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跌茶碗初次上台盘 拉辫子两番争节礼(7)

那班打麻雀牌的人也不打了,一齐拿眼睛钉住他俩,听他说些什么,始终随凤占熬了半天,熬不住了,把前任预支年礼的话,原原本本述了一遍。前任见他开口。也抢着把他的苦况陈说一番。又说:“可怜我到了临要交卸的几天,是一点势力也没有了。那些人真正势利,向他们开口,说到舌敝唇焦,只有两家一家拿出来两块大洋,一共总只有四块大洋。你看,他就闹得这个样子!”随凤占道:“怎么四块还嫌少?依你要多少?”前任还未开口,只听一个打牌的人说道:“真是你们这些太爷眼眶子浅!四块钱也值得闹到这个样子!我们打麻雀,只要和上一百副就有了。旁家和一百副,做庄还不要。四块洋钱什么稀奇!我昨天还输了四十多块哩!”执帖门道:“老哥,谁能比得上你?你们钱漕大爷,一年好几千的挣,人家当小老爷,做上十年官,还不晓得能够赚到这个数目不能!”钱漕道:“我有钱赚,我可惜做不着老爷,他们大小总是皇上家的官。”又一个同赌的道:“罢罢罢!你们没瞧见他们刚才一路扭进来的时候,为了四块洋钱,这个官简直也不在他二位心上,倘若有几千银子给他赚,只怕叫他不做官都情愿的。你老哥眼馋他俩做官,我来做下中人,你俩就换一换,可好不好?”钱漕门道:“我有了钱,我不会自己捐官,我为什么要人家的?”那个同赌的道:“我只要有钱赚,就是给我官做我亦不要。”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直把个随凤占同前任羞得无地自容,也深悔自己孟浪,如今坍台坍在他们这一班奴才手里。当下随凤占也没有再说别的,淡淡的谈了两句,自行回去。至于那前任,另有同他说得来的人,早拉他到别的屋里去了。一天大事,瓦解冰消。

一直等到年下,随凤占还差人到那两家当铺去讨年礼。人家回称早就送过了。随凤占道:“我没有收到,不能算数。”后首说来说去,大家总念他大小是个朝廷的官,将来论不定或者有仰仗他的地方,也就不肯过于同他计较,又每家送了他一只大洋,方才过去。

正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瞬间三春易过,已到四月。向例各属犯人,到了这个时定须解往省城,由大宪订期会讯详察有无冤枉,这日巡抚、司、道统通朝服升座,提犯勘验,其名谓之“秋审大典。”其实不过点名过堂。大员之中有好名的,还捐几文钱买些蒲扇、莎药之类,赏给那些犯人,实则为数亦甚有限。名字说是“秋审”,及至犯人上堂之后,就是有冤枉,那坐在头上的几位大人实在也没闲工夫同犯人说话,所以这番俱是虚应故事。

闲话休题。且说蕲州是黄州府该管,到了这个时候,府太尊便把合属的捕厅开了单子,酌派两位解犯进省。这趟到省,不定有一月、半月耽搁,本缺未便久悬,例在本府候补佐贰当中轮派两人前往代理,亦是调剂属员的意思。这年府太尊所委两人,偏偏有随凤占在内。到得四月初十边,本府公事跟着府委代理的一同下来。随凤占照例交卸,解犯上省。倘若到省没有耽搁,约计四月底、五月初就可回来,赶收节礼,尚不为晚;设遇有事,迟至节后亦未可知。随凤占奉到此礼,心上甚是懊闷。但是太尊所委,便也无可如何,只得将钤记交与代理的人看管,自己跟手整顿行装,急急进省。

不料到省之后,各属犯人刚刚这天到齐。臬台正要请抚台几时秋审,偏偏这天抚台得了病症,请了几个大夫都医不好。又有人说:“抚台犯的是外症,面目浮肿,很不好看,嘴里还有一股气味,叫人闻了恶心。后首来请到一位外国大夫,方才有了把握,配了几瓶药水,送给抚台吃过。据外国大夫说:吃了他这个药水,有什么病症,一齐从小便里出去,决不会上头面的了。但是一时总得避风,不能出外见客。因此就把这“秋审”一事耽误下来。一班实缺捕厅太爷眼巴巴望着,恨不得早把此事办过,也可以早些回任。无奈抚台病着,一时不能举行,公事不完,又不敢擅离省城一步。各位太爷异常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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