雨的名声没资格享。
  我在打破所有的锁链,
  我要向万里长空飞翔,
  我燃烧着烈焰般激情,
  要把全世界紧紧拥抱。
  我的道路笔直一条,
  我要把重重山毁掉,
  我要请世界和上帝
  给予关注,对此明了。
  你,上天,塌下来,塌下来,
  我愿意同你一起垮台,
  我愿自己永远地成为
  压成碎片的一堆残骸。
  当我快进入死神之国,
  我定要向上帝与生活
  送上我最痛恨的诅咒,
  和我痛苦的伤心难过。
  老人
  抒情诗六首
  一
  老头坐着,旁边就是大海,
  伴同他一起的是个小孩,
  他的视线随风转向远方,
  眼神已迟钝,痛苦得发呆。
  一种摸不透的沉重感情,
  占据他死寂无声的心灵,
  他的头颅是一动也不动,
  全不开口,不吐露点声音。
  儿子的痛苦很深沉,
  他望着自己的父亲;
  泪眼汪汪宛如水流,
  他终于开口问真情:
  “呵!我的亲爱的父亲,
  海浪发出如此奇音,
  天色波光奇异掩映,
  可是你为何不高兴?”
  二
  老人举起了暗淡眼光,
  向着自己的小孩瞧望,
  他的思想正飞往远方,
  说起话来却不慌不忙。
  “不!我绝不能给快乐
  大唱起赞美的颂歌,
  不如说,我今生今世
  已付与悲伤和忧郁。”
  “是否让我知道清楚,
  你何时会向我吐露:
  啃啮着你的内心的
  到底是怎样的痛苦?”
  “这事儿我暂时不想去谈,
  此刻说这个有什么用场,
  到时你会看到遍地悲哀,
  对自己的天职也会明白。”
  三
  老人用不知餍足的眼光,
  不断地对自己儿子端详,
  他把自己的欢欣与快乐,
  不露声色地紧压在胸膛。
  他用一支手,十分安详,
  指点着那汹涌的波浪,
  仿佛这片茫茫的海涛,
  一卷带走大地的宝藏。
  于是他重又万分悲伤,
  就同刚才有过的那样,
  只有那阵送葬般的风,
  在灰白的头发里低叹。
  孩子感到万分惊奇,
  而父亲的那些言语,
  却经常地在他心里
  颤抖不安,永不休止。
  四
  老人和自己的儿子
  双双地在海滨站立,
  目光闪闪,现出快乐,
  一切使他兴高采烈。
  “象波涛只按造物主的意向,
  在翻滚沸腾当中闪闪发亮;
  愿咱们也同样无拘无束地
  生活下去,天长地久无限量。
  但一批压迫者来自海上,
  他们带着铐镣,拿着利剑,
  从那时起,我们苦难沉重,
  我们就走遍祖国的边疆。
  但人民在那可恨的黑夜里,
  为争取自己的自由而奋起。
  明天,你就可以去一显身手,
  在战斗中和敌人决一雄雌。”
  五
  老人坐在海边,
  在晚上,在夜间,
  他炯炯的眼中,
  象有万缕阳光。
  他面前是浩瀚的海洋,
  他朝着那个方向眺望——
  是不是那阵阵的白浪,
  正带来一艘艘的战舰?
  大海兴波作浪永无止境,
  他望眼欲穿往远方牢盯,
  他的儿子已经奔向战斗,
  是否快回到这儿我附近?
  他自言自语:“去为正义而斗争!”——
  于是儿子飞奔而去,走上战场,
  他要去把那狡猾奸诈的敌人,
  强加在国家身上的锁链撕断。
  六
  于是他听见,——从远方
  胜利的歌声到处响。
  “狡猾的敌人遭惨败,
  国家自由了,得解放!”
