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鲁清用计诓弓弹 杜林激怒翻江龙(2)

鲁清一看,他把两样全卷到一声,遂伸手接了过来,说道:“列位请看,这个孩子,他人小心可不小,他试探我哪,我会打就能上的上,不会打那一定不会上。”说着话将弹囊挂在身上。这囊的颜色,是鹅黄缎色作地,青缎色荷叶边,里边是万字不到头,双荷叶边里头,四个犄角有四个小字,上写神手太保,正面上有何斌两个字。鲁清当时将弓弦取下,一窝便将弓上好了,转身往外,他叫何斌全将窗户门上齐啦。鲁清在院中问道:“预备齐了没有?”何斌说:“没有呢。”鲁清说:“先把竹帘给卷起来。你们摆设齐了没有,要齐了我可献艺啦。”何斌说:“我已预备齐啦。”在屋中蹲裆骑马式一蹲。杜林说:“你别装傻啦,脸朝外,不是一个样吗?你必须脸朝里吧。您老人家一个走了手,打上就是一个包,重一点就许来个窟窿。你要脸朝外,一下子打了眼睛,那还怎么给我何大叔报仇哇?”何斌说:“言之有理。”鲁清在外边说道:“你预备齐了没有?”何斌说:“您稍微等一等。”一边说着,便将茶碗扣在头顶之上,骑马蹲裆式往当中一站,遂说道:“鲁叔父,您献手段吧。”鲁清一听,急忙来到柜房,交与霍坤,说道:“霍大哥,您赶紧拿走,这可是您姑老丁折把弓囊弹,您可好好的收了起来。这里的事,您就不用管啦。我累碎了三毛七孔心,使出妙计,才将此弓囊了出来。”霍坤说:“二弟,我谢谢你啦!”说完拿了弓出店而去。他们弟兄三人送出店外。霍坤回店不提。

如今且说刘荣、何凯、鲁清,三个人回到柜房,将双门紧闭。那鲁清是撮手擦掌捶胸跺脚,说道:“刘大哥,这咱们可应当怎么办呢?他要一要弹囊弓,我可上那里给他找去呢?再说那杜林在这里直出主意,我应当怎么办呢?”急的他直出汗,无法去搪何斌。刘荣说:“如今我也没有主意。”何凯在旁边一看,他也是真着了急啦,说道:“这个何斌脾气太左,性如烈火,如今给他用这个弓给定了亲,那时他非跟你拚了不可。因为我兄长的仇还没报呢,他有孝在身。”鲁清说:“二哥,您到里面要这么这么说,大哥您到里面必须这么这么说,那时就可以过去此事。”老哥三个商量好了,这才往里走来。此时何斌蹲在那里腿也酸啦,腰也木啦。那杜林在一旁,冲他直吐舌头。何斌说:“杜林,你直冲我吐舌头干么呀?”杜林说:“外边一点动静全没有啦,你还等着甚么啦?”何斌一听,这才将茶杯拿了下来,转身形,开了屋门,往外一看,天已昏黑,不由发怔。何凯就走了进来,大声说道:“这可了不得啦!”何斌说:“怎么啦?”何凯说:“你鲁大叔闹肚子,这可怎么好?”何斌说:“我要跟他老人家学一手绝艺,也许是一拉弓有点不合适,所以闹肚子。”何凯说:“待一会儿必须给他瞧瞧,请一个医生。”功夫不见甚大,刘荣也进来啦,刘荣说:“二哥呀,鲁爷咱们可得给他请人看看。他要是有个一差二错,西川的事,可不好办。”他们正在说话之间,鲁清双手的捂着肚子,从外面走了进来。鲁清说:“孩儿,我可对不起你。”何斌说:“您有甚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呢?”鲁清说:“我失去了你的左膀右臂,我把你折把弓弹囊全给丢啦,要丢一样也没关系,这两样一块没啦,岂不令人心疼。”何斌说:“没有甚么,叔父您不用往心里去,咱们到西川报仇,也不用着急,有地方买去。不过有一个样,我那张弓是我使出来的。”鲁清说:“你想的开呀,你要是想不开,那不是叫我赔吗?”杜林说:“何大哥这就算完了吗?”说完他叫过杜兴来,说“兄弟,以后可不准跟他交友啦。这个没有尊卑长上的人,不像事,他爸爸的仇还没报呢,他先把媳妇定下啦。你还跟他交甚么?”何斌一听说道:“杜林,你可别在这里起哄,在这里挑逗我。霍家这个姑娘我不要。”杜林说:“何大哥,就凭咱们爷们会把东西丢啦,这个未免的不对。也就是你姓何的话,我可不信。你得问一问鲁大叔,怎么丢的?