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虎兵丁赢钱肆假怒 姚门役高座惹真羞(2)

谭绍闻与小豆腐无言可答。

只见貂鼠皮回来慌道:“不好了!姚门子带着一身泥,望府太爷衙门飞也似跑了。”谭绍闻听说此言,又把输银子晦气丢却,先怕弄起官司来。夏逢若道:“他若喊了汪太爷来,这就了不成。汪太爷性如烈火,就要滚汤泼老鼠哩。”虎镇邦道:“淡事。四十板子,枷号四个月,把我这份马粮开拨了,我正要脱身不当这户长哩。”装起五个元宝,说:“我有罪,失陪了。那一个元宝,你酌夺去老郭银钱桌子上回赎罢。”气昂昂的走了。

谭绍闻道:“刁大哥,你快去赶姚门子,休叫他喊下太爷。”貂鼠皮道:“你看虎不久这个狗肏的,恁样的强梁。姚门子一面笑,他就动恁样的大火,叫人家受也受不的,还推了一跌。咱干的是犯法的事,他还恁样撒野。依我说,咱去央姚门子,叫他给咱留点地步儿。”谭绍闻道:“刁大哥,咱弟兄们一向好相处,我不好意思出街,借重你替我留下姚门子,我改日致谢。”夏逢若道:“谭贤弟主户人家,怎好去央一个门役。咱去央他去,他是太爷改过的门役,他就未必敢胡喊。”

貂鼠皮道:“我来时,白鸽嘴已扯住他,往白小泉酒馆里去了。”

小豆腐见先前那光景,也不知什么时候,早抱头鼠窜而去。

只见珍珠串出来,让乌龟道:“咱还不走么?时刻闹出官司来,咱走着就不爽快了。”乌龟道:“二尺深的泥,往那里去?”

两口子争执未完,白鸽嘴扯着姚门子进来,夏逢若、细皮鲢、貂鼠皮跟着。谭绍闻看见,心中有了三分放下些儿。紧着起身让座,姚荣气忿忿的坐下。说道:“您适才可见了,我奉承他,倒奉承的不是了,满口将爷,就惹下他。他休要把人太小量了。三尖瓦绊倒人,我若不把他告下,把我姚荣名子颠倒过来!”貂鼠皮道:“你当初在衙门里,给人家干了多少好事。

谁不知道虎不久一个兵丁头子,与他较正的是什么。你消消气儿,咱弄个东西儿吃吃。”夏逢若正在那里整理散钱,不知十串钱怎的就少了一串。提出五百,叫白鸽嘴往街里办理饮食去了。

这姚荣只是发话,众人只是劝解。不多一时,白鸽嘴办理酒肉上来。这一起儿朋友,“切切偲偲”,摆满桌面。叫乌龟在南小屋烫酒。众人让姚荣首座,谭绍闻次座相陪,也把珍珠串叫出来陪酒。众人一顿好吃。惟有谭绍闻只吃两三箸儿,便不吃了,心中千头万绪,好生难过,只强呷了几杯酒。众人盆倾瓮倒向口中乱灌,都有了半酣光景,定要珍珠串唱曲子。珍珠串被强不过,向姚荣道:“你要把这场气儿丢开手,我就唱曲子儿奉敬。”姚荣道:“既然众人奉劝,难说都是向他的?况且有谭大宅的再三说合,我就把这口气咽了罢。”白鸽嘴道:“俺众人承情,大家奉一杯,珍大姐唱罢。”珍珠串只得润了娇喉,掉动香舌,用箸儿敲着桌儿,唱道:看中庭闪淡月半明——哼腔儿尚未完,只见乌龟在烫酒时,鼻儿闻香,唇儿咂美,早已吃的醉醺醺的,跳在院里发话道:“俺虽说走了下流,俺伺候的俱是王孙公子,儒流相公,难说不拘什么人,叫唱就唱?我一会跑到他家里,坐到他堂屋当门,叫他家里唱着我听哩!”

姚荣见不是话头,说道:“他这光景是醉了,我一生怕见醉汉,我要失陪,我去罢。是话儿再不提就是了,我是识好歹的人。”拱一拱手,说道:“讨扰!”一溜烟出门去讫。这乌龟睁着眼,口中还罗唣不清。

且说谭绍闻见姚荣去了,把喊官的怕情打叠起,却把输银子的事上的心来。觉着吃的东西,只翻上喉咙来,咽也咽不下去,说道:“我要走哩。”珍珠串那里肯放,谭绍闻道:“我竟以实告,输的多了,委实难过。我回去去打兑银子,好还他。”

那乌龟看见谭绍闻要走,一手扯住道:“休走哩,再赌一场子。我明日开发那兵丁头子,好便罢了,若是不依我的话,我扎他一顿刀子!”珍珠串见汉子醉了发疯,只得让道:“叫你烫酒,就偷吃的恁个样儿,还不去睡!朱仙镇吊在梁上打的是谁?”

乌龟丢了谭绍闻,就要打珍珠串儿。谭绍闻得空儿,也顾不得雨衣,穿了一对泥屐儿,回家去讫。

众人把乌龟关在南小屋里,任他打门撞墙,不理论他。少时,也就睡倒地下。众人才商量,明日怎的叫虎镇邦讨那银子,怎的均分话头。

正是:

堪惜书愚入网罗,悔时只唤未如何!

殷勤寄语千金子,可许匪场厕足么?

学生定要择地而蹈,宁可失之严,不可失之纵也。试看古圣先贤,守身如执玉,到临死时候,还是一个“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光景。难道说,他还怕输了钱,被人逼债么?提耳谆言,不惮穷形极状,一片苦心,要有福量的后生阅之,只要你心坎上添上一个怕字,岂是叫你听谐语,鼓掌大笑哉!诗曰:草了一回又一回,矫揉何敢效《瓶梅》;幼童不许轩渠笑,原是耳旁聒迅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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