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老剑客留笺救清官 童海川夜捉害民贼(2)

“你们俩住在哪儿了?”“我们住在德胜门外关厢一个小店里。我老头子动手不利落,他还没干过,当然我是老手了。”“你们怎么样招引妇女?”

“我就指着卖野药。有一次我带着虎撑来到这个地方,这小媳妇一拉门出来了,我问她,她说她家里就一个婆婆,丈夫在鲜鱼口天成斋鞋店做事。”“噢,那么她怎么就上钩了呢?”我一瞧她这个肚腹看得出来,是三个月左右的小男孩儿,正是我应该下手取的紫河车。她问我:“你都卖什么药,看什么病?’我说:“凡是妇女小孩儿的疑难大症,尤其是妇女怀胎诸症我都能治。’她说:“婆婆今天上街坊家斗牌去了,你进来吧,我爷们也不在家。’她把我约到了屋里头,跟我说吃东西老呕吐。我说:“你怀小孩子,不过你这胎气在里头很不正,你得吃药。’她说让我给瞧瞧。我想这倒是个好机会,便说:‘你家里都有什么人?’她说:“我爷住在柜上不回来,我婆婆天天斗牌去,实际上就我一个人在家。’‘那么这样吧,今天晚上天黑以后,你等着我,我来给你治治病。’回到德胜门小店,我跟老头子张老说好了,今天晚上才来的。轻轻一叫门,小妇人把门开了。我让她先把屋里东西收拾一下。我老头藏在墙旮旯,把街门关好了才进来。我跟她说:“给你带药来了。’其实这就是蒙汗药,我拿出一点药来,她一闻当时就躺下了。我把老头子叫进来,准备下手,没想到好汉爷您来了。您饶我们的命吧!”

海川一咬牙问:“身上还带着什么哪?”“身上就是这些个器械。”“你们作了几案啦?”“刚到北京头一案,我们还没得手哪。”海川撕他们两人的衣裳,就把这一对狗男女嘴给堵上了。一看茶壶里有点凉白开,拿过来,含了一口照着小媳妇脸上一喷,这小媳妇缓醒过来了,她折身坐起来就吓坏了:“哎呀!这是怎么回事?”海川安慰她说:“这位大嫂子,你的丈夫和婆母都不在家,你怎么能引这种人到家里来?这对狗男女不是好东西,他们刚才让你闻了熏香药,想趁你昏迷的时候,把你杀了。他们是要取你身上这三月婴孩的紫河车。你们一死就是两条命啊!”年轻妇人感激地说:“好汉爷,我哪知道这些事啊!我给您磕头了,您救了我的命啦!”“你婆母在哪啊?把你婆母赶紧请回来。”小妇人哆里哆嗦穿鞋下地,砸开街坊的门,把婆母请回来。老太太到家一看就傻眼了。海川说:“你可是这家的主人?白天儿媳妇在家,你斗一会儿纸牌解解闷还可以,为什么晚上还要一夜一夜地赌钱啊?看看这漏子,险一险把你小孙子的命都要了!”吓得老太太晕了:“我明儿再耍钱剁手!现在您说怎么办?”“我把他们俩已经捆好了,跑不了啦。我马上到鲜鱼口去,砸开天成斋鞋铺的门,找着你儿子,然后回家有什么话再说。”“哎哟,好汉爷您真是我们一家子的大恩人,修好积德。我们婆媳给您磕头了。”

海川出来,过了大街又回大栅栏了,来到双龙镖局分号门口,落地燕子张雄出来了:“哎哟,师祖父您又回来了,您进来吧。”“我不进去了,刚才我赶上这么一件事。”如此这般一说,最后海川说道:“这小媳妇的爷儿们就在你们对过天成斋鞋店,我想您跟本地面都很熟,这件事必须通知东珠汛,让人家守备衙门派人去,把这一对男女带走,领国法,受王章,该什么罪领什么罪。这件事情交给你吧。天气不早了,我得回家。”“这个好办,您甭管了,我马上就办。”张雄把这件事答应下来,海川可就省心了。张雄等海川走后,拿名片请官人办理此事。

