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希·马克思致卡尔·马克思 1837年8月12日

亨利希·马克思致卡尔·马克思 1837年8月12日

  柏林[188]
  1837年8月12日于埃姆斯浴场
  亲爱的卡尔:
  我那封在非常激动的情况下写的信大概使你感到很伤心,果真如此,我将诚心诚意地感到抱歉。不过,我并不认为我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我让你自己去判断一下,我是否有足够的理由要发火。你知道,也应当知道,我是多么爱你。你那些信(因为我没有发现里面有病态的多愁善感和荒诞、忧郁的思想的痕迹)成了我们真正的需要:今年夏天,这些信对我、对你那深深爱你的母亲都是无价之宝。爱德华已有半年常闹小病、消瘦不堪,不知他能否康复,更何况他萎靡不振,实质上,是害怕死——这在儿童中是很少见的,这种情绪是如此强烈地压抑着他。你是了解妈妈的,她日夜担忧,寸步不离开他。我怕她受不了这样的紧张。
  我自己七、八个月以来咳嗽得很厉害,由于经常说话,咳嗽一直不停。索菲娅的身体也不大好,药物总是不管用。在这种情况下,你与燕妮的关系、她的长期不适、她的深深的苦闷、我与威斯特华伦一家的不明确的关系,——虽然我总是只采取最直截了当的方式行事,——所有这一切对我都影响很大,有时使我变得如此懊丧,以致连自己都认不出了。所以我问你,在这种极度懊丧的情绪的影响下我是否变得太冷酷了?
  在这世界上,除了你妈妈之外,我最爱的便是你了,然而,我并不是盲目的,也更不想变成盲目的,我对你的许多方面都作了公正的评价,但我无法完全排除这个念头,即你还有利己主义,它可能在你身上超过了自我保存所需要的程度。我无法摆脱这种思想,如果我处在你的地位,我会更怜惜自己的双亲,会为他们作出更大的自我牺牲。如果说我从父母那里除了得到生命之外,再也没有得到什么东西的话,——虽然公道地说还有母爱,——那么,我怎么会为了尽可能不使他们伤心而奋斗、而受苦呢。
  不要用性格为自己辩护,不要怪天性,它肯定象母亲那样对待你。它给了你足够的力量,而且,人是有意志的。但是,稍为受到一点风暴的袭击,便悲痛不已,每受一次创伤,便暴露出自己那颗破碎的心,并以此来撕裂我们所爱的人们的心——你把这叫做诗吗?上帝发发慈悲,让我们摆脱一切天赋中这个最出色的才华吧,如果它的直接效果就是这样的话。不,只有懦弱、娇生惯养、自私和自负才会促使一个人一切只为自己着想,才会把甚至是我们最亲爱的人放在次要的地位!
  人类最高的美德是自我牺牲的能力和意志,是把“自我”撇在一边的能力和意志,如果责任和爱要求这样做的话。这里说的不是那种光彩夺目的、浪漫主义的或英雄主义的自我牺牲——瞬间的英雄主义或幻想的产物。这样的牺牲连最大的利己主义者也做得出,因为正是在这种场合,“自我”显得特别光彩夺目。不,我说的是每日每时不断表现出来的牺牲,它出自好人的纯洁的心,出自慈爱的父亲、温存的母亲、恩爱的夫妻、感恩的儿子的纯洁的心,这种牺牲赋予生命以无与伦比的魅力,使生命不论遭受多少苦难都变得更加美丽。
  你自己曾经很出色地描写过你的崇高的母亲的生活,曾经满怀深情地说过她的一生整个儿地贡献给了爱与忠诚。你的确没有夸大其词,但是,光辉的榜样如果不能引起仿效,又有什么用处呢?你能不能问心无愧地说,到目前为止,你都是这样做的呢?
  我并不想冒犯你,当然,也不愿使你伤心,因为实际上我的心是很软的,生怕委曲了你而后悔。但是,问题不仅在于我为此而受苦,你的慈祥的母亲也为此而受苦。这一层我或许还能忍受下来。没有哪个人的私心比好父母的私心更少。但是,为了你自身的幸福,我不能不说这段话,而且,在我未确信你已经从你本应非常高尚的性格中抹掉这个污点之前,我将继续说下去。不久,你将成为,而且一定会成为一家之父。但是,不论荣誉、财富或名誉都不能使妻子儿女幸福。只有你,你的良好的“自我”,你的爱,你的温柔的举动,抑制暴躁性格、发脾气和神经过敏的能力等等,才能使他们幸福。我现在已经不是在谈我自己,而是促使你注意那即将使你受到约束的纽带。
  你自己说过,你是幸福的宠儿。愿至仁的上帝一路保佑你,只要孱弱的人性允许这样做。但是,即便是最幸福的人也有忧伤的时刻;无论对哪一个凡人,太阳都不会永远露出微笑。但是,对于幸运儿,人们理所当然地可以要求他拿出男子汉的勇敢、镇定、容忍和朝气来与暴风雨相抗争。我们有权要求过去的幸福成为保护我们免遭一时的苦难的铁甲。幸福的人的心是充实、宽广而坚强的,它不是那么容易让人撕碎的。
  你亲爱的妈妈将你的信转到这里来了。计划草图是美好的,如果计划能好好实现,那将能成为文学上的一座不朽的丰碑。但是,势必遇到巨大的困难——首先是那些内心受到伤害的人的自私,同时也在于为首的没有一个享有卓著的批判声誉的人。不过,报纸可以帮助树立声望。说到这里,产生了一个问题:你是否要用本名发表?因为对你来说,为了获得教授的头衔,博得声誉,证明自己的批判才能,是很重要的。然而从你的信里我得不到这样的信心。但愿上帝会保佑你。
  我的柏林之行看来不会实现了。在今年开支已经这么大的情况下,这会是一项过分沉重的负担。此外应当承认,我多少有点想尽量争取当市政参议的打算(虽然还不是那么确定)。事先我想听听耶尼根先生对此事的意见,他的协助在任何情况下都会是很有益的。由于没有这样做,我感到希望不大。我不想向你提出任何违背你的感情的要求,不过,也许你可以办事办得更聪明一些。顺便说说,我听说耶尼根先生将偕同妻子去巴黎,要路过特利尔。你已错过了许多事情,因为耶尼根夫人今年夏天给你的燕妮写过好几封温情脉脉的信。
  我急切地期待着你的来信,好进一步了解你正在做的事情。只是我要求你写得详细些。
  今天,我为你牺牲了早晨的散步,此刻,正好是稍微走一走的时候。我还得给你亲爱的妈妈写几行,我要把这封信寄给她。这样你妈妈同样可以收到一封长信,因为再要多写我将不胜其烦。
  祝你健康,亲爱的卡尔,永远照你所说的那样爱我吧,只是别叫我为你的奉承而脸红。你高度珍重你父亲并不是什么坏事。我此生已经得到了一些东西——有了你,我已心满意足,但是,对我自己,却是远远不能满意的。
  你的父亲
  马克思
  又及:你向我要的所谓墓前演说是个只有十来行字的作品,它已不在我这儿,我想,大约在索菲娅处,而且,在最后一次斟酌的时候已作了一些修改。
  第一次发表于《马克思恩格斯全集》1929年国际版第1部分第1卷第2分册
  原文是德文
  注释:
  [188]亨利希·马克思的这封信是写给妻子和儿子的。信中有给罕丽达·马克思的附语,本卷未收入。看来,这封信是先寄到在特利尔的罕丽达·马克思处,再从那里寄给在柏林的马克思的。——第862页。
  出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
  
本文关键词: 马恩第三十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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