必须有个情理。”何斌一想也对,这才问道:“鲁叔父,我杜贤弟这话有理,您是怎么丢的?”鲁清说:“我一拉弓,肚子疼,我便拿着弓到茅房去解手。我到那里一看,墙上净是树枝,我就将弓立在墙外,又将囊弹绕在的翅子上;后来又有本店里一个小孩,买来一块牛肉,他也解手,便将牛肉,放到我那弓上,从外面跑进一只黄狗,便将肉叼跑,连那弓跟弹囊,也就丢啦。”何斌一听,连连点头说道:“这样丢的情有可原。”杜林说:“这还有情理啦,咱们这里谁出去买肉去啦?再者说,你那弹囊又没有盖儿。这么办,你叫鲁大叔带着一个伙计,去到外边去找。要真找回一个来,那也算是丢啦,要不然的话,哼!我往下不说啦。”何斌说:“你说吧,千万别不说。”杜林说:“那只好就等到将来拜堂之时,一个也短不了。”何斌一听,心里就火啦,大声说道:“鲁叔父,你去与我找去吧。要真给我定亲,是人也不做情我,别说是亲戚,连朋友全都不理我啦。我也对不起我那死去的天伦。”鲁清说:“何斌呀,你可要再思呀再想,在当场动手,男女授受不亲,你为甚么把人家举过头顶,是何道理?再说你家也有个妹妹,你父不叫她学武,也就是了。假如她也被人给举过头顶,那时你的脸面何在呀?”杜林在旁说:“你瞧是不是,只要他找不回来,等我给我何大爷报完仇,我再回家永不跟他交友。自己父仇未报,就拿弓给你定亲,好吗!那还成甚么英雄呀?”何斌一听,遂说:“您就将那张弓给我拿回来就是啦。如果不然,我可另有对待。”鲁清说:“小子,你不用说,我早将弓送给人啦。你便将我怎么样?”

何斌当时来了气,立时脱了大衣,收拾俐落,出去到了门道,解开扣子,将自己的砍刀,拿了出来,推簧亮刀,在当院一站,点名提将,叫鲁清出来。鲁清说:“列位别劝啦。”杜林说:“谁管你们的事呢。”鲁清到了西屋,伸手取了自己的刀。大家正要拦他,鲁清一使眼色,众人便不相拦。鲁清跳在院中,何斌不容他站立稳啦,上前搂头就是一刀。鲁清往下一坐腰,何斌一闪,看他是挂点火,还真是实意的候,一刀快似一刀。从先鲁清不肯还招,后来看他不像事啦,只得还了招。叔侄打在了一处,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江南蛮子赵庭说道:“二哥您看,这不是他给阴起来的吗?这黑间半夜里,倘若他们爷俩个有一个走了神,挂了伤,这不是山东人自己就为了仇啦吗?”杜锦一听说道:“杜林呀,你这个孩子,怎么就会办这个事呀!你这个孩子,决过不去三十岁。”杜林说:“不要紧我有办法,非得我鲁大叔鼻子眼三哼吃,我才管解去重围啦。”此时鲁清累得浑身无力啦,不由哼吃了一声。杜林说:“还有两声。”少时又哼吃两声。杜林说:“我还是不管。”朱锦遂说:“杜林呀,您再不管,非得他们爷俩个见了伤才成啊。”杜林说:“不是我说,咱们这里的人出了名的也有,谁能管的了哇!”杜兴说:“哥哥您就快想法子吧。”杜林便来到东间,说道:“石大哥呀,大清是谁的?”石禄说:“是我的。”杜林说:“小何在院子里打大清啦。”石禄一听,急忙跑到外间屋。此时众人正在那里观看。石禄在人群中,伸手抓住了何斌,大声说道:“小何,你再要跟大清动手,我这一巴掌,可就叫二何家去啦。”何斌一见就急啦,跳过来举刀奔石禄,说:“石禄,你撒开。”石禄一撒手,他的刀直奔石禄砍来。众人一看他真是要疯。石禄听见后边带着风到啦,连忙一推何凯,转身一躲,扬手将刀磕飞,说道:“小何,你还要动手吗?”何斌这么一想,石家门的功夫,比那一门都高,自己便不敢再动手啦。此时鲁清坐在地上直喘。石禄说:“小何,你把刀捡起来,咱们二人动动手。你跟我鲁叔父动手成啦,大清不成。我姓石的说话大一点,不论哪一位,跟我动手,把我踢一个跟头,西川我不去啦。”宋锦说:“玉蓝,你说这个话,我就不爱听。”石禄说:“大肚子四,你要不爱听,咱们就比试比试。”宋锦提手一个黑虎掏心,一拳就打进来啦。石禄往旁一闪,宋锦使了个双风贯耳,石禄一毛腰,使了个野马分鬃式,又用腿一顶他肚子,宋锦就来个大仰颏。江南蛮子赵庭从后面劈山掌打到,石禄低头,伸手拿住他腕子,便将他拉了过来,摔倒在地上。杜兴杜林说道:“何大哥,咱们大家快过去给鲁大叔陪礼吧。”当下众人过来,将鲁清扶起来,大家乱到一处,暂且不提。

