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分崩离析的是欧洲,而不是欧元

可能分崩离析的是欧洲,而不是欧元

欧元崩溃的恐惧已经消退,但工业革命之后构建起来的欧洲却在破裂,逐渐返回传统的地区性实体——这些实体具有自身的文化传统和语言,并对民族国家充满敌意,这些民族国家未经地区性实体同意便将它们吞没。

这些地区性实体包括英国的苏格兰、西班牙的加泰罗尼亚和巴斯克(Basque)、比利时的弗兰德斯和意大利的伦巴第(Lombardy)或帕达利阿(Padania)。很快,可能就会包括英国的威尔士、德国的巴伐利亚(Bavaria)、法国的布列塔尼(Brittany)和奥克西塔尼亚(Occitania)。除此之外,对英国是否退出欧盟的关切也与日俱增。

图:加泰罗尼亚的独立集会

工业化之前称霸中欧的神圣罗马帝国(The Holy Roman Empire)总共包括1800个由国王、骑士和主教统治的国家。这些国家规模太小,以至于无法享用工业化的成果。其碎片化的市场阻碍了跨国供应链的出现,也无法形成物流(logistics);其交通运输设施非常薄弱;最重要的是,缺乏从封建农业国家向制造业国家转型所必需的政治制度。因此,欧洲的民族国家便应运而生。诚然,英国、法国和西班牙都可以溯源至此前的100或200年,但直到1800年左右,它们才真正地稳固起来。意大利和德国,则诞生于1860至1871年间。

这些民族国家策划了地区经济一体化,但从未完全成功地塑造一种国家文化。不错,统一的国家语言逐渐占据了主导地位,但这些地区仍保留着不同的文化认同。它们默许了民族国家,并服从定都于伦敦、巴黎、柏林、罗马或马德里的各国政府。因为武力迫使它们如此,而这样做的经济利益也十分明显。随着工业化将其征服,这些地区的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也随之繁荣起来。最终的结果是: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足以补偿对其文化认同的侵蚀,这确保了民族国家的至高权力。这些地区的人民是以自己的某些文化认同作为交换的,但不是全部文化认同。

随着工业化进入了下一个阶段,即经济全球化(Economic globalization)阶段,上述现象变得愈发显著了。国际条约加强了各国政府对这些地区的控制。按照各民族国家通过磋商制定的国际规则的规定,没有各国政府的同意,这些地区就无法进入全球市场。苏格兰不能单独与美国或阿根廷就从克莱德(Clyde)造船厂出口轮船签订协议;只有英国政府才能这样做。20世纪前半叶,地区主义(regionalism)或文化认同在欧洲鲜有支持者。几乎没有哪个苏格兰人真正感到自己是苏格兰人,绝大多数苏格兰人都只会把苏格兰看作是联合王国的一部分。

作为帝国势力的民族国家巩固了上述看法。对苏格兰人来说,成为联合王国的一部分,为他们发挥管理帝国并从中获益这一核心作用提供了平台。

眼下,据以支撑民族国家的那些条件正在消失——而且是迅速消失。昔日的帝国已经烟消云散了。而工业化也已经让位于一个由信息技术和通讯技术(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 technology,即ICT)所塑造的经济时代,这为进入民族国家框架之外的世界打开了大门。制造业曾经是欧洲经济活动的基石,但眼下,除德国之外,这个基石已不复存在。转型的负担一直分担不均,这加剧了各地区对民族国家之优势的怀疑。过去四年,国家的政治制度已经因无法应对危机而失去了合法性。当各国政府削减福利、增加税收之时,一种对困难和负担分配的不公平感在各地区之间激发了这样一种观念:如果让它们在依靠欧盟的同时,自己来解决这些问题,这样可能会更加公平,虽然欧盟的经济政策也有自己的缺陷。

最重要的是,欧盟已经取代民族国家及其政府,成为参与经济全球化的关键一方。各地区无需通过一国政府来要求改变游戏规则,或是获得其帮助以求进入外国市场。它们已经设立了大使馆和游说团体,以促进出口和吸引外资。例如,在华盛顿,一个名为苏格兰事务办公室(Scottish Affairs Office)的机构正在实施苏格兰与美国接洽的计划。为了表明自己的特质,该办公室悬挂了其盖尔语(Gaelic)名称:Riaghaltas na h-Alba(苏格兰行政院)。通过苏格兰驻欧盟办事处(Scotland’s European Union Office)实施的一项接洽行动计划,苏格兰人或许也正在欧盟身上下功夫。如果苏格兰、加泰罗尼亚或伦巴第想要维护自己在全球磋商中的利益,磋商者不再身处伦敦、马德里或罗马,而是在布鲁塞尔。当然,各国政府的政治家和公务员们仍旧希望(实际上是迫切渴望)充当就所有地区利益与欧盟进行沟通的桥梁,但这一作用越来越沦为“聋子的耳朵”。苏格兰的利益应当与英国其他地区的利益放在一起来衡量——英国政府的这种观点,在该国北部边界并没有多大意义。

席卷整个欧洲的财政紧缩浪潮加剧了这种分裂情绪。在工业时代,特别是推行福利国家之时,一国的中心或首都通过在各地区收取和拨付税款与福利款项,在全国范围内运转着大笔资金。当时,切断这条生命线无异于赌博。眼下,随着各国不再扮演超级福利国家的角色,此种财政转移支付正在被搁置。各个地区越来越相信自己有能力、也许甚至更有资格在没有民族国家支持的情况下展开竞争,并认为投身于激烈的再分配斗争没有多大吸引力。

就这样,欧盟成为人们注视的焦点。不仅民族国家已经削减了财政转移支付,而且眼下建立财政联盟的计划也预示着欧盟将发挥更强大的作用。一些试图赋予欧盟以国家预算的某种否决权的计划正在草拟之中,这进一步将权力从各民族国家政府转移到欧盟,并激励各地区与超国家的政治领导签订协议。计划建立的银行联盟,也以同样的方式运作。这些地区不明白:为什么它们自身的利益和围绕一个欧洲监管机构进行的磋商,应当受到民族国家左右。它们与民族国家其他地区的那些银行可能存在共同利益,也可能不存在共同利益,但这不能被视为理所当然;在某些情况下,它们可能担心自己会受制于无视其利益的一些民族国家政策。

苏格兰最先抨击英国脱离欧盟之举,这绝非偶然。英国保守党(conservative party)这一英国政府中的主要合作伙伴,并不将针对继续保留欧盟成员国身份的公民投票当成一回事。民意测试显示:在整个联合王国,51%的投票者愿意脱离欧盟,而只有34%的投票者愿意继续留下。在保守党内,83%的人希望进行公投,其中70%的人将会支持脱离欧盟。但苏格兰一直压倒性地支持工党(Labour Party),且极不情愿因为一个在苏格兰仅有有限支持的政党而被迫退出欧盟。保守党带领英国退出欧盟,而苏格兰脱离英国加入欧盟——此种景象一度看似纯粹的幻想,但眼下这已不再是幻想了。分裂可能是最现实的局面。

2014年,苏格兰人会就是否留在联合王国进行公投。英国议会的下届大选定于2015年。但如果苏格兰决定脱离联合王国,那么所有的既定日期和计划都将被悬置。苏格兰公投可能会将英国的议会选举提前,它也将在英国的欧盟公投(EU referendum)中发挥一种主导作用。

Joergen Oerstroem Moeller(新加坡管理大学东南亚研究院资深客座研究员)

责任编辑:单梦竹校对:总编室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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