海川一个人由打双龙镖局门口往东来,到大栅栏口这儿正想着怎么走,突然一眼瞧见正阳桥五牌楼石底座下蹲着个人,冲海川晃身子,竖大拇指,那意思:您请过来。海川离得远,看不真,心说:这人是干什么的?海川一伏腰就追下去了,越走越近。这个人看海川追下来,他扭头就跑,顺着护城河的河沿一直往东,脚底攒劲,“沙沙沙沙”,海川一想:嗨,你叫我,我来了,我快到了你又跑,你跑得了吗?海川微然一塌腰,施展十二字的跑字功,脚底攒劲,“沙沙沙沙”,快极了,夜色蒙蒙下,跟一缕清烟相仿。前头这人“燕子三抄水”,越过了护城河,来到城墙根底下,“噌噌噌”,蹬着城墙缝上去了。海川上城墙不算什么,施展“狸猫蹬树枝”的功夫也上来了,来到城墙上,借着星月的光华,可瞧出这人点眉目来。这人个儿不高,身上也穿着一身土黄布衣掌,看不见脸儿。这个人顺着城墙一直往东,海川这么快的脚程,瞪着眼追不上他,海川犯了犟劲,我非追上你不成。结果追来追去,顺着城墙由打崇文门往东再往北,走朝阳门奔阜城门,还往南来,顺着西便门过来,走宣武门奔正阳门,又回到崇文门。这个人,整领着海川走了一个里城的四十里!等到了崇文门,这个人突然间顺着城墙下去了。他是谁呢?得了,天也不早了,我回家再说吧。海川到家也没叫门,越墙进去奔功房。房内点着灯,小哥儿几个那正练着呢。一夜无话。

第二天,海川吃完早饭跟刘俊商量:“刘俊哪,你还是带着你的师弟好好用功,我惦着再给你们买一套兵刃谱,昨天没买到,我还得出一趟前门。”

“行啊,师父,您去吧。”拿了把桑皮纸的扇子,海川从家里就出来了,溜溜达达一直奔前门。他先来到琉璃厂老二酉,真买了一套兵刃谱,这套兵刃谱的军刃、内家、外家以及各种出奇百怪的军刃,都有图样和说明。海川左手抱着兵刃谱,又到了前门大栅栏。干什么来了?打听落地燕子张雄办的那个事情怎么样了。张雄把师祖父接进去,把那事情细说一遍:“我找着她的丈夫,让他赶紧回家。接着,东珠汛官兵守备大人也去了,审问了犯人之后,把这两个人交顺天府。顺天府发下一道公文,叫各街各户都要留神这样一男一女的老头老太太,因为他们一共来了五拨儿,还有四拨没抓住呢。”海川听了听很满意。

海川从镖局出来,照样到大栅栏东口。海川知道往南是天桥,什么金披彩挂、说书的、唱戏的、打把式卖艺的全在天桥,非常热闹。我今天既然来了,为什么不逛一逛天桥啊?海川想到这儿,顺着马路往南来了。他走的是马路东边,走着走着,前边围着一大圈儿人。海川想:这是怎么回事呀?等海川到那儿一瞧,是一个两间门脸的槟榔铺,里边是栏柜。栏柜的里头摆着槟榔摊儿,用木板搭起架来,一层一层,一溜一溜地摆满小笸箩,每一个笸箩里头都装满了槟榔。旁边还放着两副小铡刀,因为槟榔得用小铡刀铡。掉下的渣儿搁到笸箩里头,也卖。这渣儿也分几种,有肉子儿,有三角,不一样。有熟槟榔有生槟榔,有咸的有淡的,有不咸不淡的,还有甜的,样样俱全。

卖槟榔的是个小伙计,二十来岁,剃着黢青的头皮,一条大辫子,一身蓝,系着围裙。这工夫来了一个人,说话是南方口音:“唔呀,我说伙计呀,你们这里卖槟榔吗?”小伙计一瞧这位,中等身材,双肩抱拢,四十挂零儿,三缕黑髯,黄白净子,修眉大眼,两只眼睛闪闪放光,一条大辫垂于脑后。

身上穿着黄格纱袍,腰里系着凉带儿,凉带儿挂着眼镜荷包、槟榔荷包,手里什么也没拿,腰里头鼓鼓囊囊。看得出来,这个人有点洋洋得意。小伙计赶紧站起来道:“客人,您想买点槟榔啊?”“啊,不错的,我要买一点槟榔。你们这槟榔好吗?”“客人您看看吧,咱们这儿一笸箩是一百个,有整的有碎的。如果您愿意买整的让我给您铡开,我这儿有小铡刀。您看这一溜儿是咸的,这一溜儿是淡的,这一溜是甜的,这一溜儿是生的,这一溜刚炒熟。底下这碎的是崩刀儿,有三角儿,有肉子儿,您随便买。”“我要买好一点的。”“哎哟喝!客人,您大概刚到北京城,咱们北京城的人很讲究嚼槟榔,糟的谁要哪!”伙计伸手拿起一笸箩:“您瞧瞧,这都是整的,您只要捡出一个糟的来,我这儿槟榔您随便吃。”