如今且说那霍坤,拿着弓与弹囊,要回转店中,不由心中暗喜。他从北边往东南绕着走,一边走心中暗想:这才叫门当户对,可是有一件不对,我太小看鲁清啦。就以今天说吧,要没有鲁清,这个定礼就拿不到手,从此以后,我霍坤可不要小瞧人啦。他看见那弹囊上有何斌二字,自己不好拿回去,便将那名字扯了下去啦。往前行走,进黄花庄,到了四合店中,说道:“伙计,我问你,西院他们用饭了没有?”伙计说:“从您走后,张氏老太太叫我们给预备一桌酒席,男仆人几桌、女仆人一桌。老太太犒赏给我们一桌酒席。”霍坤说:“酒饭吃喝,那不足为奇。”一边说着,便一直到了西院,来至北上房。那张氏安人,迎了出来,老夫妻二人见了面,那可应当怎么称呼呢?张氏说:“原来达官爷回来啦。”霍坤说:“安人呀,咱们女儿,可曾将她劝好?”张氏说:“那个女孩儿全被你惯坏了,不听妾身之言。”霍坤说:“安人呀,你我的女儿,我已给她找个安身之处,就是那个在台上,举女儿过顶的那人。”张氏说:“好!那人乃是正人君子,他是哪一家的公子呢?”霍坤说:“他的天伦,乃是山东何家口的,保水陆的镖,威名远振,那人姓何名玉,人称分水豹子,他是何玉之子,名唤何斌,逆水豹子何凯的侄儿。”张氏道:“真有名望。不过你我的女儿,生性爆烈,要许配他人身旁为妻,你我夫妻不亏此女。”霍坤道:“安人,你看这就是姑老爷手使的军刃,折把弓作为定礼。”张氏道:“这位姑老爷,年长多大啦?”霍坤道:“他跟姑娘同庚。”张氏一闻此言,不由喜出望外,说道:“想不到他也会打弹弓。咱们姑娘的可惜放在家中,未曾带来。”霍坤说:“咱们招门纳婿,到是个美事,可有一节,你没看见他身穿重孝吗?一时不能圆房,只因那何玉,死在云峰段峰之手,必须到西川子报父仇,然后才能迎娶。这不是刘荣当中为媒吗?可是多亏二弟鲁清,将定礼拿过。”一边说着,夫妻二人已然进到堂屋,忽听东里间小霞说道:“娘啊,天到掌灯,我那爹爹还不回来,必是去寻找那胆大的狂徒去啦。待女儿收拾俐落带好绣绒砍刀,叫我兄弟霍全带好军刃,一同出去寻找我的爹爹,以防有个一差二错,偌大的年纪,与人这闹不得气了。”霍坤在外间一听,忙说道:“姑娘,你尽管放心,为父的我回来了。”说着话来到东里间问道:“姑娘你可用过酒饭?”一看她面沉似水,带着怒容,霍坤说:“姑娘,你不要生气。这武夫之家胜败输赢,乃是常事,很不足为奇。”小霞说:“爹爹我有一件事,倒要问一问您。在台上动手,为甚么您容让于他?那胆大的狂徒,他打来一拳,跟劈来那一掌,处处全是往致命处打来。在台上动手,按说是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紧守行门,看住步,耳音眼神,拳脚自求防身。像您要跟他动手,这些字不离手,工夫大了,还不是他对手,何况您又让他半步呢!我要跟随爹爹您要去找他去,那时我非拿刀杀他不可。因为在台上要不是我那刘叔父答言,女儿我必定在台下丧命。因此女儿立志,非要也把他举过头顶不可。”霍坤说:“姑娘你的艺业也不浅。这个男子的艺业也不薄。”小霞说:“那么您倒是找他去了没有?您怕孩儿我给您惹下杀身大祸?”霍坤说:“我倒是上村庄去找,谁知他业已还完店饭钱,登程走了。”小霞说:“您不是寻找人家去啦,分明是给人家送信去啦。”霍坤说:“他既然一走,那就是怕咱们啦,恐夜间带着军刃找他去。可是文武全是一样,谁也不能赶尽杀绝。”小霞说:“我已认准了他啦。有朝一日见了面,我非得用刀劈了他。”霍坤说道:“小霞你千万不可如此。我去找他未见着他,我在黑夜间走到了松林处。谁知那林中有人在那里咳声叹气,意欲要悬枝高挂。”小霞说道:“那您为甚么还不赶紧去救他呢?”

