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不散的筵席——关于美国金融危机的杂感

美国金融危机，属于我们时代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重大事件。事情来得突然。但是美国走到今天，是水到渠成。

20世纪中叶，美国GDP曾经占世界大抵一半，世纪末降到30%上下，近些年大约只有20%多。科技泡沫、房地产泡沫、金融泡沫一个一个破裂，只能靠巨额债务和寅吃卯粮支撑奢侈性消费。由它充当霸主的国际秩序注定长不了。它的这样一种存在注定长不了。至于问题从哪些地方爆发、什么时候爆发和爆发到怎样的程度，那就是历史的偶然性为历史的必然性开辟道路的问题了。

“经济‘9·11’”、“金融海啸”、“晴天霹雳”、“血染华尔街”、“就像站在铁轨上，眼看着火车向你开来”，已经有高管吓得卧轨或者突发心脏病，美国财长保尔森单膝下跪乞求议会通过他的救市方案，溃疡、高血压、牙病患者大为上升，股民心理恐怖指数VIX在过去20年里第一次超过50，《今日美国》和盖洛普公司的调查显示，91%的美国人对现状不满——在西方媒体上，可以到处看到此类报道。

二

直到最近，还可以看到一种议论，兴趣不在研究美国的危机和衰退，而在宣传“美国世纪”不会终结。主要根据，是美国的经济实力和军事实力。

这里有两个问题。一个是，现在有没有一个强国，强大到可以在经济上和军事上与美国匹敌甚至取而代之。回答是没有。但是为什么要陷入这样一种思维定式，就是认为一定要有一个强国作为世界的、世纪的标识，只为其他国家安排跟班随从、磕头作揖的位置呢？中国历史上也曾经处于世界最强的地位，并没有一个“中国世纪”。至于由于中国经济增长和国际影响力扩大，目前报刊关于“中国模式”将代替“美国模式”、什么时候将出现“中国世纪”的议论，我想，多数情况下是在表示对中国的友好和善意，自然也不排除某种势力的别样的图谋。

第二个问题是，美国当前仍然强大，然而天下没有它不分时间、地点、条件安坐第一交椅的保险柜。今天强大，不意味着永远强大。美国没有停滞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候的状态，没有停滞于苏联刚刚解体时候的状态，没有停滞于老布什发动海湾战争、几乎毫无阻力地折腾伊拉克的状态，也不会停滞于目前的状态。它的经济实力、军事实力的强大，无论在它自己的历史上，还是在同世界其他国家进行比较的意义上，都是相对的。没有不散的筵席。在一定条件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强大转化为弱小、弱小转化为强大，这就是历史辩证法。

与其费心论证和宣传“美国世纪”的固若金汤和永葆青春，不如切实研究世界历史运动的客观过程，研究美国和世界绝大多数人历史创造的实践过程，关注那些今天看来弱小的，由于植根于最大多数人的利益和愿望，因而具有蓬勃生命力的事物。

美国已经进入国际金融垄断资本主义阶段。金融是美国的心脏、美国的生命线。当前美国的危机，自金融领域爆发，集中于金融领域，在金融领域暴露得最彻底，破坏性最大，所以称之为金融危机。然而又不限于金融危机。这同时是一场经济危机、社会危机。

美国是一个把资本主义历史作用发挥到顶点的国家，一个凝缩着资本主义全部辉煌和全部卑鄙的国家。

美国的开国有声有色。它在反抗欧洲殖民统治的斗争中诞生。这一页一旦掀过，它就一口吞进墨西哥半壁江山，把身边的拉美变成后院。200多年来，它利用商品、美元、大炮，裹挟着它的价值观，引领资本主义全球化进入极致。

美国从发挥资本主义促进世界历史进步的积极作用，到积极作用、消极作用各参其半，正在沦为世界历史进步的最大障碍。

资本主义的历史贡献集中于美国。资本主义的罪恶、丑陋、腐朽、糜烂，同样集中于美国。当它把资本主义性质的压迫和剥削关系推向全球，囊括尽世界的权力、资源、财富的时候，也就把世界历史根本转变全部拐点的能量，和世界人民的怨愤与仇恨，集中于自身。

三

资本主义具有先天的排他性，先发展起来的，就一定要抑制后发展的国家。欧洲资本主义曾经抑制美国。它进入拉美和非洲，紧箍咒就是殖民地提供原料、市场、廉价劳动力，绝对不许发展自己的制造业。西方主流媒体宣传，非洲所以落后，原因是没有实现他们那个全球化。但是非洲恰恰属于第三世界中随东欧和拉美之后，很早被全球化的地区。欧洲殖民者进入非洲，在长达400年的时间里掠取和贩卖黑奴，剥夺非洲人民探索和创造自己历史的权力，极大地破坏非洲的发展，就是他们的资本主义全球化。这才是非洲落后的根本原因。