俩人一说话,门口外头人可就围上了。哪知道这南方人正说着话,后头又来了一位,跟前头这位打扮差不离,也是瘦瘦的身子,但胡子是花白的,黄脸膛,长眉大眼,眼神特别足。腰里也有眼镜荷包、槟榔荷包,手里头什么没拿,腰里头也是鼓鼓囊囊的。这个人虽然没说话,看得出来,所有的习性跟前头那位差不离,二位相隔也不过半步远。

前边这位穿黄纱袍的说话了:“我来看一看,你不要吹牛,糟的我是不要。”这个人一伸左手,就在笸箩里头拿起一个生槟榔来。卖槟榔的年轻人很生气:“老客儿,您看看,有糟的算您白吃,一文不要。”他刚说到这里,这南方人食指拇指一捻,槟榔就成了面:“唔呀,混帐东西,我说你的槟榔是糟的,你还要嘴强牙硬,这回你就信服了吧。”小伙计的脑筋都绷起来了。

他想:自己用小铡刀铡都费力,他怎么不费力就捻碎了一个?小伙计满脸带笑:“老客,您就赶上这一个,再捻一个试试?”“唔呀,你来看吧,哪个也是糟的。”说着他继续捻,每一个都成了细面儿。卖槟榔的可就怔在那里了,南方人越捻越来劲儿,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南方人洋洋得意,他捻一个,众人一阵笑,可他觉着这些笑声,不是夸他捻槟榔,好像笑他身后边,人们的眼神也往他身后看。他心里纳闷,什么人在我的后面捣鬼呀?他往后一看,人群里站着一位穿蓝纱袍的,再看自己黄纱袍的后摆,可了不得啦,自己捻一个槟榔,有人在自己的后摆上捻一个窟窿,自己捻了三十来个槟榔,可后摆也成了筛子底啦。他想,一定是这位穿蓝纱袍的所为。好武好练的都明白,捻槟榔是鹰爪力的功夫,海川在人群里抱着兵刃谱也看见了。鹰爪力在海川的眼里并不新鲜,一个真正的武术家可以说都会,捻槟榔是手捻坚硬之物,并不新奇,可后边的这个捻柔软之物,就比前边的这位高得多。前边这位现在后悔了:北京城乃藏龙卧虎之地,自己不该当众逞能,哗众取宠,指望露脸,实际是现了眼,以为自己耍笑旁人,实际是旁人耍笑了自己。他约摸捻了人家三十几个硬槟榔,一伸手从纱袍的兜里掏出银子包来:“唔呀,小弟弟,我是跟您开个小玩笑,槟榔都是好的,没有一个糟的,我来赔你钱。”

海川看见他这银子包,是蓝绸子包的,里边有两层小油绸子,都是碎银子。

他左手拿出一小块儿白银交给小伙计。右手拿银子包往兜里装。没想到小伙计很公正:“老客,您没买我的货,我不要您的钱。”这老客一看小伙计不要,他往兜里放银子包的右手马上伸出来拦:“你应该要的。”而就在这眨眼的工夫,后边这位也往东一转身,用左手的拇指,隔纱袍往上一挑,这银子包就出来啦。他右手一抄,放在自己的兜里,但这么多的人并没有看见,只有海川看见了,心说:银子包被人家偷了,看来这件事情非闹大了不可。

穿黄袍的扔下银子分人群往南,穿蓝袍的也尾随于后,海川定要看个究竟,抱兵刃谱也跟下来。他们一前一后往南过了珠市口再往南,路东里临着街有座两层楼的酒楼——太白楼。

海川瞧着前边这二位进了饭馆,自己也觉着腹中有些饥饿,他也进来。

一个伙计过来:“爷台上楼吧。”海川用眼睛扫视,刚才二位一定是上楼了,海川点头,伙计就喊啦:“楼上看座位。”海川来到楼上,一看靠东边楼窗的桌子这儿,捻槟榔的刚刚坐下,靠旁边楼窗还有一张桌子,海川可就坐下了,放好兵刃谱。伙计过来擦抹桌子问海川:“爷台用什么菜?”“伙计,你给我来四两烧酒,随便来四个菜,然后来四张家常饼,一碗酸辣汤。”时间不大全都端上来,海川一看这四个菜:一盘清炒虾仁,一盘油爆双脆,一盘葱爆羊肉,一盘焦熘里脊。那二位也各自要酒要菜喝上了:“唔呀,伙计。”