霍坤说道:“我到了松林里面将他救了下来,我便仔细一盘问他,原来他也是咱们西川的人。他是因为欠了人家的店房饭钱,手中缺少银钱,无有法子偿还人家,因此被逼无路才上吊。他又因病魔在身,这才将他自己随身带的东西变卖了钱,那时他有一张弹弓及弹囊。他是用十两银子买来的,打算还要照先前买时的十两银子卖出。想你我父女平素要是在那外面见着了这宗东西的时候,还得非买到了手不成呢,如今何况此人又是在有病而又困难之中呢。”小霞说:“那您为甚么不留下呢?”霍坤说:“姑娘,他是十两银子买的,还得卖十两。不过是卖金的,还得遇见买金的。后来我一问他,我才给他十两。当时因为我的囊中也没有多少,要是多的话儿,我也可以周济他些两。”小霞说:“您拿过来,我看一看这张弓。”说着话,伸手接了过来,一拉弓,又一看弦,遂说道:“爹爹,卖弓的这个人,可比女儿我胜强百倍。他的弓法实有高招,女儿与他比较起来,一定得甘拜下风。”霍坤一想,她怎么会考查呢?便问道:“姑娘,你一拉弓,便能知道此人比你强,你是从甚么地方知道的呢?”小霞说:“你有所不知。当年您传我之后,我师父又传给我,他说道:女人没有抛骨,至大的是三个劲儿。这张弓是三个半劲,因此知道此人比我强。”霍坤说:“好!那么我那拜兄名姓,你可记得?”小霞说:“女儿记得,因为我那伯父,乃是孩儿授业恩师,焉能忘了呢?再者说,他老人家要不传我这张弓,女儿那能在西川,成了这么大的名呢?”霍坤说:“你那伯父与我相别,已有十年之久。你还能有那么大的灵机,还能记得?”小霞说:“我记是他老人家,名为神弓手安三太对不对呀?”霍坤说:“不错,是此人。你说这张弓是几个劲儿?”小霞说:“是三个半劲儿。咱们家中的弓,是三个劲儿,我使着稍微大一点。”霍坤说:“那么你能使不能呢?”小霞说:“能使。三天不撤弓弦,能收回半个劲儿,从此老不撤下,还好使呢。”霍坤说:“那么老不撤它不能再软吗?”小霞说:“不能。他这是双弓背,此人还真讲究,弓背上还画着两条龙。”说着话便将弓挂在床帐帘上。霍坤说:“姑娘给你这个弹囊。”姑娘伸手接了过来,往起一提,说道:“这个人可有点暴损天物,他把此囊撕破,真算是没厚成。”霍坤说:“姑娘你先住口。咱们家里的镖旗能卖吗?”小霞说:“不能卖,有咱们旗子走到哪里都成,能借不能卖。”老达官说:“着哇!谁也是卖物不卖名姓。他既然卖出,还能不将名姓撕下?”小霞说:“是啦。”翻来覆去,细看此囊,就见在四个角上有青缎子的小字,是神手太保。遂问道:“爹爹。这个当中的两个字,是那人的名字。但不知他的名字是甚么?”此时霍坤是一时的高兴,便信口说了出来:“他名叫何斌。”那小霞姑娘,今年二十有四,早已明白此事。不由心中所思,在台上动手,将我举过头顶,我听我刘叔叔说,那人叫神手太保何斌,莫不成将我终身的大事,许配了他人,真叫我莫名其妙。自己伸手抓把弹子来,到了手中一试,弹子大而体轻,打出去可是非常的有力量。原来此弹子是用高丽纸,跟松黏与金星砂土所作。小霞的弹子,乃是黄土泥的。当时姑娘看完了,顺手将弹囊放在床榻里边了。那霍坤问道:“女儿你可曾用过饭啦?”小霞一想:我要说没用饭,我父亲一定着急。遂说道:“女儿已然用过饭了。”霍坤说:“好。”这才从身上取出两个白布卷来,递给小霞,又冲她一比试,是叫她防备薰香等用。姑娘点头,接了过来。霍坤说:“金屏、翠屏,你们两个人快侍候你家小姐睡觉吧。”说完他便出门去。金屏说:“小姐,我们给您拿那个必得来吧。”姑娘说:“好!拿来之后,你们俩人回到西屋,侍候你家主母去吧。各人拿好军刃,在西屋防备着,夜里无论有甚么动作,千万别害怕,全有我啦。告诉两个婆子,也别喊叫。”金屏二人说:“是啦吧。”两个人答应着,出了东间,往西里间去了。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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