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识好汉五小闹王府 会英雄老侠探虚实(2)

王爷又对何吉说:“吉啊,你拿我的片子到顺天府找府尹伊立布,把教习的情况说明。叫他专程派干员,到京南霸州城南童家村,命令州官亲自拜望童怀长者,妥当地把家务安置好,把童教习全家接来北京。在我的私房内拨银五千两到童教习名下,任其随便使用。赶紧派得力人员到柏林寺小府,进行修葺;以备教习全家居住,越快越好。”何吉立刻下去办理。

海川热泪直流,在筵前跪道:“王爷待童林恩重如山,叫童林无以为报哇。”王爷伸手相挽,说道:“海川,我刚才可说啦,咱爷俩不须客气,这些事我不过是动动嘴而已,你刚才说这八卦掌,我听着很新鲜,我要好好地学学,不知你肯教不肯教?”海川说道:“我教您实不敢当,真要是爷学了,可给我的门户增光啦,我一定尽全力教您学会。”王爷高兴:“好,一言为定,咱爷俩干一盅。”说完一饮而尽。何春立刻又给斟满。王爷心里痛快,又说:“海川,这第一招怎么练?”海川明白:王爷急于要学。两个人都站在桌案前边。海川道:“爷请看:这头一招式,两脚并拢,双臂下垂,两手平伸。二目凝神,心无杂念。取自然之势,气息调匀,不急不躁,这叫无极式。然后变无极为有极,左脚前伸,右腿拿桩,左脚微提,一虚一实,左手在前舒展,右手掌藏于肋下,这叫掌不离肋,肘不离胸,提顶吊裆,目如悬磬。我给您把姿式摆好。”王爷站好架势。海川点头道:“这就练的是功夫。所谓功到自然成,您就站着吧。”海川归座,自斟自饮,“兹喽”一口酒,“叭哒”一口菜,吃上了。王爷这里可耗上功啦。何春一瞧,心说:“人要走运可了不得!王爷的脾气,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谁敢罚王爷站着。这儿不但站着,还要看着人家喝酒。”这王爷没腰没腿没功夫,能站多大时间,一会儿汗就下来啦,气喘地说:“海川,我怎么觉着腿肚子哆嗦。”“您没功夫。不瞒您说,就这一个姿式,我在卧虎山黑天白夜站了三年。练武不能速成,必须有功夫,慢慢来。您先活动活动。”王爷这才舒展开,伸伸胳臂,抬抬腿,在大厅里走了几个来回,气儿才平伏下来,然后就座。何春递过手巾,王爷说:“海川哪,看起来练武艺很难,不过人贵有恒,只要志向坚决,铁打房梁也磨成绣花针哪,你说是不是?”童林点头:“爷的话千真万确,朝秦暮楚,文武两科都不能达到佳境。”“对对对,以后你还要督促我练武。把东后院儿收拾一下,咱们也修个场子,咱爷俩早晚盘桓,我看也能练好。”吃完饭之后,王爷可说:“昨晚一夜未眠,你回教师院去休息,我也熟悉熟悉刚才的招术。”

海川答应着将要告辞。何吉匆匆忙忙的由外边进来禀报:“回爷的话,外边来了一位老人,自称是童教师的乡亲,要面见童教师。”海川听了就是一怔,可王爷听了点头不语,心里却想:真是穷在长街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海川风雪困在京师,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怎么没人来找?充当更头数月之久,怎么没人找哇?今天刚升为教师,立刻有人前来寻问,世态炎凉啊!话可又说回来了,求人者常畏人,受人求者常骄人。既然来找,就有求于海川,我怎么能让海川心里着急呢?想到这儿,王爷便说:“海川,你去吧,让到你的房中攀谈攀谈,既是乡亲,也是多年不见。何吉呀,快到庄院处取一百两银子给童教师。”何吉赶紧答应:“奴才就去取来。”时间不大,把银子取来交给童林。海川十分感激,“谢谢爷的照顾。”“不用谢,快去吧。”