伙计赶忙过来:“爷台,您的菜不够吃啦?”这捻槟榔的点头:“你再给我要一盘炒苜蓿肉。”“好的,您稍候。”伙计往楼下走,正路过穿蓝袍的桌前:“唔呀,我说伙计,你也给我来一盘苜蓿肉。”“好啦。”一会儿,一大盘炒苜蓿肉端上来,这盘儿是穿黄袍那位的菜。穿蓝袍的道:“唔呀,把菜嘛给我留下吧。”伙计乐着摇头道:“您的这就炒好,很快就给您端来,这是那位爷台要的。”“唔呀,没有关系的,我们是老乡亲,是朋友,你只管放下。”伙计只好放在桌上,刚要走,穿黄袍的力把赶车——翻啦。“混帐东西,我要的菜为什么给他呀,简直不像话!”穿蓝袍的站起来道:“唔呀,老兄啊,不要动怒,不要紧的,我们是朋友嘛,是没有关系的,过来吧,我们一起来吃。”“唔呀,老兄如此地讲话,到显得我的性子急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伙计,请把老兄的酒菜搬到我这旯里。”穿蓝的反而和穿黄的凑到一起了,又要酒又要菜,吃得兴高彩烈。海川已经吃完,要看个水落石出,他没走。这时候二位也吃完饭,伙计一算帐说:“爷台,您二位一共吃了一两五钱银子,小费在外。”穿黄袍的伸手接帐单儿:“唔呀,好便宜呀,帐嘛由我来付。”穿蓝袍的一听:“唔呀,不对了,帐嘛是由我来付。”

“不对,不对,我接的帐单子我来付钱,老兄,你要不叫我付钱,我就是个混帐王八羔子。”穿蓝袍的一听:“老兄起了誓,我就谢谢了。”穿黄袍的这位伸手就拿银子包:“唔呀,我的银子包哪旯里去了?老兄啊。”“唔呀,怎么的了?”“我的银子包不见了。”“好了,没有关系,我来付钱。”穿蓝袍的伸手一掏,拿出一个蓝绸包来,穿黄袍的一看,心说:这是自己的银子包啊!便道:“唔呀,你这银子包是我的,看来你捻了我的长衫,又偷了我的银子,这样的奚落于我,很是不应该的。”说话就要动手。穿蓝袍的先给了饭钱。然后掖起银子包来说:“你这是什么话,我付了您的饭帐,你还要血口喷人嘛?要打架我们到外面。”说着一按窗台,“噌”地一下就蹦下去了。

这后面是草市,穿黄袍的跟着也蹦下去了,海川也抱起兵刃谱飞身形下去了。海川看这两位一直往南,到了龙须沟,他们飞身过沟,海川也过去,好在这地方是贫穷人住的地方,没人看见。直到天坛根儿下,那二位拔腰越墙而过。海川抱着兵刃谱也飞身过去,看二位往南,来到天坛的西南角大树林里。等海川到那儿,那二位打上了。穿黄袍的使一对亮银练子钹,二尺四寸的钢练儿,皮挽手,前边是个五寸圆的单钹,大肚儿窄边,如同乐器里的钹一样,就是没有那么大,周围的边儿非常薄,锋利无比,双手一抡,“哗楞哗楞”能见响儿。穿蓝袍的使用一对练子镢,二位各自施展蹿纵之技,打得难解难分。海川慢慢地藏在一个砖垛的后面偷看,二位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海川看入了神,一想:他们都是正人君子,绝非歹徒,自己身为侠客,怎能坐山观虎斗,袖手旁观?这样有亏侠义道的天职。思索至此,海川往起一站身,突然,吓了一跳,好像有人用手揪自己。海川急回身,后面无人,仔细一看,不由得面红耳赤。自己蓝布长衫的底摆上,有人给拴了一块半头城砖,用头绳儿拴住。再一摸自己的辫穗儿,不知什么时候,也被人家给掐折啦。哎呀,海川脑盖儿都紫啦,自己的跟头可栽大发啦!他正在两眼发直,忽然在南面一个砖垛的后面有人探身,冲海川一招手。海川抱着兵刃谱,飞身形纵出去。再看这个人撒腿就跑,“柔柔柔,沙沙沙”。海川伏腰追下来。前边这人一边跑一边竖大指,好像是很佩服。他们前后越过坛墙,再上城墙。海川一瞧,嘿!又要领着我溜上城墙上。果然那人前面跑,海川后面追,一直往东。过了蒋台门,拐弯奔沙窝门,到东便门,齐化门,东直、安定、德胜,顺着第一次的路,直到哈德门。这里天色黑下来了,结果这人又没了。海川站在城墙之上,心里难过。自己想啊,江南七省,人才辈出,我童林没栽过跟头啊,没想到在北京自己的家门口,我这跟头栽了!回家吧。

