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精英统治为何失灵?

法国精英统治为何失灵?

二战期间,法国斯大林主义者莫里斯 多列士(Maurice Thorez) 化名“伊万诺夫”(Ivanov),呆在莫斯科。法国解放之后,多列士回国,并进入政府任职。夏尔 戴高乐(Charles de Gaulle) 1946年辞职下野之后,多列士接手了戴高乐将军钟爱的一项工作:创建一所大学,即国家行政学院(Ecole Nationale d'Administration,简称ENA),为新的共和国培养高级官僚。多列士当时肯定认为,这个群体正是列宁(Lenin)当年一直在说的“工人阶级先锋队”。自成立以来,法国国家行政学院为法国培养出无数政界和商界精英,现任法国总统弗朗索瓦 奥朗德(Francois Hollande)是他们中成就最高的一个。

在法国,“痛击”精英的传统可追溯到无数当权者命送断头台的法国大革命时期,不过,现在才是法国国家行政学院毕业生和整个精英阶层有史以来最低落的时期。在仅一年的时间里,法国左翼和右翼政府相继失去了民心。眼下,法国的失业率创下历史新高,精英阶层不断爆出新丑闻(最近的一例是,法国预算部长热罗姆 卡于扎克(Jerome Cahuzac)被爆秘密持有瑞士的银行账户)。多列士寄以厚望的精英阶层,如今已严重出问题。

在法国,精英的标志是头脑过人。

法国的精英阶层主要从两所录取严格的大学招募新人,一所是国家行政学院,另一所是巴黎综合理工学院(Ecole Plytechnique,校友们仅用一个“X”来称呼它)。彼得 冈贝尔(Peter Gumbel)在新书《法国达人秀》(France’s Got Talent)中写道:“在世界任何其他地方,一个人的职业轨迹,乃至整个民族的命运,都不会如在法国这般彻底地取决于这个人上的哪所大学。”比如,法国一些精英之所以在毕业多年后仍会用“上过巴黎综合理工学院”这样的话来自我介绍,原因就在这里。

法国国家行政学院每年毕业的学生仅80人,巴黎综合理工学院每年有400名学生毕业。他们毕业后就会被委以重任。皮埃尔 福尔托姆(Pierre Forthomme)是一名高管教练,与许多精英打过交道。他说:“他们工作很拼命。精英不是只知道消遣。”

在几十年的时间里,精英阶层一直成就卓著。从1946年到1973年,法国经历了“辉煌的30年”,法国经济维持了(近)30年的成功。即便是在上世纪90年代,精英阶层仍然可以宣称自己劳苦功高:建立了第一个互联网雏形——Minitel;修建了欧洲时速最高的高速列车(TGV);与英国联合研制了世界时速最高的客机——协和飞机(Concorde);说服德国同意创建欧元(法国精英当时认为欧元的建立是欧洲统一的开端,而非终点);创建了法国自己独立的军事打击途径,至今仍颇具威慑力;并持续将法语视作一种国际语言。这些统治着法国的“聪明头脑”当时似乎干得不错。

从那以后,情况就开始急转直下。社会学家皮埃尔 布尔迪厄(Pierre Bourdieu)从上世纪60年代就开始指出精英阶层的缺点:精英统治阶层宣称对所有头脑过人者敞开大门,但事实上已成为一个世袭制阶层。

法国的精英阶层在所有大国中是最袖珍的。该阶层居住在巴黎为数不多的几个高档市区。从3岁起,他们的子女便进入相同的一些好学校上学。20岁出头的时候,法国未来的领导者们就都互相认识了。社会学家莫妮克 潘松-夏洛(Monique Pin on-Charlot)和米歇尔 潘松(Michel Pin on)夫妇这样解释他们的发展轨迹:小时候是“同学”,长大后是“特权伙伴”。

在美国,一名公司首席执行官和一名小说家的轨迹永远不会相交,而在法国,政界、商界和文化节的精英事实上是打成一片的。在早餐会上,在展览开幕式上,在晚宴中,他们都会碰面。他们会成为朋友,或结为夫妻。他们互相提供饭碗,掩盖彼此的违法行为,大肆吹捧彼此的新书。(比较一下贝尔纳-亨利 莱维(Bernard-Henri Levy)的书在法国受到的热捧和在海外的冷遇,就可以看出这一点。)

潘松-夏洛说,精英阶层是法国各阶层中唯一展现出阶级团结性的一个。共同的秘密让这个阶层的成员团结在一起:比如,精英阶层中许多人知道多米尼克 斯特劳斯-卡恩(Dominique Strauss-Kahn)在卧房里有一些特殊癖好,但他们愿意让卡恩去竞选总统,而不愿让巴黎环城公路以外那些“农村人”知道卡恩的“癖好”。仿照英国作家E M 福斯特(E.M. Forster)的话来说,这些人宁愿背叛祖国,也不愿背叛朋友。精英阶层的成员打着“友谊”的旗号,为这种互利互惠行为做辩护。事实上(如记者塞尔日 哈利米(Serge Halimi)等人所指出),这种行为就是腐败。

另一个同样危险的地方在于,这个袖珍阶层(全都毕业于为数不多的几所精英大学)不可避免地存在思维类似的问题。精英们也不会碰到许多敢于提出不同看法的下属。高管教练福尔托姆说:“一名毕业于法国顶级高校的高管得不到反馈。他们是孤独的。”他补充说:“这些人希望得到反馈,也赞成团队合作。他们不想孤独,但这个体系已将他们置于权力金字塔的顶端,这样一来,在国家出问题的时候,民众可以把火气撒在他们头上。”

导致精英统治失灵的另一个原因在于全球化。法国精英的培养体系没有着眼于如何让他们在世界上取得成功,而只是着眼于如何让他们在巴黎的中心取得成功。上过三所精英学校的奥朗德,如今在当上总统之后,才开始把目光投向世界。上月访问中国,是他第一次踏足那个国家。如今,许多法国人在伦敦、纽约或硅谷取得成功,但这些人往往不再属于法国精英阶层。

精英阶层将不会自我瓦解。然而,一个更可怕的结果正隐隐迫近:2017年的法国大选,可能产生一个真正反精英的总统——极右翼主义者马琳 勒庞(Marine Le Pen)。(观察者注:马琳 勒庞是法国政坛新宠,以极端民族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吸引着年轻一代选民。)

责任编辑:郑瑜校对:总编室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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