  船舰已经快速地驶向
  这个安然无恙的故乡,
  儿子跑到美丽的岸上,
  他的视线放射出光芒。
  他全身血淋淋,骄傲地抬起望眼,
  人们用花冠打扮得他格外漂亮,
  他一声不响默默走到父亲跟前,
  一股火般的热情在闪闪放光焰。
  老人把儿子紧搂在怀里,
  额巅显出一派愉快欢喜,
  这时他的灵魂却把躯体
  留下在自己的这片土地。
  莱茵河女神
  叙事诗
  一个青年向莱茵河走了过来,
  象波涛一样焕发着奇光异彩!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河中水,
  视线把掩住河底的朦胧拨开。
  沁人肺腑的清新凉爽之气,
  他不能够尽情畅快地深吸,
  因为他那年青稚气的胸膛,
  不能接受视觉传来的欢喜。
  他伤心,他闷气,
  深深地在叹息,
  泪水垂下双颊,
  忧愁填满心里。
  他的幻想又苦又甜,
  此刻他向河流眺望,
  仿佛在他的额头上,
  寒热病在发作猖狂。
  而在暮色苍茫的余晖中,
  夕阳缓缓地降下了太空,
  在落日前头,双颊忽泛起
  一阵霞光般灿烂的绯红。
  他的脉搏更强烈地猛跳,
  而额巅仿佛在激烈燃烧——
  看来这无非是他的目光,
  在轻松快乐地光芒四照。
  “难道应该对她亲切——
  他对波浪私语窃窃——
  在那绿色的房子里,
  我就不能够去迎接?
  每逢水在抒发歌喉之时,
  是我听见风在呼吸之际;
  我就看见一片波光潋滟,
  波涛也滚滚向前奔腾急。
  可是色调的恬人的斑斓,
  还有五彩缤纷,于我何干?
  这华丽不是为了我快乐,
  此中也非寄希望的地方!
  我知道,你藏身之所的海色波浪,
  或因你入眠而水旷天清无声响;
  或因你突然地猛冲急驰滚向前,
  才生龙活虎般仿佛要天崩地陷。
  在你那最深远的底层,
  隐藏着个奇异的女神,
  整个蔚蓝平静的水域,
  她君临一切,个个称臣。
  尘世上不论天涯海角,
  这存在物谁也不知晓,
  而这神通广大的魔力,
  谁也不知道个中奥妙。
  我总是经常地把幻想
  插上翅膀飞到她身边,
  飞向那人们永远无法
  用锁链锁住我的地方。”
  波浪响起了告别之声,
  那声音一派庄严阴森,
  “如今我重又要悲哀地
  离开这海岸走上途程!”
  青年人对着波涛眺望,
  月儿流泻着金色清光,
  莱茵河无声地悲哀地
  把他的整个脸孔照映。
  波涛中突然发出声音,
  比微风絮语更柔更轻,
  青年人畏怯地倾听着,
  可是波浪却奄然齐喑。
  “你白给自己增愁添恨,
  我要给你把劝告直陈,
  你只能听见我的声音,
  可要看见我,那可不成!”
  他一听见了这个声音,
  心中更扬起激烈感情,
  他想要亲眼见一见她,
  他没变得更冷静清醒。
  “让命运不可抗拒地把我召唤——
  我不愿意回家,我不愿意回返,
  亲爱的女神啊!请让我能看见
  你那美丽的秀色,美丽的容颜!”
  “亲爱的!在哀求的面前,
  她定会同意跟你见面,
  只是你一定会永远地
  不再同自己生命相见!”
  她一派庄重威严,
  随着波涛在飘荡,
  他冷静地投入深渊——
  从此已不复在人间。
  浪花
  波浪在岩石上和谐地低语,
  把周遭撒满万朵闪闪花絮,
  花絮在猛增,水面起伏沸腾,
  泡沫翻滚,突然象火花燃起。
  波浪象一道瀑布向下倾注,
  把孤独的悬崖峭壁遮盖住,
  波浪的泡沫已经高高升起,
  在浮起金粒的海湾中显露。
  它在闪闪发光,它使人眼花缭乱,
  从邻近的峭壁下来——它对我呼唤。
  我真愿向波涛喧嚣的地方直奔,
  去到那万朵奇花丛中沐浴净身。
  我多么想到那深处去跑一趟,
  吸引我的是一种超凡的力量,
  我就要从岩石上面跳下波浪,
  这强烈的感情把我笼罩激荡。
  一个同伴在上面和我并立,
  对我这般行为他不能解释,
  我的朋友在对此嘲笑、责骂,
  我要跳下——他哪能使我放弃。
  我对四周的浪花瞧望观看,
  心头激起了一种奇异之感,
  我的头在旋转,突然我想要
  把这奇妙的幸福瞬间来尝。
  “啊!万物都象在闪烁、放光,
  象阵阵乌云在天上翱翔,
  这颗心仿佛往长空飞腾,
  宛如浪花飞舞把我托上。
  我已看不见五彩缤纷,瞬息万变,
  看不见冉冉升起的雪般的巨浪,
  下面是如此凉爽,呼吸如此自由,
  神经和不安意绪变得轻快舒畅。
  这儿,是啥狂喜深入你胸膛?——
  你远离了这浮世去翱翔;
  有哪个画家曾画出这境界?
