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吴学究说三阮撞筹公孙胜应七星聚义(3)

阮小二道:“如今该管官司没甚分晓,一片糊涂!千万犯了迷天大罪的倒都没事!我兄弟们不能快活,若是但有肯带挈我们的,也去了罢。”

阮小五道:“我也常常这般思量∶我弟兄三个的本事又不是不如别人。谁是识我们的!”

吴用道:“假如便有识你们的,你们便如何肯去。”

阮小七道:“若是有识我们的,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若能彀见用一日,便死了开眉展眼!”

吴用暗暗喜道:“这三个都有意了。我且慢慢地诱他。”

又劝他三个吃了两巡酒。

吴用又说道:“你们三个敢上梁山泊捉这伙贼么?”

阮小七道:“便捉得他们,那里去请赏?也吃江湖上好汉们笑话。”

吴用道:“小生短见,假如你怨恨打鱼不得,也去那里撞筹,却不是好?”

阮小二道:“老先生,你一知我弟兄们几遍商量,要去入伙。听得那白衣秀士王伦的手下人都说道他心地窄狭,安不得人,前番那个东京林冲上山,呕尽他的气。王伦那厮不肯胡乱着人,因此,我弟兄们看了这般样,一齐都心懒了。”

阮小七道:“他们若似老兄这等康慨,爱我弟兄们便好。”

阮小五道:“那王伦若得似教授这般情分时,我们也去了多时,不到今日。我弟兄三个便替他死也甘心!”

吴用道:“量小生何足道哉,如今山东河北多少英雄豪杰的好汉。”

阮小二道:“好汉们尽有,我弟兄自不曾遇着!”

吴用道:“只此闻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你们曾认得他么?”

阮小五道:“莫不是叫做托塔天王的晁盖么?”

吴用道:“正是此人。”

阮小七道:“虽然与我们只隔得百十里路程,缘分浅薄,闻名不曾相会。”

吴用道:“这等一个人仗义疏财的好男子,如何不与他相见?”

阮小二道:“我弟兄们无事,也不曾到那里,因此不能彀与他相见。”

吴用道:“小生这几年也只在晁保正庄上左近教些村学。如今打听得他有一套富贵待取,特地来和你们商议,我等就那半路里拦住取了,如何?”

阮小五道:“这个却使不得∶既是仗义疏财的好男子,我们却去坏他的道路,须吃江湖上好汉们知时笑话。”

吴用道:“我只道你们弟兄心志不坚,原来真个惜客好义!我对你们实说,果有协助之心,我教你们知此一事。我如今见在晁保正庄上住。保正闻知你三个大名,特地教我来请说话。”

阮小二道:“我弟兄三个真真实实地没半点假!晁保正敢有件奢遮的私商买卖,有心要带挈我们?一定是烦老兄来。若还端的有这事,我三个若拾不得性命帮助你时,残酒为誓,教我们都遭横事,恶病临身,死於非命!”

阮小五和阮小七把手拍着脖项,道:“这腔热血只要卖与识货的!”

吴用道:“你们三位弟兄在这里,不是我坏心术来诱你们。这件事非同小可的勾当!目今朝内蔡太师是六月十五日生辰。他的女婿是北京大名府梁中书,即日起解十万贯金珠宝贝与他丈人庆生辰。今有一个好汉,姓刘,名唐,特来报知。如今欲要请你去商议,聚几个好汉向山凹僻静去处取此一套不义之财,大家图个一世快活;因此,特教小生,只做买鱼,来请你们三个计较,成此一事。不知你们心意如何?”

阮小五听了道:“罢!罢!”

叫道:“七哥,我和你说甚么来?”

阮小七跳起来道:“一世的指望,今日还了愿心!正是搔着我痒处,我们几时去?”

吴用道:“请三位即便去来。明日起个五更,一齐都到晁天王庄上去。”

阮家三弟兄大喜。

当夜过了一宿。

次早起来,吃了早饭,阮家三弟兄分付了家中,跟着吴学究,四个人离了石碣村,拽开脚步,取路投东溪村来。

行了一日,早望见晁家庄。

只见远远地绿槐树下,晁盖和刘唐在那里等,望见吴用吊着阮家三弟兄直到槐树前,两下都厮见了。

晁盖大喜道:“阮氏三雄,名不虚传!且请到庄里说话。”

六人俱从庄外入来,到得后堂分宾主坐定。

吴用把前话说了。

晁盖大喜,便叫庄客宰杀猪羊,安排烧纸。

@奇@阮氏三弟兄见晁盖人物轩昂,语言酒落,三个说道:“我们最爱结识好汉,原来只在此间。今日不得吴教授相引。如何得会!”