资本主义已经成为一个世界体系。比如一个金字塔，西方发达国家居于金字塔的上层，美国居于塔尖，第三世界构成庞大的塔身和塔基。在帝国主义时代，第三世界国家同资本主义“接轨”吗？“融入”资本主义的世界体系吗？这是西方已经确立绝对统治地位的资本主义，也是第三世界一旦进入就被强迫接受某种附庸地位的资本主义。作为世界资本主义的塔基和塔身，第三世界会得到过去没有得到的东西，但是付出的代价更大。这次危机，美国闯祸，第三世界一并遭殃，就是它的全球化的结果。

美国垄断资产阶级，是危机发生时在资本主义体系内转嫁危机的好手。1971年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各国争相抛出美元兑换黄金，尼克松政府宣布中止黄金和美元挂钩，拒绝履行对其他国家的义务。接着80年代中期美元汇率急剧上升，美国出口受阻、制造业衰退、贸易逆差扩大，美国1985年和其他西方国家特别是日本签订广场协议，逼迫日元在三年间升值86%和在整个90年代衰退，以此缓解自己的困境。资本主义全球化，为美国攫取财富和权力提供了广阔的舞台，也为美国在危机发生时候转嫁危机提供了巨大空间。资本主义体系金字塔的上层没有停止争斗，作为塔身和塔基，第三世界的落后、衰退、灾难，更加成为那个上层部分所以发达的条件和转嫁危机的对象。

在资本主义的秩序之内，当前的危机正在横扫一切地方。

震中在华尔街，而后向资本主义金字塔的上层即欧洲蔓延，再扩散到塔身和塔基。华尔街银行劫持了美国，美国劫持了世界。这同时成为美国转嫁危机的过程。“欧元区爆发重大银行业危机”、“金融海啸加速西方下滑”、“英国陷入60年来最严重经济衰退”、“日本面临巨大的海啸” 以及类似的语言，成为西方媒体每天出现的标题新闻。欧洲正在成为危机中心。欧亚两大洲在股灾中挣扎。危机也已经殃及东欧和拉美。西方媒体看出，亚洲国家的经济动荡更容易引起社会危机和国家动乱，非洲股市受到拖累，经济增速将明显放缓。只要上了资本主义这个船，你就在劫难逃。

美国金融危机确非美国专利，正是典型的资本主义性质的危机。资本主义制度已经造成这样一个世界：社会生产力在全球规模上的提高和它垄断于华尔街一小撮人的私有程度是空前的，世界创造的财富之多和贫富两极分化的加剧程度也是空前的。凝缩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危机不可避免，资本主义在危机中走向衰败和死亡的历史道路同样不可避免。

这次金融危机正在严重打击美国和西方资本主义的元气。问题的关键，在于把握资本主义制度的内在矛盾，看到历史运动的基本趋势。

四

新华社10月11日华盛顿电报道称，“美国迫切需要得到新兴经济体的支持”，“几乎所有发达国家都陷入流动性紧缩和信贷市场运转失灵的困局。反观一些新兴经济体，居民储蓄率高、外汇储备雄厚”，“世界银行行长佐利克表示，在这场危机面前，西方七国采取的措施根本‘不起作用’，因此必须建立一个涵盖主要新兴经济体在内的更大的国际集团”。

新兴经济体被“涵盖”进来了。美国《国际先驱论坛报》10月14日就有《亚洲重新觉醒的怨恨》，说现在是美欧救市，亚洲买单，处于债权国地位的亚洲国家不得不做出选择，“要么购买更多债券，要么坐视美元进一步贬值，使目前持有的债券价值缩水并进一步危害出口”。德国一篇文章写道：“美国负债过多，以至于单靠自身无法挽救市场。处方：让损失全球化。”

第三世界不仅被要求挖自己的肉去补西方的疮，而且会面临和西方相比远为复杂而艰难的困境。在世界资本主义经济的产业链中，第三世界处于最下端，经济增长多靠出口拉动，大部分出口输往美国。现在被迫吞下美国经济衰退、消费收缩的苦果。在市场、资金、资源、高技术受控于西方，国内贫富两极分化加剧和腐败问题缠身的情况下，实现产业结构向有利于本民族和国内大多数人利益的转变，甚至仅仅成功地刺激内需，充其量只会停留于纸面的设计。

比如墨西哥，经济89%依赖美国，《环球时报》10月15日《美国疯狂花钱害了世界》援引一位墨西哥人的话说：“墨西哥唯一生产的只有墨西哥人。我们什么都依赖外国：吃的玉米是进口的；我们的石油先出口给别人，再进口回来给自己用，因为我们没有现代化的技术”，“我们把自己变成了奴隶。可笑的是，我们不久前还刚庆祝了独立日。”