  万物宛如都是用柔云巧编。”
  我再也克制不住了这快乐之情,
  我用浪花洗濯我的脸孔和眼睛,
  我把浪花紧抱在热情的胸膛里,
  我勇敢地向急流怀抱猛冲急进。
  一缕金光射进了我的眼帘,
  我浮上来,离开浪花的卧床,
  但在那个琳琅满目的地方,
  只有波浪沸腾,毁灭着幻想。
  泪水从我的眼睛里流淌——
  “须知你已看见美在闪光,
  它只是在眼前昙花一现,
  仿佛象是乌云、花朵、芬芳……
  但这颗心的渴望怎能满足?
  它想要弄清底细,洞察肺腑,
  想要把自己洒满闪闪浪花——
  它就只好同幻想分离而去!”
  你将去追求美,于是你在想:
  你的祈祷,上帝一定会听见,
  你于是投入深渊——结果怎样?
  一切皆空,哪有美丽的幻象!
  显示
  心灵里的余辉夕阳,
  一声声的长吁短叹,
  和寻常生活的狂想——
  何时同理智的金光,
  同上帝的神圣语言,
  紧结密合,一体浑然?
  抑或我永远地应该
  在暮色苍苍中徘徊,
  满怀是奇异的愿望,
  只同幻影相亲相爱?
  自己完全固步自封,
  把探索寻求全抛开?
  意愿和海一般的思想,
  这时到底有什么用场?
  我想无非是上帝自己
  赐我高瞻远瞩的志向。
  叫人泪水暗流的一切,
  难道全是飘缈的幻象?
  我刚一踏上了征途,
  行走在那苍穹之路,
  我已忘却空想瞒人,
  才想要往上头举目,
  就听见一个怜悯声:
  “智识之阶你想攀附?
  你那尘世愚蠢的脚步
  使神圣的庙宇受玷辱,
  难道你喜欢寻欢作乐?——
  那就在这个门边站住!
  如果你向往着那深处,
  你只会饱尝失望之苦!
  在那想入非非的目标前面,
  你定要甘拜下风,低下额巅,
  你一定要在忧愁苦恼之中,
  把自身连同世界认清看详,
  懂得强大力量都在搞赌注——
  你别期望会比这更好一点!”
  这时善良的造物,
  从天上飞往低处,
  漫不经心地轻语,
  象在唸一篇符箓:
  “干吗要害怕、怀疑?
  干吗要老是痛苦?
  不管是阴影,还是天上之光,
  都亲如一家——你抬头望一望,
  你还不是也同样一身之内,
  紧密地和各种敌人相连串。
  如果你想要压制一种呼声,
  你就要迫使两者搏斗打仗。
  你定要让心灵去幻想,
  而把理智交付给上苍,
  在我的协助帮忙之下,
  它们变冤家就可避免。
  当它们完全合而为一,
  那时你就能把欢乐享。
  你同我早已经是老相识,
  你认得通我身边的路子,
  你时常已经是劳累不堪,
  却还来投入我胸膛这儿。
  让你完全成为我的臣仆,
  好让黑暗不去把你统治。”
  星星
  十四行诗三首
  一
  我眺望着群星,一片忧心忡忡,
  “难道那颗星已永远消失无踪,
  须知爱情就是这星儿的命根,
  她的感情在柔情脉脉地颤动!
