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特区的奠基人（3）

高炉多，高炉小

一个国家的副总理对另一个国家进行正式访问，去的还是一个与本国签有军事政治同盟条约的国家，一个为本国重工业建设提供了大量援助的国家，这有什么可怕甚至是造反呢？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习仲勋的苏联之行看起来完全像是对毛泽东总路线的挑战。原因在于，当他在苏联考察大型冶金企业时，中国正建造着成千上万的矮小高炉，农民和市民不得不用手工方法在这些小炉里炼制劣质金属。

1958年8月，中央委员会扩大会议在滨海度假胜地北戴河召开，每年夏天都集中到这里以非正式的形式讨论问题。毛泽东以一些未经验证的数据为基础，指出“粮食问题已基本解决”，并提议要尽一切力量在1958年将钢铁产量比上一年翻一番。“大跃进”就这样开始了。

随即中国到处都在用黏土搭建烧柴火的小高炉。至1958年秋，已有超过70万座手工炼炉在大力炼钢，上百万人被动员来参与这一工作。事实很快证明，劣质的生铁只配做犁和锄头，需要再深加工才能铸成为钢铁。

大量的农民还投身于运河、水库和大坝的建设。“苏联院士李森科的先进方法”被强加给农业，数百万人追捕麻雀，按照毛泽东的观点，麻雀吃了太多的粮食。对勤劳中国人所做的所有“试验”导致了可怕的饥荒，实际上1958年气候适宜，原本应有好收成。饥荒后来又持续了好几年，不少人死于1958年至1962年的饥荒。

“大跃进”的骇人后果没有让毛泽东那脱离实际的热情冷却下来，他更严格地要求党和国家领导层团结并统一思想。1959年7—8月彭德怀元帅在庐山会议上的“意见书”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彭德怀这位中国革命的元勋、朝鲜战争（1950—1953年）期间中国军队司令、国防部长、副总理、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谴责了“大跃进”。他提出包括毛泽东在内的党的领导人要为这场灾难承担个人责任，批评了个人崇拜，谴责偏离了集体领导原则。

很快，彭德怀便被指责参与了“反对党中央路线的阴谋活动”，根据是：1957年底彭德怀正式出访苏联时停留了一个月，1959年6月从东欧返回时在莫斯科停留了4天。苏共二十大揭露斯大林的个人崇拜后，中苏党际和国家间关系急剧恶化、相互间的言语和行动都极不友好，在这种背景下与苏联同行合作是败坏自己名誉的。就在彭德怀发表批评意见前夕，赫鲁晓夫发表长篇文章批评“大跃进”，而不久前莫斯科宣布停止中苏核技术领域的合作。

彭德怀在军队中是位受欢迎的元帅，因此并没有罢免其所有职务，他依然是政治局委员，但不再担任国防部长。很快政治局会议不再邀请他，他被安置在北京西郊的一个房子里，“文化大革命”前夕被派去建设位于国家西南部的防御工事。随着迫害党员干部的开始，红卫兵成立了“抓捕彭德怀小队”，直到他1974年去世前，一直受到迫害。

在这样的背景下，习仲勋前往苏联不可能不受谴责。最可怕的事发生在1962年8月，根据康生的提议，中央全会听取了《关于小说〈刘志丹〉的问题》。习仲勋因同意其出版被视为“反革命”。这种指控对习仲勋及其家人都会带来严重后果。所幸周恩来的干预将他的助手从既定的死亡中拯救出来，当时康生已经编造了“习仲勋反革命集团”的罪行记录，要求对该集团成员执行死刑。

党的机关对习仲勋案件的调查工作历时16年，直到1978年习仲勋才被彻底平反。这些年中，他被迫与妻子和孩子分离。最初的惩罚是可以承受的，“反革命分子”要反复进行“自我批评”。1965年，他被任命为洛阳矿山机械厂副厂长，但次年爆发了“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真正的考验才开始。习仲勋被带到北京监狱，遭到刑讯审问，直到1973年案件才得以重审，给他重新定了一个不太严重的罪名“反对群众路线”。他不久从监狱出来，1975年被安排去另一家工厂工作。他家人的命运也有所好转，比如，他那个在偏远村庄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儿子习近平获准入党和参加大学入学考试。但一个才华横溢的领导者，生命中少了原本可以为国家服务的16年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