童林揣好银子,一直奔大门外,抬头一看就怔住啦。影壁前站着一位老人,矮身材,猿臂蜂腰,身穿毛蓝布大褂,高挽着袖口,脚下洒鞋带掖根,白布袜子。往脸上看,红扑扑的脸膛,方圆的脸型,两道残眉斜飞入鬓,微长寿毫。一双虎目闪闪发光,很有神气。鼻直口阔,连鬓络腮,一部白胡须飘洒胸前,年在八十岁上下,头带马连坡大草帽。海川心里明白:这哪是我的乡亲,分明是武林人物。从眼神到年岁,也能看出他身怀绝技,是个了不起的老人。看来可能与夜行人闹府有关,我必须多加小心。海川思索至此,立刻抱腕当胸,问道:“这位老人家,愚下就是童林,是您找我吧?”老人听了,微然一笑:“哈哈哈,你是王府童教师,老朽冒失造访,还望阁下海涵。”“您老贵足莅临贱地,恕过在下接待来迟,多有不恭,尚请原谅。”

“好说好说,敢问阁下:能赐一席之地,以叙衷曲吗?”童林点头:“如蒙不弃,您请吧。”说着执手往里让,顺东月亮门进来往东,从栈道往北走,一直来到教师府。院里异草奇葩,浓郁芬芳。陈升、李福赶紧挑帘笼,二位走进来,迎面红木几案,红木桌椅,十分考究。两个人分宾主落座。倒上茶来,陈升、李福退出去。海川抱拳问道:“请问老前辈府上何处?怎么称呼?”

这位老人一笑,伸手把大草帽摘下来。喝!海川眼前一闪亮,原来是锃明唰亮的一个大秃瓢儿。“教师,老朽家住山东东昌府巢父林侯家庄,在下姓侯名杰字敬山。排行在二,有个小小的美称:一轮明月照九州,苍首白猿,让您见笑哇,哈哈哈!”说着,摆晃着秃脑瓜,更显得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童林一听,脑袋嗡的一下,赶紧站起来一躬到地:“老前辈,久闻山东有双侠,威名远震。大名鼎鼎的圣手昆仑镇东侠侯廷侯振远侠客老前辈就是令兄了?”“不错,您提的正是家兄。不过徒有虚名而已,敢劳教师下问。”

“哎呀,我童林末学后进,不学无术,对老前辈如此不恭,死罪死罪。前辈请上,受小子大礼参拜。”说着,跪倒磕头行大礼。侯二侠当然不能接受,马上探身抱住:“童教师,不敢当,折杀老朽。萍水相逢,怎当大礼。”尽管二侠不受,海川还是请了安,然后落坐。“敢问前辈,一旦之间,因何来京师?小子无名,何劳青睐?”

侯二侠一听,童林谈吐不俗,更觉得这个人虚怀若谷,颇有侠义之风。

“童教师,一言难尽哪。”二侠侯杰跟哥哥侯振远,可不是山东东昌府的人,他们是河南卫辉府的人。为什么迁到山东?将来要有一番交待。他们是大教,但是和清真贵教有很深的渊源。侯氏昆仲不吃别的,必须牛羊二肉。侯氏昆仲全都八旬往外啦。老侠侯廷的风度,您一看,像是教书的老先生,形神潇洒,风采可亲,其实深通武艺,是压倒山东半边天,威镇武林的当代大侠。

掌中一口龙渊古剑,一百零八招青龙剑法,堪称独步。侯二侠一对镔铁双镢,天罡镢三十六式,打遍天下无敌。弟兄精习三十六手螳螂手,三十六式螳螂式,还有猴拳,可称一绝。自立螳螂门儿。到现在年岁已大,隐居在山东,就算闭门思过。耳不闻金戈铁马之声,目不睹斩将覆车之危。老侠侯振远有四个大弟子。灯前少影阮和,月下无踪阮壁,这俩人,每人一口轧把翘尖厚背雁翎刀,身法特快,来去无踪,因此得名。三弟子浪里云烟一阵风徐源徐子特,掌中一对镔铁双怀杖,武艺高强,性情有些粗鲁。四弟子过渡流星赛电光邵甫邵春然,手使一对短把追风荷叶铲,铲沉力猛。二侠侯杰也有四个弟子。排行下来是五弟子斜睛太岁阎保,一口金背鬼头刀。六弟子龇毛吼鲍信,一口大宝剑。七弟子谈笑鸿儒侯俊,一口刀。八弟子穿水白猿侯玉,手使单刀拐。这就是八大门人。

