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经济遭遇“三缺”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遭到重创的欧美各国纷纷对本国经济进行了调整，世界经济艰难复苏将持续多久？受到不可避免的冲击的中国经济，未来将走向何方？12月3日，在深圳举行的“2011基金业发展论坛”上，国家发改委对外经济研究所所长张燕生指出，当前的全球经济处于“三缺”，即发达国家目前缺需求、缺信心、缺对策。他认为，美国经济复苏调整过程可能要持续十年，全球经济明年可能进入严冬，但明年的中国经济仍有很大的回旋余地和努力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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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周刊：2008年至今，世界经济一直处于艰难的复苏过程中，受影响较大的几个经济大国都进行了经济结构的调整。目前全球经济是否回到了良性发展状态？

张燕生：关于世界经济，我现在考虑最多的就是“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当前我们能看到，美国目前的经济复苏非常艰难，但同时美国两党仍然就如何减少赤字还存在着广泛的争论，民主党人要求增税并要求通过奥巴马政府提出来的《就业促进法案》，共和党人主张大幅度削减医疗等社会福利，反对给年收入超过百万美元以上的富人征税。因此我们会发现，即使目前美国经济复苏十分艰难，但人们仍然在把经济问题政治化。对美国经济的复苏，我个人的基本判断是美国（经济）将经历一个比较长期的调整过程，这个调整过程可能要持续十年。

为什么？我们看美国专利商标局的数据，从2000年以来，美国各主要技术领域发明专利的申请呈现出20％以上的下降，也就是过去十年，美国最好的人才都去了华尔街，最好的要素都进了泡沫经济部门，因此即使2009年美国总统奥巴马提出“岩上之路”，也就是讲美国经济大厦要从建筑在虚拟经济沙滩上回复到实体经济的岩石上，但我们会看到美国的结构调整将会是长期的。

赢周刊：你对美国经济的判断是不太乐观，那么欧洲呢？

张燕生：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的短期救助方案和长期改革的较量目前正在进一步胶着。我上个月从法国回来，欧盟的朋友问我，“中国人会不会出手救欧盟？”我说，“欧盟完全有能力自己救自己，关键是看想不想救和在什么样的条件救。”目前欧洲各国都在出台调整法案，比如法国出台的法案（提出），2013年要把法国的财政赤字占GDP的比例调低到3％以内，2016年要实现财政平衡，但全球投资者能不能相信目前欧盟的改革方案，能不能走出信心危机？目前全球都仍然在观察着。

当前的世界经济处于“三缺”，即发达国家目前缺需求、缺信心、缺对策。在这种情况下，当前全球经济有两个危险的选项，一是把当前的危机调整的责任推向新兴经济体，就是让新兴经济体货币升值、扩大进口、扩大内需，来为全球走出危机创造需求。二是继续量化宽松，滥发钞票，通过创造新一轮的泡沫经济来带动全球的复苏，因此当前新兴经济体最担心的就是货币和金融不稳定，大宗商品价格不稳定和全球的贸易环境不稳定。

当前全球缺不缺流动性？实际上是不缺的，缺的是信心。因此对明年的世界经济，大家普遍看空，看空的原因是目前国际社会没找到一个办法来解决当前美、日、欧存在的“三缺”，它的核心是谁为全球走向复苏埋单。

通胀考验中国经济走势

赢周刊：你对中国经济是看多还是看空？

张燕生：当前的中国经济，第一个问题就是如何看待当前的保增长和稳物价。大家预测今年的经济增长能保持在9.2％左右，通胀率能控制在5％－5.5％左右，应当讲，这样的宏观经济形势在全球经济都是表现不错的，那么现在我们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目前面临的通胀问题。我们经常讲通胀是一种货币现象。我们需要回答这个货币现象的钱是哪儿来的？是国内的还是国际的？两者之间各占多大的比重？我们现在会发现，外汇占款增加成为当前国内流动性货币扩张的重要来源，今年上半年我们六次提高了准备金率，21.5％的钱都存到了央行，三次上调利率，实际上我们做的只是一件事，也就是对冲外汇占款增加。