顺着中心马路下来,到了栅栏门,拔腰过去,顺着哈德门里大街,可就奔东单了。

满天的星斗,夜风甚凉,路静人稀。海川一个人过了东单,在马路口东面往北走在黑暗影里头。突然间,他发现西面有条人影,在房上蹿纵跳跃,滚脊爬坡,身法很快。海川一看,哟,是刘俊!一身三串通口夜行衣,寸排骨头钮,兜裆滚裤,抓地虎的靴子,绢帕包头。他斜插柳背着个包袱,身后背着厚背雁翎刀。海川心里有个偏想:我不在家,你不带着师弟们练功,大晚上的穿着夜行衣,你想干什么呀?要在北京城胡作非为么?北京城里各大王宫、各大臣府里有的是珠宝,有的是美女。你要胡来呀,那我可得宰了你。

想着,就跟上去了。

海川跟到金鱼胡同的胡同口,这么一瞧,哟,金鱼胡同!正记茶叶铺的经理王子延不是在这儿住吗?对!去他家。王伦在路南住,大门关着,走马门也关着。只见穿夜行衣的人拔腰上了王伦家的房,海川也拔腰上了房,心想:他这是要干什么呀?这我可得管。海川往底下一看,好像这下头是底下人住的地方。只见夜行人蹿纵跳跃,又上南房往里,可就到了王伦他们的正院了,也就是第二道院的南房后坡。海川慢慢地右手撑中脊这么一看,嗯,这个人从北面的墙下去了,他把刀亮出来,蹑足潜踪,在院中各处窥探。海川一瞧那架式又不像刘俊,心里疑惑。同时海川又发现人了,东房上一位,西房上一位,影影绰绰,好像是天坛动手的那二位。东房上是穿蓝袍的,西房上是穿黄袍。二位可没看见海川。海川心说:这可是王伦的家呀,要说王伦在北京也是数得着的武术家呀!现在房上头有仨,院子里有一个,可你王伦连影都没有,你算什么武术家呀!再瞧院子里这个人,顺着西房往北来,走到西房墙角这儿,突然,有根蜡杆枪照着夜行人就一枪,夜行人往后一坐腰,“噌”就到了当院。打北山墙一拔腰出来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不高,但很有威慑的力量,用枪一点道:“大胆贼人,竟敢到我王伦家中搅闹,你这是飞蛾扑火,自找死路,还不扔家伙被擒吗?”“唰”一抖枪可就到了。夜行人一借步,用刀一架,往外一推,刀走顺水推舟。王子延前把一崩,后把一压,用枪一崩他的刀,紧跟着上右步,枪把就顺着夜行人的腿部打来,夜行人脚尖一点地起来了。王子廷的功夫好呀,一转身右腿往左插,这身子可就转过来了,“啪”一扣枪,枪尖就奔夜行人的后脚跟扎来。夜行人一斜身,这一枪如果扎实了,能把夜行人扎死。但是,枪尖只是在这个人的胯骨上一点,往上跟步“啪”地一脚,把夜行人踹了个跟头。再看这夜行人,就地十八滚,“咕噜”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一长腰上东房。没想到东房上,站起一个人来,南方口音:“林宝,这场官司你打了吧!”“哗啦”一抖链子双镢一转腕子,照着这个夜行人的脑袋就砸下来。夜行人刚上来,身子还没站稳呢,就这么一晃悠,往后一闪,人家跳脊长身一脚,就把他踹下当院。

夜行人知道王伦在下面呢,一拔腰几个跟斗,“噌噌”又奔西房了。没想到西房上也站起一个人来,掌中“哗楞楞”一响:“唔呀,混帐王八羔子林宝,这场官司你打了吧!”“唰”地一下,链子钹就到了,这个夜行人一矮身,人家一抬脚,对着这个夜行人的胸口,“啪!”又把他从西房上踹下来了。

夜行人知道要坏,一打腰,脚尖点地“噌”地一下,又上南房,跃脊后坡,他要跑。没想到南房坡这儿,也站起一个来:“朋友,这官司你打了吧!”