当地有个高来高去的飞贼,姓张名旺。手使三楞鹅眉刺,打家劫舍,手黑心狠,手底下有几十条人命,官府捉拿甚紧。他万般无奈,改变面目,穿上僧袍,乔装和尚。原来有个外号叫“坏事包”,后来又得个外号叫“泥脸僧”。这个人阴毒损坏,什么招都有,为人精明强干,诡计多端。他来到巢父林躲灾避祸,头顶门生贴,愿入门墙,给二侠侯杰拜师。二侠执意不收,他花言巧语,苦苦哀求,二侠客总算答应了。带着他一见师伯,侯老侠很不乐意,无奈木已成舟。行礼退出来之后,侯老侠对二爷讲:“二弟,这个人囚首垢面,非僧非俗,我们的弟子该是正人君子,这张旺可不是东西,将来会给咱门户招灾惹祸。还是把他打发了吧。”二爷觉得他可怜,便说:“哥哥,既然答应啦,出尔反尔也不妥当。得啦,就收下吧。”“好,收下也成,不能教咱们的螳螂拳,因为我看这孩子成事不足,坏事有余。对他要严加管束。”二爷点头答应了。每天二五更练功夫,从来不叫张旺。

时间一长,坏事包张旺就明白啦:“噢,师父不教我。”张旺心想,我要学不出侯家的武术,我就不叫坏事包。他有钱哪,从钱财上慢慢地跟师兄们接近,时间一长,师兄弟之间感情都特别好。后来他又找二爷央求道:“师父,您教师兄们练功,完了事我来打扫场子”张旺任劳任怨,自己学不到本领,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过。后来又自报奋勇把铺盖搬到场子里,自己熟悉功夫,吃喝都在场子里,晚上钻被窝睡觉。二爷他们来练功,张旺也不瞧不看,就这样几年过去,偶尔发现张旺的螳螂手、猴拳大有进展。大家伙心里都纳闷:他什么时候学的?师兄弟们一嘀咕,二爷就知道啦。把张旺叫过来一问,他说自己是睡着了学的。经二爷追问,张旺才说出来,他把被窝上用剪子铰了两个窟窿,他用被一蒙脑袋,嘴里打着呼声,“吼儿”,“吼儿”的响,人家认为他睡着啦,实际上他通过两个窟窿眼儿瞧着大家练,一招一式记在心里,然后自己再下苦功去练。他这么一说,二爷很赞叹:“好吧,你跟着师兄们一起练功吧。”这一晃,张旺在侯家也十几年啦。论年岁数他大,论入门数他晚,真正八大门人里并没有他。

这一天吃完早饭,张旺从外边进来行礼道:“师父,弟子探听一件事,请师父打主意。”二爷问:“什么事情?”“泰安知州高志诚,是个大贪官,在任上鱼肉乡里,贪赃枉法,欺压良善,把泰安地皮都刮下去三尺,黎民百姓恨之入骨。他卸任回京师,光大车有三十多辆,饱载而归。现在鲁西一带连年不收,百姓野有饿殍,遍地哀鸿,咱们身为绿林侠义怎能坐视,不如把这不义之财留下,赈济灾民,您看怎样?”侯二爷很疼张旺,可对他的话从来也不信,便说:“张旺,你师伯不在家,我看这事就算了吧。”这时候阮和从外边进来:“师叔,张旺师弟的话是对的。我和三弟徐源也打听出来啦,确有其事。不过这赃官贼人胆虚,他唯恐绿林侠义跟他为仇做对,花重金请了几个武林高手保护。二叔,我们应该办,可也很棘手。”这时阮壁、徐源等人都来了,一个劲的撺掇。二爷有点儿活心:“办是可以办,你师父不在家,咱们爷几个成吗?”阮和他们都乐意:“成。”“好吧,第一要打听准确,第二要离开山东地界,第三不准擅自动手。”九弟子各自把兵刃路费带好,总管侯宝带领众人看护家园,侯二侠带九弟子可就下来啦。半路上打听高知州确是一个贪婪无厌的赃官,一到临清州弟子们就要下手,老侠给拦了,必须入直隶。这下子风声走漏,贪官知道要遭暗算,他立刻又花费大批钱财请来好几位高手能人。二爷一想:“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审慎而行吧。

