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网络时代的群众工作

于建嵘 中国社科院农发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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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讲一个新问题，网络时代的社会管理创新问题。我讲的更多的是我们已经在做的一些研究和发现的一些问题。

一、微博的巨大影响

我先讲几个案例。2010年9月10号，在江西的宜黄市发生了一起严重的尸焚案件，这个案件中有三个人尸焚了。因拆迁发生争执，钟家三个人尸焚了。尸焚事件之后，凤凰卫视邀请钟如翠和妹妹钟如九做一个节目，9月16日俩姐妹准备坐飞机从南昌到北京。宜黄县县委书记知道这件事情后，怕他们到北京告状，就带了七八个人去机场拦截他们。在南昌飞机场把钟如翠和妹妹钟如九抓到了，不准他们上飞机。妹妹钟如九说我想到卫生间去一下。当时县委书记认为到卫生间去没有什么问题，就同意她去了。这个女孩一走进卫生间就把里面的门关了，在卫生间干什么？开始发求救短信，把求救短信发给了一个人叫邓飞，邓飞是什么人呢？是凤凰周刊的一个新闻部主任，邓飞又把这个消息直接传到网上。钟如九不停的发消息：什么时候来了多少人，现在敲门了等等。当她发这个微博的时候，全国所有上网的微博网友全部盯着这个女厕所。那么带来的后果是什么？大家可能都知道，这三个小时就变成了所谓的“攻防战”，全国的网友包括新闻媒体都在关注。最后的结果是这个县的县委书记和县长全部免职。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问题？大家可能觉得很奇怪，这个人在卫生间里面通过手机发一条微博就能把普通的问题变成一个全世界的新闻。这就是我们要关住的网络时代的社会管理问题。