正是海川。这个贼人一瞧,心说:院里这位可以,东西房上甭说,自己已经吃亏了,只有南房这位是个老实人,我就从这儿跑。他抡起刀,往海川头上一砍,海川抱着兵刃谱,右手一叼他的腕子,一个“金丝缠腕”给叼住了,拿右脚一踹他,“嗵”地一下,这小子就趴下了。海川在南房上对下面的王伦高声叫道:“王伦王掌柜,认识童林吗?凶手我给捆住了。”“哎哟,侠客爷。”“唔呀,哪旮的侠客爷呀?”东西房上的二位可就愣住了。这二位是谁呢?被困的这位又是何人?

原来在浙江省会稽郡北门里住着一位老镖师,姓袁,叫袁泰,人称神镖手。神镖手袁泰老伴已经去世啦,他是个老镖行,会一趟刀法,叫六合刀,上中下走三盘,三十六式。会打穿梭毒药镖,家传独门配的毒药,上打飞禽下打走兽,十分厉害,夜晚之间打香火,百发百中。老头儿因为年岁到了,辞了镖行不干了,老人有一个姑娘,今年才七岁,叫秀英。姑娘长得十分伶俐,也很俊俏,父女二人相依为命。老头儿也教女儿能耐,盘腰、弓腿站架子,教拳脚,也教刀棒。但是老头儿重男轻女,总觉着自己这点儿绝艺传给闺女,将来有什么用呢?再说自己又这么大的年纪,家无三尺应门之童,老头儿心里头有点儿不痛快。有一次老头上街,发现了一个小孩。这小孩也就在七八岁,沿门乞讨,时值夏日,孩子满身直招苍蝇,长了一身的脓疥。但看这孩子长得不错,他住在买卖人的厦子棚底下,这厦子棚没门没户,就这样,人家都轰他,他太脏。老头袁泰看着怪可怜的,心说:这是谁家的孩子?

便掏出几个钱来对孩子说:“得了,你呀,找个地方吃点饭,能换件衣裳就换件衣裳。”袁泰回家了。

过了没几天,南门里六和绸缎店掌柜的,章成锦章老先生来了。他在南门里还是个大户,跟袁泰老哥儿俩最好,而且都善于下围棋,所以走得比较近乎。到这里一叫门,小姑娘出来把门开开:“哟,章叔来了。”“噢,你爹在家吗?”“在,您进去吧!”章成锦来到了北屋。老哥儿俩坐下后,袁泰问:“有事吗?”“给您提点事。每常咱们老哥儿俩坐到一块,提来提去就是说孩子太小,又是个姑娘。您总想要个小男孩儿。”“是啊。”“我给您介绍一个,您愿意吗?”“谁呀?”“在大街上要饭的那个,长了一身脓包疥,都臭了。他是咱们鼓楼前林儒生家的孩子。”老头一听就不大乐意了。

林儒生是个财主,在本地还很有名,就因为他的行为不正,吃、喝、嫖、赌无所不为,最后,把全部家财都花尽了,两口子穷死了,剩下这么一个八岁的孩子,名叫林宝,就是袁泰前不久看见的那个孩子。一提是林儒生家的孩子,人家老街旧邻都很讨厌,因为他们家有钱的时候没帮过谁,黎民百姓对他很不满意,背地里没有不骂的。现在林宝一身疮疥没钱瞧,所以就落到这种地步。章成锦劝说道:“哥哥,他父母不好,怎么能影响到孩子呢?哥哥家里又没人,我想把孩子叫来,您花俩钱给他瞧瞧,让他有饭吃了,就是救了他的命了。我看他待您将来也错不了。”老头袁泰怎么想呢?林家的孩子我根本不应当要,因为他的父母在本城人缘不好,为富不仁。可是瞧这孩子也真可怜,得了!要了不就完了吗。姑娘秀英也说:“爹呀,把这小孩找到咱们家得了,跟我一块玩也是好的啊。”这样,章成锦就把林宝领到袁家。

老头先给他打打辫子,剃剃头,洗洗身上,换了件衣裳,请妥当的先生每天来家给他上药治病。万万没想到,此举引狼入室,招来横祸飞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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