这一下可就耽误了。从临清走清河、枣强奔衡水,这下子过了河,顺任邱县就来到北京。

二爷吩咐不能停留,速速回转山东。阮和跟老侠商量:“二叔,我们全没到过北京,听说皇城城门里九外七,南北两城,大宛两县,热闹非常。五坛八庙,繁华似锦。您为什么不带着我们逛逛啊?”二爷把秃头脑袋一晃说:“阮和,不行啊,你应该知道,你和你的师弟都是省事的,不招灾不惹祸,就你们几个,怎么着都行。可我这几个徒弟就不行了,尤其是张旺,他们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北京城大宛两县南北二衙门,五城十五家,五城兵马司,三步一个堆儿,五步一个栅栏。眼明手快的官人比比皆是。这次来,你师父又不知道,万一出点事,那还了得吗?既然到北京咱们难以下手,算他姓高的走运气。走,回家去吧。”二爷的话能把阮和他们说服了,可底下这几个不成啊。最后二爷说:“这么办,咱们住几天就走,谁也不能惹事。”这一答应下来,弟兄们欢天喜地。爷儿几个来到朝阳门,买了个竹篮儿,两把茶壶,十几个茶碗,洗脸洗脚的盆儿,又买了四领莲花席,茶叶手巾等物。阮和问二爷:“咱们住哪去?”二爷说道:“我带你们去个清静的地方,当初我跟你师父来北京就住在那里。”众人这才来到地坛。此处地方较大,树林也多,爷儿几个越墙而过,进了拜坛的东石门,再进二道石门,四四方方的大拜坛,四面有台阶。来到上面,把席子铺好,每个人的包裹放在席上。叫孩子们提着大壶到安定门关厢的茶锅上买来开水,泡茶喝茶。洗脸洗脚还是真方便,吃饭可以去关厢饭馆;下雨就把席一卷可以到轩斋宫去避雨。好在这地坛无人管理。第二天二爷嘱咐大家伙儿,搭着伴儿去走走,千万别惹事,更不能胡作非为。从此,每天无拘无束,越玩越高兴。有几次,二爷催着回山东,孩子们还是愿意多待几天。其实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有不少银子。

斜睛太岁阎保跟张旺俩人投脾气,他们俩总在一起。张旺花钱跟水流的一样,他们手头的钱少下来,张旺跟阎保商量:“师哥,杵头念啦。”“杵头”是代表钱财,“念”是代表少的意思。阎保一想:“师弟,咱们的钱既然不多,跟师哥们借点儿吧。”张旺一听直摇头:“唉,您真说的出来。北京城帝王之邦,富商大贾、公伯王侯、将相居住之地,金银如流水,还用借吗?晚上取些用,易如反掌。”阎保摆手:“那可不成。一来师父有话,不准胡为,二来眼明手快的官人有得是,藏龙卧虎哇。王侯府内都有护院教师,武术精通。别栽到这儿,让师父骂,师哥们数落。咱们脸上也无光彩。”“没事没事,暗中窃取,又不是明火执仗,哪个王府丢个千数八百的银子还报官哪。看家护院的,还能把你我弟兄怎样?咱也不是白吃干饭的。”“可咱道路不熟哇。”“远处咱也别去,地坛往南过城墙就有个大府第,连道都不用踩,今晚就去。”阎保还想跟师兄们说一声,叫张旺给拦住啦,要不怎么叫坏事包哪。其实他是把钱花亏啦,内心也有点儿看不起北京城的把式匠。这叫“善于泅者死于水,善于猎者死于兽”。

当天晚上都睡了,张旺一捅阎保,带好兵刃、衣包,如果有人问,就说大便去。俩人溜到南坛根,换好夜行衣,包袱皮儿往腰里一系,兵刃插好,抬抬胳膊腿,周身上下合适,不崩不吊。俩人打手式,拧腰越坛墙,施展夜行术,直到护城河北岸,“燕子三抄水”,越过护城河,功夫确实不错。施展狸猫登树枝的轻功上了城墙,扎撒背膀往城里看,万家灯火已寂,家家上门,铺户上板,老百姓大都入了梦乡。长街之上三三两两巡更,也不放在心上。二人飞身下城墙,夜色茫茫,真好像两绺轻烟,直入贝勒府。滚脊爬坡,各处窥探,没想到正厅院中有人搭话。哥俩在东房上看见海川无惊人之处,这才答话下房,没想到碰钉子了。海川人怯,手底下不怯,打掉单刀,二人逃走。回到地坛,两个悄悄换了衣服。阎保心里头烦哪,张旺劝了半天。两个人挨着躺在席上辗转反侧。跟他们俩在一起的是鲍信、侯俊、侯玉三个人。

第二天五个人嘀咕半天,阎保把事情详细说明。这五个是亲师兄弟,同仇敌忾。先进城里到打磨厂刀剪店买了一口雁翎刀,就劈开了口。商量已定,第二天晚上又来啦,被海川把侯玉的铁拐打掉。五个人跟斗败了的鸡一样而归。