9月份以来，我们会发现NPF（国家储备基金）开始出现了贬值的预期，外汇储备余额的增加和外汇占款的增加明显减速，国内货币流动性的形势发生了逆转，很大程度上与9月份在国际上出现了看跌中国、唱衰中国的观点有关，因此资本流动从流入转向流出，外汇占款从快速增加转向减速。在此情况下，我们出现了准备金率能下调0.5％的好时机。这个事实告诉我们，我们现在的和平政策很大程度上要受全球货币环境的影响，即货币政策的独立性在全球化中间实际上是受到了很大程度的削弱，因此下一步是不是能逐步降低准备金率，逐步使老百姓财产性收入由负转正，很大程度上对我们的宏观调控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第二个事实，今年上半年铁矿石进口的均价是160.9美元/吨，前十个月铁矿石进口是166美元/吨，基本上是泡沫经济最高点，我国进口的原油均价是753.8美元/吨，进口的谷物上涨幅度也是高达43.9％。我们会发现全球大宗商品的价格居高不下和国内要素价格市场化改革的进程明显加快，形成了一种对物价相互推动的力量。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面临一个很大的选择，在全球输入性成本上升的压力和国内要素价格市场化加快推动的压力下，我们应当如何稳物价？我们在稳物价的时候，一方面要实施好稳物价的货币和财政政策，以实施有效的需求管理，更重要的还是要实施为调结构创造更好条件的供给管理政策的组合。

赢周刊：您认为货币和财政政策应该往哪些方面倾斜？

张燕生：在目前情况下，我个人看法是有三个方面是不能差钱的，一是供给端转型升级的钱不能差，二是小企业融资环境的钱不能差，三是中低收入人群实际生活水平不下降的钱不能差。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实施有效的稳物价的需求管理政策才能为下一步调结构、转方式、惠民生创造一个更好的宏观经济环境。

赢周刊：国际上对中国经济的关注点主要集中在哪些方面？

张燕生：对当前的中国经济，国际上最关心的问题有三个，一是国际上关心中国的房地产泡沫会不会人为的戳破，而造成一场中国经济的硬着陆；二是民间融资和影子银行问题会不会形成系统性风险；三是地方融资平台的问题会不会演变成一场中国式的主权债危机。

从目前的中国宏观经济形势看，这三个问题目前不会形成系统性风险，但如果不能加快体制、战略和结构的调整，这些问题有可能在未来几年形成影响我们经济长期稳定发展的风险点。因此我们宏观经济调控很重要的一点是如何令这三个局部性问题和矛盾不进一步演化成全局性和系统性的风险，这对我们下一步宏观调控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

另外，对中国的宏观经济，短期的保增长和稳物价并不是目前控制不了的问题，房地产泡沫、地方融资平台和民间融资风险也是可控的。对中国下一步的发展来讲，最关键的还是应当创造条件，推动我们的体制、战略和结构的调整。

在这方面，我们有几个问题值得重视。一是外向型模式的调整，已经迫在眉睫，也就是如何能从外向型模式走向经济国际化战略，即人才的国际化、产业的国际化、资本的国际化和市场的国际化。二是不平衡发展战略，从让少数人富起来、让东部沿海地区率先发展起来、让经济建设率先搞上去，能走向第二步，即走向共同富裕，走向东、中、西协调发展，走向经济社会、生态环境的协调发展，这个转变对我们下一步才是最关键的。

赢周刊：您对于明年经济形势如何看待？

张燕生：我个人觉得明年的经济有三个问题值得关注。第一是明年会不会发生贸易战，对我们是一个很大的风险，美国的汇率法案会不会形成法律？我们做了一下研究，如果美国的汇率法案成为法律，明年引发贸易战有可能会给中国带来1400万就业岗位的丧失，会给美国带来180万就业岗位的丧失，那么对中国、对美国、对世界都是一个很大的不确定性风险。

第二是明年外需不好，内需能不能取得明显成效，即在城乡和区域收入差距的解决方面、在城镇化推动方面、在小企业创业环境改善方面能不能取得真正的进步。

第三是明年中国的供给端的改革能不能取得明显的进步。全球经济明年将可能是一个“严冬”，那么中国经济呢？应当讲明年的中国经济仍然有更大的回旋余地，仍然有更多的努力空间，因此我对明年的中国经济仍然是看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