  星星啊!你的疆界是一片荒凉,
  上帝的权力把你们结合汇拢,
  ‘永恒’给你们指出永恒的道路,
  崇高的灵魂在这儿燃烧一空!
  在你们上帝面前,你们用什么
  代替这灵魂?它和上帝心相通,
  这灵魂只向上帝单独做祷告;
  难道那明净的眼睛,泪水溶溶,
  不比上帝的整个天空更美好?
  双眸的光辉不比太阳亮万重?”
  二
  “星星啊,你们能否祈祷,能否感到:
  谁在天空高处闪闪地发光普照?
  苍穹到底在谁的面前默默无言?
  还能否感到:流光就在跟前流跑?
  不,你们的光辉在安详地泛银光,
  你们的心没有只把他放在怀抱,
  你们的声音不会呼唤那样的人:
  他的一只手投掷出闪电一道道。
  你们的闪光是山间精灵的光芒,
  精灵活在你们中间已天荒地老,
  在天体的奇异舞蹈之中,精灵们
  在空中飞翔,不知有不幸与潦倒。
  尘世的权力已不压在他们头上,
  他们的幸福——永恒飞翔,追求崇高。”
  三
  为何在星光下心中是如此悲哀?
  心灵里爱情澎湃,万般苦痛难排,
  这片心没有体验过的意向愿望,
  想要从躯体中逸出,远远地飞开。
  天上的召唤不可能瞒骗这颗心,
  号召之声并非空想或妖魔鬼怪,
  它召唤和吸引我们去敢冲敢闯,
  天使给我们把这道路指点明白。
  不错,如今我清楚地看见这颗星——
  她向着亲切无间的心灵飞过来,
  从一颗遥远而美丽的星星那边
  他的目光对着她闪闪放射异彩。
  就是她——我已经知道——在高空之上,
  光彩夺目,有着灵魂高洁的襟怀。
  恩格尔贝特·克林霍尔茨
  叙事诗
  已经逝去了的一个个世纪,
  带着自己美丽的构思离去,
  连同当年凌云吐焰闪光辉,
  灿烂耀眼的烈火一齐消逝。
  时间只向一个人赏赐恩惠,
  没带走他,依然停留没消失。
  他还在这可怜的王国里闪光,
  他是那个腐朽的废墟的样榜,
  金色的霞光泛现深深的血红,
  在冰冷惨白的头盖骨上发亮。
  只不过万缕金光徒然在闪耀,
  它哪有力量把那块颅骨透穿。
  从前有一个德国骑士,
  萨克森人恩格尔贝特,
  他是百战百胜的英雄,
  他没使祖先受辱蒙耻。
  他已成古书中的插图,
  穿上柏林的礼服装饰。
  他那副脸孔已经眼斜口歪,
  目光中的魅力早已被葬埋,
  他完全驼背弯腰,走路偏颇,
  我们见到他就象见到鬼怪。
  他完全可以和美杜莎相媲美,
  帕尔卡一见他会不胜惊骇。
  他老是有什么东西在嘟囔,
  象在咯咯叫——他那低语喃喃。
  这声音在阴间是司空见惯,
  但在人世间要找到可就难。
  如今请让我来把故事叙述:
  到咱这儿的怪物来自何方。
  在森林里(故事一开头这么说)
  在浓密的灌木中有棵树生长,
  正好就在那儿,偶然地出现了
  一个来自黑暗的印度的和尚——
  走过许多遥远国度,疲惫不堪,
  终于决定在这株树下躺一躺。
  可是这树看不到阴影婆娑,
  树木的上头既无叶也无果,
  四周棵棵树全都繁花怒放——
  但这株树你却看不见花朵。
  啊,这疲倦的和尚多么恼火,
  他怒气冲冲,对着这棵树说:
  “你这迟钝的木头,有何用场,
  你连个老头也不让躺一躺,
  我亲爱的朋友呀,我的老兄,
  我定要叫你来个彻底完蛋。
  你这树一定非变成人不可,
  不过要让人一见你就吓慌。”
  他使劲用拐杖敲打树干,
  发出了一声喑哑的音响,
  于是咱日耳曼的活骑士,
  就仿佛从坟墓里往外钻。
  和尚对这怪事会心一笑,
  虽说他并不是在闹着玩。
  有个人又再度出现人间,
  可真的不平常十分罕见。
  他自觉举止合适有礼貌,
  但却毫无办法:笨拙不堪。
  他开口说:“您真好,您真妙!
