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假公济私司员设计 因祸得福寒士捐官(3)

王博高一听,晓得有机会可乘,便趁势说道:“回老师的话:他孝敬华中堂的钱比大概的都多,所以难怪华中堂。倒是姓贾的这小子,自从走上了黑总管、华中堂两条路,竟其拿别人不放在眼里;非但不把老师放在眼里,而且背后还有糟蹋老师的话。都是他自己朋友出来说的,现有活口可以对证。”徐大军机听说贾大少爷背后有糟蹋他的话,虽然平时不动心惯了的,至此也不能不动心,便问:“他背后糟蹋我什么?”王博高道:“他虽骂得出,门生却说不出。”徐大军机道:“这小子他还骂我吗?”王博高道:“真正岂有此理!门生听着也气得一天没有吃饭!”徐大军机道:“他骂我甚么?你说!”王博高又楞了半天。徐大军机又催了两遍,王博高才说道:“说说也气人!他背后说老师是个‘金漆饭桶’。”徐大军机听了不懂,便问:“甚么叫‘饭桶’?王博高道:“一个人只会吃饭,不会做别的,就叫做‘饭桶’。‘金漆饭桶’,大约说徒有其表,面子上好看,其实内骨子一无所有。”

徐大军机至此方动了真气,说道:“怎么他说我没用!我倒要做点手面给他瞧,看我到底是饭桶不是饭桶!真正岂有此理!”说着,那气色更觉不对了,两只手气得冰冷,两撇鼠须一根根都跷了起来,坐在椅子上不声不响。王博高晓得他年高的人,恐怕他气的痰涌上来,厥了过去,忙解劝道:“老师也犯不着同这小子呕气。他算得什么!老师为国柱石,气坏了倒不是玩的。将来给他个厉害,叫他服个罪就是了。”徐大军机便问:“怎么给他个利害?说的好容易!光叫他服个罪,我这口气就平了吗!”

此时王博高已想好一条主意,走近徐大军机身前,附耳说了一遍。徐大军机平时虽然装痴做聋,此时忽然聪明了许多。王博高说一句,他应一句。等到王博高说完,他统通记得,一句没有遗漏,便笑嘻嘻的道:“准其照老弟说的话去办。折稿还是就在我这里起,还是老弟带回去起?依我的意思,会馆里人多,带回去恐怕不便,还是在我这里隐瞒些。”王博高因为要在老师跟前献殷勤,忙说:“老师吩咐的极是,门生就在老师这里把底子打好了再出去。”徐大军机忙叫人把他带到自己的一间小书房里,等他把折稿拟定,彼此又斟酌了一番,王博高方才辞别徐大军机,拢了稿底出来,也不回会馆,竟往前门大栅栏黄胖姑钱庄而来。

到门不及投帖,下了车就一直奔了进去。店里伙计见他来的奇怪,就有几个人出来招呼,问他贵姓,找那一个。王博高说:“我姓王,找你们黄掌柜的。”伙计们便让他在客位坐了,进去告诉了黄胖姑。黄胖姑走到门帘缝里一张,是个不认得的人,便叫伙计出去探问车夫,才晓得他是户部王老爷,刚打军机徐大人那里来的。黄胖姑便知道他来历不小,肚里寻思:“或者有什么卖买上门,也未可知。”连忙亲自出来相陪。一揖之后,归坐奉茶。彼此寒暄了两句,王博高先问道:“有个贾润孙贾观察,阁下可是一向同他相好的?”黄胖姑是何等样人,一听这话,便知话内有因,就不肯说真话,慢慢的回答道:“认虽认得,也是一个朋友介绍的,一向并没有甚么深交;就是小号里他也不常来。”王博高道:“他可托过宝号里经手过事情没有?”黄胖姑不好说没有,只得答道:“经手的事情也有,但是不多,也是朋友转托的。”王博高道:“既然如此,就是了。”说完,便问胖姑:“有空屋子没有?我们谈句天。”胖姑道:“有有有。”便把他拉到顶后头一间屋里去坐。

这间屋本来是间密室,原预备谈秘密事的。两人坐定,王博高就从袖筒里把折稿拿了出来,说:“有一件东西,是从敝老师徐大军机那里得来的。小弟自从到京以来,也很仰慕大名,无缘相见;所以特地从敝老师那里抽了出来,到宝号里来送个信。敝老师的为人诸公是知道的:凡事但求过得去,决计不为已甚。这折稿原是敝同门周都老爷拟好了来请教敝老师的,老兄看了自然明白。”此时黄胖姑把折稿接在手中,早已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原来是位都老爷参贾润孙的,并且带着他自己。折子上先参:

“贾某总办河工,浮开报销,滥得保举。到京之后,又复花天酒地,任意招摇;并串通市侩黄某,到处钻营,卑鄙无耻。相应请旨将贾某革职,同黄某一并归案讯办,彻底根究,以儆官邪而饬史治。”各等语。另外还粘了一张单子,是送总管太监某人若干,送某中堂若干,送某军机若干,都是黄胖姑一人经手,不过数目多少不甚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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