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岁老人白布佳:人生在世要知道珍惜

92岁老人白布佳:人生在世要知道珍惜

摘要:“我可不是什么抗日英雄,我们家惟一的英雄就是我叔,他叫裴健堂。”老人说着,伸出左手,在饭桌上比划着,“健,应该是健康的健,堂,堂是……”老人的手残缺不全,那是战争留给他的印记。

延安,被他放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在延安参军,在延安抗日,在延安有了新的名字,在延安学会了俄语……是延安,改变了他的人生。

他今年92岁,身份证上的名字叫白布佳,他也会用这个名字做自我介绍。去延安之前,他的名字是裴普甲。

“我可不是什么抗日英雄,我们家惟一的英雄就是我叔,他叫裴健堂。”老人说着,伸出左手,在饭桌上比划着,“健,应该是健康的健,堂,堂是……”老人的手残缺不全,那是战争留给他的印记。

叔叔牺牲时,裴普甲还只是个娃娃,记不得叔叔的名字到底是哪两个字。但叔叔的英雄事迹反复被父辈提起,深深刻在裴普甲的心里。

叔叔是村里第一位共产党员。“他是黄埔军校四期的学生。”老人说,“叔叔读完书就参加了革命,是在北伐战争中牺牲的。据说死的地方距离长沙很近。”老人的声音很低……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叔叔的家书是和他牺牲的消息一起到达家里的。用毛笔写就的家书,笔迹飞扬,信中有对小普甲的鼓励。叔叔的遗物还有一张磨得发白的毯子,后来,这条毯子陪着裴普甲去了延安。

1937年,八路军115师在平型关附近伏击日本军队,取得抗日首胜。这场胜利打破了日本军队不可战胜的神话,全国人民为之振奋,坚定了抗战必胜的信念。

山西平陆县的一个偏僻小村,虽然与平型关相距八九百公里,但并不妨碍村里的人们为胜利高兴。

裴普甲的家就在这里。当时,日军已占据了平陆县县城,只是裴普甲他们村太过偏僻,没有受到日军太多骚扰。八路军的胜利激荡着少年的心,参军抗战、保卫家园的梦想在裴普甲的心里生根发芽。也许是冥冥中受到叔叔的指引,在这个少年心中,八路军、共产党,就是他要投奔的队伍。

裴普甲把自己的念头告诉给侄子裴永和。其实,侄子的年纪比叔叔还要大上几岁,只是辈分小,两人与其说是叔侄,倒不如说是一起长大的伙伴。

两人一拍即合,说走就走,不过得瞒着家里。“可不敢跟家里说实话,我就骗娘说要去西安读书。”说到这里,老人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无论什么时候,望子成龙都是父母的期望。听说儿子要去读书,裴普甲的妈妈将陪嫁当了20元法币,塞给他做盘缠。在当年,100块法币都可以买一头耕牛了。裴普甲把叔叔的毯子打进行李,少年梦想着成为叔叔那样的英雄。

少年裴普甲特意等忙完了麦收才走。离家是在夜里,母亲没来送行,她怕眼泪牵绊了儿子的脚步。

裴普甲上路了,虽然此时他并不知道,这条抗日之路的终点会是延安。

两个投军的少年顺顺当当地抵达西安。在火车站,他们居然碰到了一位同村人。听说俩人来找八路,那人就答应带着他们去找朋友。最终,叔侄二人在一个小皮革厂落脚。直到新中国成立以后,裴普甲才知道那个小皮革厂原来就是共产党在西安的一个活动点。可当年,两人懵懵懂懂,浑然不知。

老人现在觉得,自己当年能顺利找到设在西安七贤庄的八路军办事处,肯定也是同志们暗中帮助的结果。

在办事处,工作人员并没有接纳他们入伍,而是告诉他们先去安吴堡,到西北战地青年培训班上课。谎称上学实为投军的裴普甲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真的上了学。“现在想想,确实应该先上培训班,不能谁想当兵就当兵,总要考验考验能不能吃苦吧。”

叔侄俩一合计,派裴永和打前站,觉得不好就回来,裴普甲留守西安,等信儿。

等了大约十天,裴永和来信了,满纸都是热情洋溢的文字,催他赶快去。

“烈火的冤仇积在我们胸口,同胞们的血泪在交流,英雄的儿女在怒吼,兄弟们姐妹们你听见没有,敌人迫害你,群众期待你,祖国号召你,战争需要你,你醒,你起,拿起你的武器,学习工作,工作学习,一切为胜利……”这首慷慨激昂的歌曲就是安吴堡青训班的班歌,这首歌曾激励着很多热血青年奔赴抗日前线,裴普甲和裴永和就高唱着这支班歌,开始了培训。叔侄俩当时不知道,这是二人最后一段相聚的时间,离开培训班后,二人再未相见。“他应该还活着。”老人说着,嘴角颤动。

培训班很苦,甚至都没有教室,民房、庙宇,甚至坟地就是课堂。裴普甲并不觉得苦,每一天他都很激动。在这里,他第一次像个战士一样生活训练,听教员们讲革命故事,讲游击战。他第一次将共产党和延安联系在了一起,延安,这个革命圣地在少年的心中扎下了根。