我再讲一个我的故事，不知道这个故事你们是不是听过。去年7月，江西省委请我去给所有的政法委书记和江西所有的公安学校讲课。讲完课之后，江西省宜春市万载县公安学校政法委书记觉得很好，就回去向他的县委书记提建议请我给他们县的党政干部讲一课。县委书记同意了，就让县委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和我联系，因为县委办公室不知道我的电话，通过114找到我们单位的电话，给社科院农科所我们办公室发了一个邀请，说请于老师去讲课。我们单位办公室给我打电话，说于老师你去不去讲课，有人请你讲课。我问：什么地方？告诉我是万载县。我上网查了一下，发现了两个情况。第一个情况是这个县距离南昌市太远了，从南昌市昌北飞机场要坐两个小时的车才能到。第二个情况是这么一个小县城，竟然建了六平方公里的开发区。老百姓对拆迁不满开始上访，县委说只要上访逮着就拘留劳教判刑。我在他们县政府网查里面查到这些东西，就告诉我们单位办公室，说这个课我不去讲了。所以我们单位告诉他们说于老师没有时间，可能不能来给你讲课。这个县委办公室向县委书记汇报说于老师没有时间，那么这个县委书记很不高兴，说你们请个人讲课都请不来，有什么用？说你们想办法把他搞回来，他说我们搞了三十多次讲座了，没有请不来的老师，你去把他请过来。这个县委办公室没有办法了，又去查我在江西有什么社会关系。他们查到我的一个社会关系，《人民日报》驻江西记者站的办公室主任是我的硕士毕业研究生，他们找到我这个学生，叫任江华，说你到北京去请你老师来讲课，我们今年多给你广告。我那个学生一听到有广告马上跑到北京来了，就找到我说老师你去给他们讲一课。他说这个县委书记很不错，是从美国回来的，思想很开放。我说那为什么要抓上访的人呢？他说应该不是他想说的，我的学生动员我去讲课。所以10月1号12点多我乘飞机到了南昌，下午参加了一个会议，会后他们派车来接我，晚上两点多钟才到了万载县。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开始讲课，一走进教室我知道出问题了，为什么？我发现这个县委书记的确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他通知了七百多个人来听课，连农村村支部书记都通知到了。我在讲课的时候提说你们一个小县城，为什么搞六平方公里开发区？老百姓不满意上访你们就拘留劳教判刑，我说这是不对的。我说人要将心比心，假如这个房子是你父母的房子，你们怎么办？当时那个县委书记在下面边听课边给县委副书记发短信，不知道发些什么内容，那个县委副书记装作没看见，我都看见他在发短信，不停的用手指，县委副书记就是不看，所以这个县委书记越听越恼火，我看他的脸色都变了。11点半钟的时候讲完了，计划没有安排吃饭，因为我马上要到海南去开会，当时安排的是买一个盒饭我在车上边走边吃，到飞机场我去休息一下。但是这个县委书记说，通知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和县委副书记，说我们今天中午请于老师吃饭。吃饭的时候发生了争吵，什么样的争吵呢？这个县委书记开始说话了，说于老师，你今天讲的我都同意，但是我要知道你今天这样讲我不会请你过来的。我说为什么不请我过来呢？他说我就是请你过来我也不会把那些村支部书记，村长都过来听。我说那为什么不能听呢？他说你想一下，你要我们的干部不搞拆迁，不去拆老百姓的房子，不要抓那些上访的人，以后谁给我去搞这个任务？我说你一个县委拆老百姓那么多房子干什么呢？拆了老百姓的房子，他们没有房子就会上访，一上访你要拘留要劳教，我说这要不得。我说人当官当不得一生一世，做人很重要，假如这个房子是你父母的房子，你会说这种话吗？他说我不拆可以，但是我的市委书记要拆怎么办？我的市委书记要政绩怎么办？我说他可以要政绩，但是你不能这样。我说你是一个县委书记，你应对这里的老百姓负责任，我说现代社会最重要的责任就是保障公民的个人权利。这个县委书记听了我讲的这句话就火了，把桌子一拍说没有我们这么干，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吃什么？我当时特别的惊讶，因为最近几年我反复在外面讲课，我讲了几百个县，好多个省，我差不多讲了十多个省，什么省委书记，市委书记，讲了很多很多，没有一个人会这样无理的，他不高兴不同意，他也很礼貌的送我走了。我心里很不高兴，但是我看到请我去讲课的政法委书记和公安局长很紧张，就想给他们一个面子。我开了句玩笑，说菜都没有过来，你都没有上菜我怎么知道吃什么呢？他一听到这里又不高兴了，就拍着桌子说你们吃什么？我很不高兴了，那个县委副书记和政法委书记也不高兴，我们都不看他，他看到我们不看他更恼火了，一巴掌拍得更重，说没有我们这么干，你们知识分子吃什么？他讲到第三句的时候，我一下火了，我特别火，我把桌子一拍，我说去你奶奶的，老子不吃了，把椅子一推站起来了，非常生气，就往门口走。公安局长吓坏了，那个政法委书记马上来追我，他追我的时候，我把手可能往后面一甩，一下子打他鼻子上面了，鼻子打出血了。那个县委书记把桌子一拍，随他去，他说今天在我这个地方，在我这一亩三分地之间，他再大的专家我看他怎么办。他当时把我气得不得了，我心里想我是没有办法把你怎么办。我说没有饭吃我上宾馆里面发微博去，当时非常火，回到那个房间里发了这么一条微博：昨晚星夜赶到万载县，今天给七百多人讲课，号召大家不要去拆老百姓的房子，刚才吃饭县委书记为了发展就要拆，我怒言，我说现代社会以保障个人基本权利为基础，你们这些人就是要保障个人权利，他说如果没有我们县委书记这么干，你们知识分子吃什么？我一路推椅而走，离席而去。就这140个字。

