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美学的悖论与生态文明

肯定美学的悖论与生态文明

在艺术的审美欣赏中,既有肯定的判断,也有否定的批评。由此,艺术世界有了经典与平庸的区分划界。在当代的环保运动中,某些激进环保主义者却抛出肯定美学,即主张所有自然物都具有肯定的审美价值,自然物都是美的,否定自然界丑的存在。更有甚者,强势肯定美学不仅坚持自然物全都是美的,而且其审美价值不可区分和比较,即主张所有自然物都具有同等的审美价值。加拿大环境美学家卡尔松和伽德洛维奇、美国环境伦理学家哈格若夫和罗尔斯顿等都是肯定美学的积极支持者。

毫无疑问,激进环保主义者要在美学与伦理之间架构桥梁,通过把所有自然物纳入美的范畴从而实现保护的伦理诉求。以艺术为中心的美学传统往往把对自然的欣赏集中在那些外形能吸引人类眼球的景色上,而忽视了其他景观——这种精英式的审美姿态极不利于生态环境的保护,它似乎暗示了某些平凡或丑陋的景观可以被人类任意摒弃甚至破坏。肯定美学要救赎那些经美丑衡量被排斥和边缘化的自然景物。艺术世界的美丑是人区分、比较和评价的产物,而自然物并非人造,它的存在未包含人的设计或意图,因此它可逃离艺术唯美主义方式在自然物之间的挑选、区分、比较。激进环保主义者主张,自然要按如其所是的样子来欣赏:第一,拒绝自然的“艺术化”。观看雨后潺潺溪水中沐浴着阳光的石头是一种恰如其分的欣赏,而将这石头迁移至客厅的壁炉,则将自然物当成了艺术品。第二,不要判断。一切判断都会将人的评价卷入。非判断的欣赏才是肯定美学,因为排斥了任何评价的尺度。第三,不要比较。强势肯定美学不仅认为自然物具有肯定的美学性质,且反对在自然物之间进行比较评价,所有自然物都一样美。总之,若能将自然去艺术化、去判断、去比较,才能显示出在人类视角遮蔽下无法呈现的审美特质,从而一切自然物都是美的。

肯定美学本质上是对人类中心主义的反拨。人类中心主义主张,人是大自然中唯一具有内在价值的存在物,因而环境道德的唯一相关因素就是人,人只对人类自身负有直接的道德义务。在以人为中心的美学传统中,审美价值完全依赖人的赋予。康德从人的心灵中寻求自然美的根源,而德国美学家里普斯则认为自然美是主体的“移情”作用。人类中心主义仅关注人而无视其他物种的存在,在此观念支配下的美学无疑也抹杀了自然美之客观特性。当代伦理道德关怀逐渐冲破人类的狭小天地,拓展至整个生态系统。罗尔斯顿通过发现自然的内在价值而将道德关怀转移到整个生态系统。深层生态主义的代表奈斯也提出,每一种生命形式都拥有生存和发展的权利。人类向生态文明范式的转型正是从抛弃工业文明时代的人类中心主义开始的。

肯定美学通过解构审美关系中人的中心作用而完成了对人类中心主义的质疑与颠覆。重新审视并消解审美中人的“中心”性是合理的,但肯定美学偏激追求“自然自律”即“去人化”也表现了其处理人与自然关系的简单化与片面性。从理论层面来看,肯定美学在消解人“中心”的过程中不自觉滑入另一极端——“自然中心主义”。但不可否认的是,人作为生态系统中的一员,以自我为尺度进行活动是一种必然。审美也是如此,它是人类特有的社会现象,离开人不可能谈论审美欣赏。审美体现了一种价值关系,包含了主体与客体间的相互发现与成就。从现实层面而言,这种“去人化”的思路也使肯定美学环境保护的伦理诉求流于空谈。按照肯定美学的观点,自然界所有事物都具有肯定的审美价值,且相等不可比较。既然如此,在自然保护中就必须对各个物种或景观加以相同的保护。对人类来说,这并不切实际,生态环境的保护应确定哪些为重点,哪些不是重点。因而,有必要建立一个衡量事物美的尺度来确定物种的价值,而尺度的建立势必要将比较评价因素纳入其中。最终,没有人的参与,自然保护没有任何实际意义,肯定美学的建构也失去了伦理价值。以人为中心的美学只看重审美的主观性是一种片面理解,而当代激进环保主义者夸大自然物本身的“内在价值”,消解人在审美关系中应有的作用,则为对主观主义的片面反拨。

责任编辑:蔡畅校对:董洁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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