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沟里扶贫的弟弟

2018年8月，弟弟在接到扶贫通知的前一天晚上，给我打了一个电话。1米8大个儿、已然而立之年、即将为人父的弟弟打着电话，一边诉说，一边忍不住哭泣起来。我心里一哆嗦，只小我一岁的弟弟从小就爱充大逞强，这样哭让我以为家里遇到了什么大事。原来是弟弟响应扶贫政策号召，主动向组织申请当驻村第一书记。但是组织跟他谈话后他了解到，从他驻的村到镇上需要一个多小时，到县城需要近3个小时，只身一人语言不通饮食习惯迥异让他产生恐惧。虽然他没说别的，但我明白，他还惦记着家里即将临盆的妻子。我端着姐姐的架子，佯装长辈的口气训斥了他一番，鼓励他珍惜机会好好历练。

弟弟就职于陕煤集团下属一家企业，年轻气盛想有一番作为的他，在集团的号召下，响应国家政策，主动请缨去驻村扶贫。他脑海里农村的模样，还停留在对我们老家农村的印象里：通村道路到家门口，开车最多半小时就能到达城中心，城市农村百姓生活已无明显分别。显然他低估了贫困地区的贫困程度，他所扶贫的村子位于陕西省安康市秦巴山区深处，山大沟深、交通不便利、土地少且分散，属于深度贫困村。

弟弟虽然对我表示了他的焦虑，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去扶贫了，只是我这个姐姐心里还对他怀有一丝担忧，怕他因为畏难而中途放弃。

深度贫困村的环境非常艰苦，脱贫攻坚的任务非常繁重，虽然已有了一些心理准备，弟弟还是感受到扶贫工作中有不少困难和困惑，但让我欣慰的是，他还一直充满着工作的热情。2019年春节我回家遇见了他，他对我滔滔不绝地讲了很多扶贫工作中的事情和感悟，还问了我不少问题。有一些是我也从未接触过的。比如村委会干部的情况。他说，现在村委会干部由村民投票选举产生，但工资微薄，又事务繁多，还必须直面各种纠纷矛盾，工作起来难度很大，一般需要村里有威望又小有成就的人担任。这样的干部不可以当老好人，否则工作开展不了，必须是非分明、雷厉风行，但是又绝不可独断专行，要严格遵守和执行党的政策，凡事以老百姓利益为重。村干部不作为或者乱作为，都会影响到党的脱贫攻坚政策是否落地落实。他还对“村干部决策与村民利益关系是怎样的”“村干部不合格如何任免”等问题向我求教。在他心里，我这个就职于党报媒体的姐姐一定是在理论和视野上站得更高一些。实际上，我对他提的问题也并没有很深入的研究，回答的也未必准确。只是令我高兴的是，弟弟成长了，他能够安下心来把自己融入农村，把老百姓的事情放在心上，踏踏实实地干下去了。

扶贫，扶的是广大贫困群众脱贫致富的信心、自我发展的能力和精神面貌。如何做到这些，是对一个扶贫干部能力的考验。弟弟所驻村有适合茶叶生长的自然环境，但因为产量不高，疏于打理，多为农民自采自销，形不成规模，价格上不去，所以一直没有为老百姓带来多少收益。联想到微信朋友圈里大家信息互通有无买卖一些农产品，弟弟也打起了微商的主意，他把茶叶的照片加上一些原生态的采摘过程发布到微信上，还特意注册了一个抖音号，自己当起了产品推销员，的确产生了一些收益。尝到售卖绿色农产品甜头的他，又萌生出采取有偿奖补方式鼓励农民经营管理茶园的想法，于是跟村委商议后决定，只要农户精心打理茶园，每亩地给100元的奖励，茶叶收获后村委会出面以时价收购所有茶叶，每亩地100元的奖励需要农户以同样价值的茶叶抵销掉，如果村委会没有履约收购茶叶，每亩地100元的补偿则不用收回。村委会不是盈利机构，采取这种方式帮扶农户也是一种新的探索。但在实施过程中遇到了很多问题：有些村民不想打理茶园，但又想要补偿，收获之后又不愿意以茶叶扣除当初的补偿。今年5月初，当初不打理茶园的一些村民想要村委会补偿。弟弟一家一户主动上门解释、做工作，讲解中央的扶贫政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使村民们心悦诚服，接受并支持了村委的决定。后来弟弟又复制老家农村香菇扶贫项目到村上，虽然项目初期上马工资低一些，但村民们信任他，立即起来响应，使项目顺利地落了地。弟弟由衷地感慨道：的确是没有不合格的老百姓，只有工作不到位的党员领导干部。扶贫干部是最接近基层、把中央政策践之以行的第一线梯队。干部入户体察真贫、制定帮扶措施、开展真帮实扶……做的每一件实事，老百姓心里都是有数的。

现在谈起村里的扶贫政策、家家户户的情况，他头头是道。五一期间见到他，还听他念叨要盘活现有资源，调整产业结构，制定“一体两翼五同步”产业发展思路，利用现有的338亩水田，大力发展水稻种植产业，保证村民不愁吃；通过流转土地40亩，建立大棚发展香菇等菌类种植，利用现有的500亩老茶园基地，发展茶叶、红薯种植，助推村民增收致富；利用环境、地理位置优势，发展生猪、肉牛养殖，同时就地建厂对茶品鲜叶、红薯等产品进行深加工，实现土地、时间等资源的有效利用，并利用“笔架臻品山珍”品牌和两个线下体验店合作，搭建一个产品线上线下同步销售平台，减少中间环节，实现产销一条龙式服务，将产品效益发挥到最大化……不到一年的经历，让他深刻体察了民情、了解了基层的状况，也跟当地老百姓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他是哭着来的，我能预想到的是，他还会哭着走，而这次哭是因为舍不得走而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