这140个字一发，一分钟都没有到，接到一个电话，是民政部基层政权司副司长的电话，说老兄，我看到你的微博了，他说这是我们知识分子与地方官僚的一种冲突，他说我坚决站在你一边，但是他说此地不能久留你快跑。我说既然你都看见了，那么全国人民都看见了，我说我不怕，他的电话一放，马上接到第二个电话，《新京报》，我们北京《新京报》的电话，问于老师，这条微博是不是你发的？我说是我发的，他说OK，搞定他。他的电话一放，《南方都市报》、《东方早报》等全国八家媒体都给我打电话都问，于老师，这条微博是不是你发的？我说是我发的，他们都说不要怕，明天等着瞧。你们可能知道了，第二天八家媒体对他发出了进攻，最后两百多家媒体对他进行进攻，他去年评为了中国最牛的县委书记，他也没有想到，我也没有想到。我这条微博发了不久，那个江西省公安厅政务处给我打电话，问我是不是在宜春万载县，我说是，因为我给他们讲课了。他说于老师你不要紧张，你不要怕，我们马上从宜春市派车接你。他们打完电话之后又给县委书记打电话了，告诉他们说不得了，于老师发微博了，但是这个县委书记不知道什么叫微博，他不知道。他说微博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是那个公安厅告诉他，这个微博可了不得，他说于老师这个微博虽然只有五万个粉丝，但是全国的媒体都盯着他的，这个县委书记吓坏了，马上给我的学生打电话，说你告诉你老师，我并不是骂他，我是对那个县委副书记和公安局长有意见，这两个家伙故意来搞我，请一个人来骂我。我学生给我打电话，说老师你能不能想办法把这个微博删除了，我说我也没有办法，发出去我收不回了。最后你们可能知道，好多网友开始人肉搜索他，他们县里面一些领导把他的材料全部送到北京来，但是我当天把那个材料全部销毁了，我说我们不搞人，但是这个县委书记的衔头大家可能知道，肯定是没有了。所以我今天要提醒你们，对知识分子你们千万不要问人家吃什么，问不得。你今天更不要问我，今天我有七十多万关住者。

我再举些例子你们就知道微博的厉害了。12月15日我发了一条微博说：欢迎大家12月25到28号这几天到我们家来吃饭。你们知道来了多少人吗？总共来了一千多人，把我一年的工资都吃完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来这么多人。哪些人来了？香港大学新闻学院的院长陈广银坐飞机到北京来吃了一个盒饭，复旦大学的唐教授也是坐飞机赶到北京来吃了一个盒饭，全国一共来了一千多人。你们想这个微博的意义有多大？我再讲一个故事给你们听，这个事情我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2011年1月17号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福建的妇女打过来的，说他们家的孩子被人拐骗了，她在网络上发现了这一幅照片，她向我求助。这个照片是什么呢？有人发现他的小孩在街头被人家把腿打断了，正在乞讨。她说于老师你能不能帮我？我给这个妇女打了个电话，核实了材料，核实完之后，我就发了这一条微博。你们注意这条微博怎么写的：真是丧尽天良！这个孩子叫杨伟鑫，今年六岁，福建泉州人，2009年被人拐骗并搞残成了街头乞丐，2010年初有网友在厦门街头发现并拍此照，现仍下落不明。收到这封求助信，我愤怒极了。请求各位关注并保护好自己孩子。公安部门也应有所作为！就发了这么一条微博，全国的许多网友开始转载这条微博。根据网友的要求，我又发了一个新的微博，叫做解救乞讨儿童。你们知道，这个微博一发，又带来了什么？公安部表态了，说群众参与这个事情，对打击拐卖儿童犯罪很有帮助。公安部是谁表态的呢？就是公安部打拐办主任陈士渠。他发了一条微博说我们坚决要打击这个问题，他这个微博一转发影响就大了。全国人大代表，全国的政协委员，都表示要关心这个问题。今年过春节全国人民最关心的问题不是春晚，你们去看所有的门户网站，全国人民最关心的问题就是乞讨儿童，最后一百多万人走向街头去找这些乞讨的儿童，大量的乞讨儿童找回去了。2月27日，温家宝总理表态说：我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今年两会期间最多的提案是什么？就是关于乞讨儿童的。为什么一条微博会带来一个社会运动？很多人说你姓于的是不是有什么背景,我根本没有什么背景。这些问题的产生实际上都在于微博的特性，不了解这一点你们会越来越感到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