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永年:资本主义危机还是国家权力危机?(2)

郑永年:资本主义危机还是国家权力危机?(2)

前些年,我考察广东和浙江,发现广东外资多,浙江内资多,广东的劳动纠纷要远远多出浙江。我发现,在浙江,投资者和雇工之间的关系比较和谐一些,因为他们大多雇用当地工人或者外地工人,工人和老板之间容易产生一种共同的认同。老板不可以太过于剥削本地人或者本国人,否则老板的名声会在当地很差。但在广东,外资大多来自香港、台湾、韩国和日本。这些外国老板和工人之间很难产生共同的认同感,关系往往不和谐。

浙江的例子可以支持主权经济体的经济伦理,而广东的例子支持全球化情况下的经济伦理缺失的状况。全球化表明全球市场的形成,这一市场的存在表明,所有生产要素都可以被国际化。资本的本质是要用全球市场来追求最大的利润。国际市场的廉价劳动力是资本流动的一个重要动因。但是因为雇用的是外国劳动者,经济伦理对资本者的约束大大减少,甚至完全消失。

很容易理解,随着中国成为国际制造业中心,其也必然成为“血汗工厂”中心。“血汗工厂”说得简单一些就是工人的权利缺失问题。这不仅仅是因为中国的劳动保护制度的缺失或者不完善,更是因为资本者在对待外国工人时缺少道德约束。实际上,在缺少道德约束的情况下,任何法律和法规体系都无法约束资本者。富士康很难像对待中国大陆工人一样对待台湾的被雇用者。很多经验材料表明,很多著名的跨国公司,一旦到了中国之后,他们的企业社会责任感就逐渐减少,直至消失。

技术与产业、就业脱钩

第二,全球化对就业也产生很大的影响。在主权经济时代,产业发展具有边界,即在主权国家内部,产业发展因此产生就业。但全球化已经急剧地改变了这种情况。全球化是生产要素在全球范围内的流动。一些和技术相关的产业,企业所拥有的技术和企业所雇用的工人可以分离开来。在主权经济内部,“德国制造”意味着德国的技术,由德国工人制造的产品;“日本制造”意味着日本技术,由日本工人制造的产品。在这里,技术产生两个产品,第一是产业,第二是就业。

但在全球化时代,一个普遍的情形是一种技术由国家A的公司所拥有,但产品则是国家B的工人制造。简单地说,在全球化时代,一种技术既可以不产生产业,也可以不产生就业。在主权经济时代,美国的技术造就了美国的产业和美国的工人阶级队伍。但在今天,美国仍然拥有技术,但其产业和工人阶级则已经转移到其他国家。美国的产业在哪里?工人阶级在哪里?美国的产业在珠江三角洲,美国的工人阶级的主体则是中国的农民工。

一边是技术不产生产业和就业,另一边是制造业只有就业,但没有产品。例如美国的技术可以给中国带来制造业,即加工业,但中国则没有自己的产品。实际上,中国已经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加工业基地,但中国自己的产品是什么呢?

在就业方面,尽管制造业为中国产生了大量的就业机会,但是因为上述道德因素的缺失,就业领域很容易出现变相的劳动奴役制度(即人们所说的“血汗工厂”)。可以这么说,在主权经济时代,制造业不仅制造出庞大的工人阶级队伍,而且也逐渐造就了庞大的中产阶级。随着技术的进步,劳动工资不断提高,最终造就了中产阶级。产业工人是西方社会中产阶级最主要的一个群体。

但在全球化状态下,制造业就很难促使产业工人转型成为中产阶级,因为资本者可以拼命压低外国工人的劳动工资,或者不断雇用廉价工人。珠江三角洲使用农民工已经数十年了,但有多少农民工已经转型成为中产阶级?日本和亚洲“四小龙”(香港、台湾、韩国和新加坡)在工业化的时候,花了20多年的时间就培养出一个庞大的中产阶级来,但在珠江三角洲,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其中一个主要因素就是经济活动的全球化。“四小龙”的经济起飞发生在主权经济时代,中国的经济起飞则发生在全球化时代。

削弱主权国家能力

第三,全球化大大弱化了主权国家的税收能力。从上面的讨论中,我们可以看到经济活动已经全球化,已经没有主权边界。但是,政府仍然具有主权性。实际上,民主的大众化(即大众民主)和民族主义的崛起,已经大大强化了政府的主权性。以往,主权国家和主权经济重合,现在则分离开来。在重合的情况下,主权国家比较容易对主权经济体征税。各个国家到目前为止的税制还是传统主权经济的产物。在经济全球化的情况下,公司通过“跨国”形式来逃避征税。一些人认为,跨国公司除了要寻找劳动成本低的投资目标外,其中一个重要的目标是逃避本国政府的征税。

责任编辑:郑瑜校对:总编室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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