@书@三个弟兄好生欢喜。

@网@当晚且吃了些饭,说了半夜话。

次日天晓,去后堂前面列了金钱纸马,香花灯烛,摆了夜来煮的猪羊烧纸。

众人见晁盖如此志诚,尽皆欢喜,个个说誓道:“梁中书在北京害民,诈得钱物,却把去东京与蔡太师庆生辰。此一等正是不义之财。我等六人中,但有私意者,天诛地灭。神明鉴察。”六人都说誓了,烧化纸钱。

六筹好汉正在堂后散福饮酒,只见一个庄客报说:“门前有个先生要见保正化斋粮。”

晁盖道:“你好不晓事;见我管待客人在此吃酒,你便与他三五升米便了,何须直来问我们?”

庄客道:“小人把米与他,他又不要,只要面见保正。”

晁盖道:“一定是嫌少,你便再与他三二斗去。你说与他∶“保正今日在庄上请人吃酒,没工夫相见。”“庄客去了多时,只见又来说道:“那先生,与了他三斗米,又不肯去,自称是一清道人,不为钱米而来,只要求见保正一面。”

晁盖道:“你这厮不会答应!便说今日委实没工夫,教他改日却来相见拜茶。”

庄客道:“小人也是这般说。那个先生说道∶“我不为钱米斋粮,闻知保正是个义士,特求一见。”“晁盖道:“你也这般缠!全不替我分忧!他若再嫌少时,可与他三四斗去,何必又来说?我若不和客人们饮时,便去厮见一面,打甚么紧。你去发付他罢,再休要来说!”

庄客去了没半个时辰,只听得庄门外热闹。

又见一个庄客飞也似来,报道:“那先生发怒,把十来个庄客都打倒了!”

晁盖听得,吓了一惊,慌忙起身道:“众位弟兄少坐。晁盖自去看一看。”

便从后堂出来。

到庄门前看时,只见那个先生身长八尺,道貌堂堂,生得古怪,正在庄门外绿槐树下,一头打,一头口里说道:“不识好人!”

晁盖见了,叫道:“先生息怒。你来寻晁保正,无非是投斋化缘。他已与了你米,何故嗔怪如此?”

那先生哈哈大笑道:“贫道不为酒食钱米而来,我觑得十万贯如同等闲!特地来寻保正,有句话说。叵耐村夫无理,毁骂贫道,因此性发。”

晁盖道:“你可曾认得晁保正么?”

那先生道:“只闻其名,不曾见面。”

晁盖道:“小子便是。先生有甚话说?”

那先生看了道:“保正休怪,贫道稽道。”

晁盖道:“先生少礼,请到庄里拜茶,如何?”

那先生道:“多感。”

先进入庄里来。

吴用见那先生入来,自和刘唐,三阮,一处躲过。

且说晁盖请那先生到后堂吃茶已罢。

那先生道:“这里不是说话处,别有甚么去处可坐?”

晁盖见说,便邀那先生又到一处小小阁儿内,分宾坐定。

晁盖道:“不敢拜问先生高姓?贵乡何处?”

那先生答道:“贫道覆姓公孙,单讳一个胜字,道号一清先生。贫道是蓟州人氏,自幼乡中好习枪棒,学成武艺多般,人但呼为公孙胜大郎。为因学得一家道术,善能呼风唤雨,驾雾腾云,江湖上都称贫道做入云龙。贫道久闻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大名,无缘不曾拜识。今有十万贯金珠宝贝,专送与保正作进见之礼。未知义士肯纳受否?”

晁盖大笑道:“先生所言,莫非北地生辰纲么?”

那先生大惊道:“保正何以知之?”

晁盖道:“小子胡猜,未知合先生意否?”

公孙胜道:“此一套富贵,不可错过!古人云∶“当取不取,过后莫悔。”保正心下如何?”

正说之间,只见一个人从阁子外抢将入来,劈胸揪住公孙胜,说道:“好呀!明有王法,暗有神灵,你如何商量这等的勾当!我听得多时也!”

吓得这公孙胜面如土色。

正是∶机谋未就,争奈合外人听;计策才施,又早萧墙祸起。

毕竟抢来揪住公孙胜的却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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