一个月的培训课程很快就进入尾声,“到延安去”的念头在裴普甲的心中越来越强烈,甚至夜不能寐。

所幸,培训班选出的30名去延安的学员中,有他。

虽然这70多年来,从西安到延安的路,裴普甲只走过这一回,但他说,这是他这辈子走过的最满足的一段路。

向延安挺进的这支队伍很年轻,裴普甲只有14岁,年纪最大的也不过20岁上下。刚刚走了两天,裴普甲的布鞋就磨破了,他只好买了双草鞋,很快,脚上就磨得都是血泡;一路上,天气说变就变,经常一场大雨劈头盖脸浇下来,之后又是烈日当头。

尽管如此,裴普甲的脚步没有任何迟疑,每向北多走一步,他的心仿佛也跳快一拍。

突然有一天,队伍里年纪稍大的几个人开始高喊:“共产党万岁!”“我们到了!”正强忍疲倦的裴普甲精神一振,四下望望:树木掩映,远处被一座大山挡得严严实实,脚下是一条蜿蜒的下坡路。

这其实并不是延安,只是边区临界,距延安城尚有几百里路。队伍的脚步明显加快了,杜甫川、宝塔……裴普甲的内心越来越激动,他总想喊点儿什么,可又不知道喊什么好。

又走了大约10天,终于到了延安。此时,裴普甲的同伴已不足30人——有人受不了奔波的苦,中途离开了队伍。

到了延安要改名字,这是为了保护在敌占区的家人。名字,已是家中给裴普甲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儿,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寻找谐音字,想在新名字里留下对家的记忆。最终,白布佳,成了裴普甲在延安的名字。

到了延安,参了军,白布佳上阵杀敌的梦却破灭了。组织安排他去宣传队当文艺兵。当时,跟白布佳一起被安排去宣传队的还有3人,每个人都和他一样闹情绪,发脾气,“不去,不去,就是不去!”

“组织给我做工作,我说我就是想去前线,不去上阵杀敌,我干嘛千辛万苦地跑来这儿!”老人挥起残缺的左手,往事如昨,他现在依旧不服气。

组织的决定是难以更改的,找白布佳谈话的工作人员指着一位背着枪的战士,对他说:“你看看,还没有枪高,你们怎么去战场?在这里也是革命,一样是抗日!”白布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军装,上衣都到了膝盖,可以当裙子了。

“一样是抗日”,这句话说服了白布佳,他服从了组织的安排。白布佳加入在边区赫赫有名的留守兵团宣传部,在其他地方这个剧团叫做“烽火”。

由于白布佳山西口音浓重,与人交流很多时候都需要打手势,人家才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他很少上台,偶尔跑跑龙套,但白布佳不惜力,拉大幕等力气活都抢着干。白布佳跟着剧团东奔西走,唱革命歌曲,演话剧,还自发去写抗战标语。“我们的戏都是根据真事改编的,特别能鼓舞士气。”老人自豪地说,“烽火”演出的每一出戏,白布佳都烂熟于心。

一次给东北军演出,节目是讲一对兄妹在“九一八”事变中失散了。“九一八,九一八……”的歌声一响起来,台下铁骨铮铮的汉子都开始抹眼泪,台上的演员也都哽咽了。躲在幕布后的白布佳,眼眶湿润,热血沸腾,他觉得自己就是站在抗战一线。

在延安,白布佳干过的最接近军人的工作就是站岗。有飞机来空袭,白布佳就得赶紧发警报。在他眼前,一座座曾经美丽的村庄,被日军的炸弹摧毁,白布佳怒火中烧。每次演出,他更加卖力,恨不得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在前线浴血奋战的战友,帮他多杀几个鬼子。

日军的扫荡,使得边区的生活日渐艰苦。白布佳跟着部队开荒种地,战士们穷得衣不蔽体,可干劲儿十足。“我们去的地方你们一定不认识,但做的事和南泥湾一样,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一切都是为了抗战胜利。”老人不由自主提高了声调,句句掷地有声。

在延安,白布佳还上了大学,组织安排他到中国人民抗日军政大学三分校俄文大队学习俄文。虽然看俄文就像看天书,但白布佳还是努力地学着,白天读,晚上背,他坚信,组织让他学俄文,一定有用意,这也是抗日的一部分。后来,白布佳成了部队的俄文翻译,抗大三分校俄文大队也逐渐发展成为今天的北京外国语大学。

直到抗战胜利,白布佳才离开延安。他的军人生涯并没有结束,之后,他转战东北,负伤退役,结婚生子,进京定居……颠簸辗转,他没有再回过延安。

70多年风雨过后,老人的容颜已改,很多往事,甚至战友和亲戚的名字都已记不清了,但延安一直在他心里。抗日是老人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延安,是这骄傲绽放的地方。本报记者 邓伟摄

老兵愿望

“我想再联系上中国人民抗日军事政治大学。”

“人生在世要知道珍惜。”白布佳说,“我这么大岁数了,没有什么愿望。这辈子我不求人,不拍马屁。”

老伴知道白布佳心中还有个愿望。1986年,家里收到过一份请柬,地点是人民大会堂,内容是纪念中国人民抗日军事政治大学建校五十周年大会。当年,白布佳因故未能赴约,“有机会,我想能再联系上中国人民抗日军事政治大学。”老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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