到地坛换衣服,来到地坛南石门。一看,坏了,侯二侠坐在席上,四位师兄都在。其实阮和是长门大师哥,在家里他威信最高,师兄弟也都怕他,一般都是他叫起儿练功。他在二位老人家盛怒之下也敢说话,阮和本人功夫既好,又有魄力,同时也诚实可靠,有时还能替二老主笔。这次来京,主要由他来管束师弟们。第一天晚上,张旺、阎保走,他也觉察到了,第二天晚上五个人前后离去,阮和一查看,夜行衣包带兵刃全没了,他就知道有事。

本来二爷是坐功,晚上睡觉也是盘膝打座。他来到二爷跟前,低声叫道:“叔叔。”二爷微睁双眼:“什么事?”“五个师弟白天就好像有事,晚上都走了。”“家伙衣包呢?”“也全带走啦。”“啊!”二爷吃一惊,这时候阮壁、徐源、邵甫也都起来了。直等到四鼓已过,才见五个人无精打彩从南石门外来到拜坛上。

二爷面沉似冰,问道:“阎保,你们的军刃哪?”阮和把五个人的兵器全拿下来,放到二爷的面前:“叔叔,阎师弟的刀是新买的,小师弟的拐不见啦。”二爷很生气:“你们干什么去了?军刃因何不在?跪下!”阎保知道师父生气啦。自己悔恨交加,“扑嗵”跪在面前:“师父息怒,都是徒儿不好,不能约束师弟们,请师父责罚。”其实侯二侠素常疼徒弟,这是人所共知的,今天可真生气啦:“你们这两夜有什么事情,如此狼狈,你的刀哪去啦?为什么是新刀?!从实讲来。如有不实,为师定要责罚。”阎保是个面恶心善的人,怎敢隐瞒,从头至尾备叙前情。这武林之中,讲究的是过节儿、过板儿。姓侯的来到北京,孩子们在不知名姓的人物面前栽了跟头,等于大人丢脸哪。老英雄想到这儿,用手指点:“你们实属胆大妄为,要知道泰山高矣,泰山之上还有天;沧海深矣,沧海之下还有地,能人背后有能人。军刃被人留下,为师脸面何存?把军刃收好,休息去吧。”一摆手,徒弟们都躲开了。

第二天清早,二爷空手,戴好大草帽,遛遛达达的进城啦。来到成贤街国子监西口,穿行往东,到东口就看见贝勒府,宏伟高大,巍峨壮观,皇家气象。二爷一看,从南往北有遛早弯儿的老人,上前去一抱拳:“老哥,您喝早茶了?”“嗳嗳,刚喝完,出来遛个弯儿,活动活动。你早哇?”“我是外乡人,到北京来逛逛,跟您打听打听:东边这片大府是什么府第?”“啊,这是固山多罗贝勒府,本府的皇子晋封雍亲王啦,这是王府。”“噢,怨不得这么高大。谢谢啦。”拱手做别。老英雄一想,事情很不好办,也不知这位名姓,怎么问问哪。二爷信马由缰从西往东进了富贵巷,从府门前过去,来到东头。原来东边有座大庙,这是柏林寺。紧靠王府东边,还有座小一些的府第,门口有不少的瓦木工匠。老英雄凑过来,笑嘻嘻地抱拳:“众位这么早就出工干活啦?”有个三十多岁的,看样子是工头:“老朋友,听你的口音是外乡人吧?”“对对,从山东来。”“唉,这么大年纪,还外出谋生,不过到了北京还好混生活。你要有力气,能和灰和泥的,只要不偷奸耍滑的,每天管饭,两吊工钱。不瞒你说,上边交代得急,几天就要完活,越人手多越好,你看怎么样?”“谢谢您赏饭吃。干什么这样急呀?”“咳,您不知道,给王府教师爷修房接家眷。”“哪位教师爷?”“老朋友,您爱问,我爱说。真是人走时运马走膘,骆驼单走罗锅桥。咱王府有位更头姓童名林,因为有强盗夜入王府,被童头给打跑啦,上人见喜,一步登天,这位更头升任本府教习。这不是吗,让州官送家眷,庄园处派下来修葺这座小府。请童教师居住。”“噢,我这才明白,我还有个朋友,干脆把他也找来帮帮工,挣俩钱可以吗?”“行行。”说完了这个人领活儿去啦。老侠误打误撞把事情都问明白啦,原来五个弟子被更头给打啦。二爷往回下里走。来到府门前,喊了一声:“回事。”从里边走出一个人来,“你找谁呀?”“辛苦,我是童教师的乡亲,来找童教师。”“候着。”下人往里来,正遇见何吉总管,说明此事,童林才把老人家让到屋中。现在一提名姓,使童林一惊。侯二侠从头至尾说了一遍:“童教师,我的几个孩子无故冒犯王府,被阁下教训一番,您替我管教他们,在下十分感激。打算请您今晚到地坛畅谈,不知童教师肯拨冗前往吗?”海川慨然允诺:“前辈示下,童林敢不如命吗?今晚小子一定前去。”“好,童教师快人快语,老夫钦佩,今晚恭候阁下莅临,告辞了。”说着戴上大草帽往外走,海川直送到大门外,看着老人的后影儿出西阿斯门走了。