  请相信,我对您永记不忘。”
  和尚象慈父般对他叮咛督促,
  把处世的临别赠言向他嘱咐,
  “你将要前往别个祖国去生活,
  你将会在那儿碰到别个民族。
  我想到的是要给你指示教导,
  让你懂得该怎样去待人接物。
  你千万别感到什么奇异怪诞,
  那就是你将要变成一个笨汉——
  有哪个艺术家曾经用块木头,
  能够成功地把‘美’的奇迹独创?
  我成全你这号人花不少心机:
  肌肉、癞蛤蟆时期的始基都奠。
  我没办法把你的颅骨遮掩——
  老兄!须知你叶子没有一片,
  但我将赠给你一条条粗线,
  好让它们自己去矗立呈现。
  这样你将开始有头脑、颅骨,
  你就可消除一切疑虑之点。
  你一辈子没有深沉的思想,
  你空虚,跟林中的木头真像,
  就在森林里,豺狼、忧郁的熊
  和毛虫,都在那儿冬眠蜷躺。
  我给你在额头上面挖个坑,
  让你具有深度的特殊迹象。
  我也还赠给你以言语,
  此中寄存上苍的恩赐,
  但为使你能毫不费力,
  把清风与暴风雨记起,
  你得常发出嘶哑低语,
  象低哑声发自秃树枝。
  重大的好处就全靠这一招:
  可让你时常出去胡说八道,
  须知谁也不会去同你争吵,
  你的嘶哑声把人人都吓跑。
  如果既无言语又没有思想——
  有什么比这魅力价值更高?
  正是这艺术能够去拯救你——
  就是它把生命赋上你身体——
  你象睡在坟墓里的木乃伊,
  下面两种情况反正无差异:
  时常要给你涂上点橄榄油,
  或者你生前手中已无武器。
  不管是谁人都不会再去推你,
  可是你得亲自去把别人排挤,
  你虽没受到指摘,也得想一想:
  你要把全部花果都攫归自己。
  你用这办法虽没有捞到什么,
  但是你却将被誉为坚强、刚毅。
  谁要是不准备到精神病院去住,
  都把你列入无知无识中当候补,
  但你要同大伙儿针锋相对,喊道:
  ‘大家异口同声都说我是个贵族,
  我永远地都和皇太子意见相同,
  我也喜欢大庄园,同他毫无异趣。’
  你要仿蜗牛不急跑上路,
  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速度……
  大家都认为你还离得远,
  可你已爬到跟前,在近处……
  如今你要狂奔;于是大家
  会憋气做鬼脸——你就猛扑。
  即使你已经失去了魅力,
  你身上精神力也已断气,
  去吓唬人们——也是个天职,
  是在生活斗争中的赠礼。
  谁看你都不用亲切眼光,
  但谁一见你就魂不附体。
  现在你就跑,要万千火急去寻找
  自己的天才,那龌龊的歪门邪道,
  你不能懂得什么是甜蜜的爱情,
  你也永远地不会为理想所苦恼。
  你将会从头领到几千个银币,
  你整年在柏林生活得比谁都好。”
  就这样,英雄的道路定下来,
  这位玩魔法的老头也离开,
  可是,我们看见,往日的树干
  如今热情的火焰洋溢澎湃。
  但在这中间他发生的一切,
  却完全不适合歌曲的体裁。
  爱情之神曾经有一次看见,
  一个畸形的生物在大地上,
  整个世界全都在对他埋怨,
  妒忌心在他四周沸腾激燃。
  于是爱之神笑起来:真有趣!
  是响噹噹的大木头[注:文字游戏:德文“Klingholz”(“克林霍尔茨”)意为“响噹噹的大木头”。——编者注]呀!这真棒!