企求美国援助吗？这种援助本来意味着穷国“对美国的补贴” ，而且今天这个美国是如此地破败衰落、自顾不暇，使企求越加成为引狼入室、与虎谋皮。然而还是会有援助。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已经筹集1万亿美元。它公布的援助对象，一个是乌克兰、一个是格鲁吉亚。这种援助的政治挂帅性质一目了然，目的正在于巩固和进一步构筑牵制、压抑俄罗斯的前沿阵地。可以预言，这些国家的人民，不会从这种援助中得到什么好处。西方主流媒体，不是正在渲染俄罗斯的危机如何深重吗？为什么不出手援助俄罗斯呢？

很难想象，第三世界的危机、衰落和困境，将达到怎样的程度。我们不是算命先生。勉强进行历史的类比，可以想到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当时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曾经说，危机使国家倒退几十年。那次危机肆虐的国家和地区，大多至今尚未恢复元气。这次的危机正在袭来，无论就范围或是程度而言，它将使那场危机相形见绌。

五

美国政府出面收购银行，使一些媒体出现美国实行“金融社会主义”的字样。若干濒临倒闭的银行国有化，不是所有银行国有化，更不是整个经济国有化。国有化不等于社会主义。何况目前美国政府用“国有”即纳税人的钱救助银行家，挥霍者固然把政府作为风暴中的唯一安全港，纳税人却不得不陷入失业、流离失所、通货膨胀、廉价卖资产的噩梦。这种国有化，正是资本主义私有制的一种实现形式。

昨天被封为世界样板的“美国模式”，在联合国大会第一次成为指指点点的批评对象。所谓资本主义的“莱茵模式”、“北欧模式”，也由于金融危机对欧洲的冲击声誉扫地。关于“银行帝国崩溃”、“华尔街时代已成过去”，关于新自由主义、新保守主义破产，关于自由资本主义走到末路，可以说议论丛生。西方媒体常见的说法是，一种形式的资本主义倒塌了。结论无非是换一种资本主义的别样的形式。但是美国霸权主义遭到了沉重的打击。英国《金融时报》甚至写道，“更重要的教训是，西方不能再认为全球秩序将根据它自己的想象重新确立。两个多世纪来，美国和欧洲轻而易举地行使经济、政治和文化霸权。那个时代正在结束。” ——这是上个世纪末以来世界历史进步的一个重大标志。

自苏联解体，世界社会主义进入低潮。在这种低潮中，中国等一系列社会主义国家，抵抗西方敌对势力西化分化图谋巍然屹立。

中国正在经受国际金融危机的挑战。已经显露端倪的问题在于出口减少、就业困难等。中国有共产党的领导，有社会主义制度。因为这两条，中国人民的精神从被动转为主动，历史上曾经一盘散沙的中国人团结起来了。靠这两条，中国人民就能够渡过难关。

中国共产党不仅在中国现代史上，而且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上，都是一种极富特点的社会政治现象。

这是一个在饱受帝国主义时代所有形式蹂躏的、苦难异常深重的国家产生和崛起的党，一个领导人民同二十世纪以来一切种类的剥削阶级、剥削制度进行过较量并获得胜利的党。

这是一个经历过阶级斗争和民族斗争、国内斗争和国际斗争的考验，经历过武装斗争和非武装斗争、战场厮杀和谈判桌较力、合法斗争和非法斗争、公开斗争和隐蔽斗争、政治经济和思想文化斗争的考验，经历过各种党内斗争和饥饿与险恶自然灾害的考验，成功地通过所有这些炼狱的党。

这是一个在不同时期犯过各种错误，错误路线多次占据主导地位，又总是自己揭露和纠正错误，把错误转变为财富，用它来教育、丰富和警醒自己，因而更加团结，在政治上、理论上和战略策略上更加成熟的党。

这是一个在历史创造中永葆工人阶级先锋队性质，和自己人民建立起血肉联系，具有最广泛而深厚群众基础的党，一个继承1840年以来中华民族为民族解放、社会解放进行斗争的伟大传统的党，一个用自己的正确路线和成千上万党员的牺牲奋斗、英雄主义精神在人民中建立起巨大信任和崇高威望的党。

这是一个领导人民确立社会主义制度，把造不出一辆自行车的落后中国，建设为自己设计和制造汽车、火车、飞机、轮船、卫星，具有独立完整工业体系和国民经济体系的党，结束“东亚病夫”的形象，使中国人在世界挺起腰杆、扬眉吐气的党。

这是一个以弱胜强，一次一次被逼到死亡边缘，又一次一次奋起和走向胜利，无论面对多么强悍凶残的对手和巨大的困境，都打不垮、剿不灭、骗不了、拆不散的党。

最近30年来，中国经济增长取得巨大成就，也屡屡遇到不小的麻烦。比如洪水灾害、亚洲金融危机、非典，今年的雪灾、藏独闹事、四川等地的地震。每一次，一个不慎，都会产生严重后果。我们成功地过来了。靠什么？从根本上说，靠共产党，靠社会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