海川两眼发直,站在府门外思绪万千,想得很多:自己刚刚当了王府教师,就遇见这么一位四远驰名的老侠,盛名之下,岂有虚士。我打了人家的孩子,人家大人出来了,论经验阅历,无法相比,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话可又说回来啦,师父叫我兴一家武术,如果只能战败碌碌之辈,又怎能跻身武林,立起门户?如果仰仗平生所学,战败侠杰,这叫“搬倒大树有柴烧”,就能鱼跃龙门。倘若不胜,我才三十多岁,来日方长,找恩师再下苦功,也为时不晚。祸到临头须放胆,岂能犹豫。莫若拿这位老侠客当做试金石,看看自己到底有几许本领?想到这里,心中坦然。往回下走,来到自己屋中。

陈升、陈福已经把屋子收拾干净:“教师爷,二总管刚才来啦,说王爷请您哪。”“好吧,我就去。”海川奔客厅,心里琢磨着,王爷一定要问,如果不说实话,有所不妥;要说出实话,王爷身为皇子,他具有唯我独尊的优越感,自己受王爷的赏识,王爷是袒护自己的,反过来,王爷有个多想,“你姓侯的何等样人,敢欺侮我府内教师,你长着几个脑袋?”你说“这是武林会友的老规矩”,我偏不让你有这个规矩”,那不就坏了吗?再说王爷本人好武,如果他知道是位成名的老侠,一定羡慕,非要跟着不可,我也绝对拦不住。家累千金,坐不垂堂啊。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怎敢请他前往呢?还有,我真的被侯老侠打了,不用说打伤至残,甚或身死,扔我一个跟头,王爷知道都会不舒服,万一他要动用皇家势力,到那时我进退维谷。这要传到绿林人耳朵里,那我童林岂不成了仗势欺人吗?实在有损名誉。干脆不提。

等来到大厅,见王爷行礼落座。“海川,乡亲走了吗?”“走啦。”“噢,海川哪,你这一次荣升教师,你离乡土百十里路,再说家眷一到,乡亲们焉有不知的道理哪。今后类似的事情很多,大不过是谋事、借住、求财,你记住:一律不准推辞,只要能办到的就要办。不用问这是借钱吧?”“爷真是聪明睿智。”“哈哈,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你身上不是有一百银子吗?不够再到庄园处去拿吧。”海川真是万分感激:“这给爷添了不少的麻烦。”

“你错了,今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是希望你有事别瞒我,咱爷俩一齐商议。”二位在一块儿,只不过是谈论武艺,以及海川知道的江湖轶闻,到时吃饭,喝茶。有话即长,无话即短。由于昨晚熬了夜,吃完晚饭王爷休息去了。海川回到自己屋中,拿起双钺的包袱,告诉陈升、李福去到下房睡觉。

海川出府门到西口,往北走几步到了成贤街。两头的胡同口有牌楼,海川迈大步一直往西走。来到安定门西大街,路西有个天泰轩清真饭馆,饭馆门口站着一个伙计。海川走过来一拱手:“大兄弟,我跟你打听一下,地坛在什么地方?”伙计用手一指:“您快走,说话就关城门啦。城后绕过箭楼一直往北不太远,您往东看,里边烟笼雾绕柏树林,周围的大红墙,两边坛门,可能都关着,那就是地坛。爷台,天都黑啦,你上那儿干什么去?”“找个朋友。”伙计一听,这位可能是发呓症,旷野荒郊,连个人家都没有,找谁呀。海川道谢,提着包袱往北,出离安定门,到地坛会二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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