  我看见,他骄傲地在眺望,
  在新的生活中幸福兴旺,
  可是骨头,不管是多么硬,
  箭一射,想抗拒也难抵挡。
  爱神向这可怜人射一箭。
  他身上熊熊的火就燃烧。
  有个少女,温柔眼神流露,
  是一个飘飘欲仙的尤物,
  头上是一绺绺栗色头发,
  她一下子就把他吸引住。
  她燃烧着摧坚陷阵之力,
  心灵美丽活泼,把他俘虏。
  她轻盈如飞,翩翩起舞,
  姿容温存,象艳光流吐,
  百花都为她装饰打扮,
  是上帝专送她的礼物。
  她身上,天地汇成一体,
  在奇异的和谐中长驻。
  他在绝望中拜倒在地下,
  迷人的魔力深使他惊讶,
  他只听到恐怖与惊惧声,
  沉沉黑夜把他包围紧夹。
  他忽听见远处传来怪声:
  那印度老和尚走近来呀!
  “或者我得把你往荒原送走,
  那儿我认出你是一块木头,
  要不就此断送你的生命,
  让你安睡着象往昔那时候?
  你爱上天使,不会变得更好,
  你的头个果实就是这报酬。”
  安静
  我称赞你,不伪善地耍词令,
  在你的事业里盈溢着安静。
  你的语言一泻千里无限快,
  可是你的思想却显得迟钝。
  心灵之花
  “但愿这崇高的花朵会受到怜惜,
  就是它,在内心建立王位强有力。”
  请把它的主意付诸实行——要不然
  这花朵儿就会无力地枯谢消逝。
  歌剧
  一
  一幕幕悲剧如今已被人遗忘,
  悲剧绝不会使人们腰粗体胖;
  什么比歌剧更令人心旷神怡?
  但如无歌剧——咱们将会更健康。
  二
  对歌剧,古代世界不了解——
  可是诗行却充满着音乐;
  如今咱不想说话的地方,
  人们就以歌代言来衔接。
  如果有沉重劳动就有歌,
  那清谈之所也就未灭绝。
  歌剧《甘斯·海林》[165]
  天上的神灵下了凡,来到大地,
  久久地挣扎在尘世的波浪里,
  他已无心求知,也全缺乏勇气,
  但咱将沉默,“大厅已经通明”哩!
  歌剧《青铜色马》[166]
  这儿只有个舞台,我极喜欢,
  这样的舞台真是多多益善——
  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宿愿,
  须知舞台难得有片刻空闲。
  厌世者
  不错,你老是想把人家责骂,
  你看清人的真面目是个啥,
  你只深入到这么一个深处,
  还不曾在那儿发现有其他。
  不道德和神秘的文学
  你们的生活一片忧虑惶惶,
  无非是两种担心,一个起源
  你们的心中没有半点光明,
  于是你们流向毁灭的海洋。
  当然,你们是同根生的亲戚,
  你们殊途同归——都要受鄙弃。
  一个只是永远地在挑拨魔鬼,
  另一个则不断地在戏弄上帝。
  注释:
  [163]在索菲娅的纪念册里载有二十六首马克思的没有收在他亲笔写的四本诗册里的诗。此外,纪念册里还有一些诗后来被马克思收入献给燕妮·冯·威斯特华伦和他父亲的诗册里。这些诗是:《两重天》,《思念》,《人的自豪》,《歌手最后的歌》,《卢欣妲》,《歌手的爱情》,《凄惨的女郎》,《苍白的姑娘》,《感想》,《普斯库亨(假冒的《漫游时代》)》,《雇佣契约》,《德国人的爱好》(重复收入献给父亲的诗册中的《讽刺短诗册》第四、五、六首短诗),《和谐》,《终曲·致燕妮》。——第737页。
  [164]《盲女》一诗也重复出现在索菲娅的笔记本中,在那里,接下去还有两行结尾句:
  “屋顶轰隆一声塌下来,
  瓦片、土块纷纷把她的肉体埋”。——第758页。
  [165]《甘斯·海林》是德国作曲家亨利希·玛尔什纳的歌剧。——第807页。
  [166]《青铜色马》是法国作曲家丹尼尔·弗朗索瓦·埃斯普里·奥伯的歌剧。——第807页。
  出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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