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莹:探索中美之间的相处之道(2)

傅莹:探索中美之间的相处之道(2)

确实,人类历史发展到今天,大国之间通过协商而不是战争而建立起平等和相互尊重的关系和秩序,好像还没有先例。是否美国还是习惯并且希望继续 “我主、他辅”的领导世界的方式?近年美国领导人和学界一再强调,必须保持对世界的领导地位。我在想,美国对“领导权”问题的焦虑,是否源于对自身处境和世界变化的不适应?美国与中国的关系中出现的起伏是否也折射了这个变化?

例如,在亚太安全问题上,美国强调同盟体系,但是美国统领的军事同盟不涵盖所有亚太国家,仅仅依靠同盟这个小圈子、只保障同盟成员的安全利益,如何能维护亚太整体的和平与秩序?如果把自己和小圈子的安全利益凌驾于亚太所有国家的安全利益之上,如果以为对小圈子的领导地位可以放之四海而皆准,这是难以为其他国家所接受的。所以,并非中国或者哪个国家在挑战美国的领导地位,而是美国自己需要走出旧的理念和习惯。需要考虑基辛格博士所谈到的,如何构建一个共同分担责任的世界秩序。需要克服现有的所谓“安全秩序”缺乏包容性的缺陷。

习近平主席提出构建 “中美新型大国关系”,其核心就是希望中国和美国这两个重要的大国避免陷入大国竞争冲突的老路,走出一条合作共赢的新路。也为世界大国的相处之道提供一种新的解决方案。事实上,虽然中美之间的分歧总在干扰合作,但并未改变两国全方位交往与合作的大局。我们可以说是当今世界合作面最广泛、最深入的两个大国。2014年双边贸易额高达5550多亿美元,双向投资存量超过1200亿美元。去年两国间航空旅客达到613万人次,也就是说,每天都有1.7万人在两国的城市之间飞来飞去。预期这个数字将以15%的速度增长。(1981年1月7日开辟第一条中美航线)。

去年11月两国签证延至10年的新政策,大大带动了人员往来,中国人赴美旅游和留学呈现新一轮热潮。据说美国使馆平均每个工作日办理的签证增加了50%,全年向中国公民发放的签证可能达到260万。(可以想见,美国驻华使馆签证官是多么辛苦。)

由此可见,中美两国在现实生活中交往与合作是十分活跃的,并不支撑对两国关系悲观的看法。中美两国的经济总量已经占到世界的三分之一,我们的合作对当今世界有举足轻重的影响,这也是为什么两国关系中的风吹草动都会牵动世界的眼光。今年9月将见证习近平担任中国国家主席以来第一次对美国进行国事访问,而双方提前7个月对外公布消息,也体现了重视和对访问做好充分准备的期待。对关心中美关系的学界人士来说,重要的是把握住大方向,做些扎扎实实的研究,努力回答影响两国关系的大问题,增加“确定性”,减少“摇摆性”。

在诸多需要考虑的问题中,我觉得以下几点值得重视:

第一,中美需要开展更加有效的沟通。目前看,一旦发生分歧,双方都难以说服对方,有点各说各话,或许有必要及时在不同层次把政策和战略意图阐述得更加清晰。两国官方和民间对话的渠道很多,需要提高对话的效果。我自己的体会是,双方在宣介自己立场和主张的同时,也要倾听对方观点,最好每次都能有些共识,而且坚持下去,不轻易动摇。考虑到中美关系早已超越了双边范畴,两国不仅需要讨论双边问题,还需要围绕地区和国际问题开展有效对话,减少误解和误判。同时,也要让两国民众更多地了解这些对话的内容和结果,民众的理解和支持对双方对话的深入和彼此政策的稳定都是至关重要的。如果双方在民间和媒体层面不断累积对立和对抗的情绪,对两国不同领域的对话与合作也不可能不产生负面影响。

第二,是要避免相互刺激的言论和行为,需要认真考虑如何加强对风险问题的管理,防止危机的发生和失控。正如最近中国驻美大使崔天凯谈到的,让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记者登上美国海军P-8A巡逻机,在中国南沙群岛工程上空进行侦察照相的行为,是很危险的。需要看到,这类“边缘政策”很容易给中美关系增添危险因素。美国对中国在南海的意图充满疑虑,而在中国人看来,美国这些年在南海问题上一直表现出强力介入的姿态,像一只冲进瓷器店的鹰,将这个地区好不容易形成的对话和搁置争议的格局搅乱了。美方学界一向不赞成把亚太出现的紧张与美国的亚太再平衡政策相联系,我们也希望这不是美国的意图。毕竟,冷战后的美国偏向于使用军事和胁迫手段解决世界上各种问题的做法,已经导致更多的混乱和贫困。

在全球层面,美国政府为了吸取教训采取了相对务实和慎用武力的做法,但是美国学者普遍认为效果不彰,需要重新调整,有人主张回归强硬路线。我想知道的是,这是否意味着美国要在亚太地区采用已经在中东被证明错误的方式?难道,美国不应寻求新的更加符合时代进程的方式与包括中国在内的其他大国交往?在这些问题上,中美需要更好地沟通,包括两国学界也需要多讨论,更好地了解彼此。

第三,对中国来说,我们需要更快地适应新型大国的地位,学会及时和清楚地向世界阐明自己的想法和意图。当然,中国现在还处于大而不强、将强未强的阶段,我们正在学习成为全球性的大国。现在经常听到美国或者是欧洲人在一些国际性问题上要求中国发挥领导作用。“领导作用”这个词在中国人听起来,既新奇又陌生,要学习在世界的中央舞台长袖善舞肯定是需要时间的。而我们自身的发展和改革也正在进入难度很大的攻坚阶段,中国关键还是要把自己的事办好。作为一个学习中的大国,中国人需要多几分冷静和耐心,多几分宽容。我们也可以从对美国这个有经验的大国的观察中学习,趋利避害。我国学界对美国的研究需要更加深入,美国对华政策似乎不是单一的线性逻辑,有时候会是多重逻辑的叠加。我注意到最近美国智库界普遍主张重审对华政策,中方需要对此重视,更加积极主动地说明自己的意图和政策,多介绍中国的观点,避免美方在不完整、不准确的信息基础上对中国做出判断。

学界需要围绕双方的合作关系加强理论建设。40多年来中美合作的实践往往走在理论构建和政策研究的前头,这个状况有一定的必然性。但是,现在人们已经广泛认识到,随着形势的变化,中美合作的重点、排序、形态与范畴都在发生变化,相互期待的落差也在扩大,需要突破旧观念,更加主动地为克服困难、保持和加强合作设计路径。学界应当有所超越,辅助两国决策者为中美合作规划路线图。

正如习近平主席所说,中美建交35年来的历史充分证明,一个良好的中美关系符合两国人民根本利益,也有利于亚太和世界。我相信,这次发布的《美国研究报告(2015)》将对我们加深对美国的了解发挥重要的作用,对即将到来的中美战略与经济和人文对话乃至秋天的中美高层会晤,都是很好的参考。希望学界和智库界人士能够不断提供更多更好的智库产品,服务于国家发展和对外决策的需要。

(作者系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全国人大外事委员会主任委员)

责任编辑:郭浩校对:总编室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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