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勇:问诊文学批评的现状与格局

苏勇:问诊文学批评的现状与格局

文学批评并不是外在于文学活动的附属物,它是整个文学活动的有机组成部分,会对文学创作、文学接受、文学理论乃至社会生活产生一定的影响。当前我国文学批评在一定程度上存在公信力匮乏、阐释力苍白、主体性丧失的问题。换句话说,当前不少的文学批评是失职的、失效的、失语的。

一是当前文学批评的主导范式对文学本体造成伤害。新时期以来,西方各种批评理论纷纷涌入国门,但当前文学批评的主导范式仍然是社会学模式。这一批评范式有着悠久的历史和崇高的地位,主张从社会历史的角度观察、分析、评价文学,侧重研究文学作品与社会生活的关系,重视作家的思想倾向和文学作品的社会作用。无疑,这一批评形态有其无可替代的功能或作用,但其缺陷就在于它的社会功利性,即容易忽视文本自身的特性。

这一批评观念直接影响了我们对于文学的理解、分析和评判,不仅如此,它还催生了一批懒惰的甚至是不负责任的批评家。特别是在庸俗社会学批评模式的指导下,似乎只要知道了作品写作的背景、作者的生平、作品的故事梗概,就可以对作品指手画脚。就拿《封神演义》这部小说而言,我们翻遍几乎所有版本的中国古代文学史,对其评价几乎都是将其置于社会历史批评和道德批评的视角下进行阐释。惯常的做法是将一个非常丰富的“封神”的故事置换或压缩为一个武王伐纣的故事;一般都认为这部小说托古讽今,曲折反映社会现实,揭示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历史教训,对封建君主暴政和封建伦理观念做了一定的批判,不足之处在于肯定封建王权和神教。这种说法似乎也没什么大问题,但这样的解读几乎和文本没有太大关系,因为你根本不需要阅读作品,只需要知道《封神演义》的成书年代和故事梗概,就能得出这个结论。显然,这种批评范式严重扼杀了文本自身的丰富性和艺术性;同时,文学批评家的身份变得可疑而尴尬,在很多人看来,某些文学批评家的真正身份或许是庸俗社会学家。

二是形而上学的批评传统使得批评丧失主体性。形而上学批评主张单义性阅读,认为文学作品都是某一观念、某个外部世界的派生物,因而,这些批评总是将所有的作品都变成一个文本,或者说,总是喜欢把此文本置换为彼文本,用一套自己熟悉的符号或符码来替代文本。所以弗洛伊德主义总是千篇一律地将文学同力比多、无意识联系起来,结构主义总是指望着一句话道尽文本的玄机,而女性主义则永远看到的是被幽闭、受损害的女性。实际上,形而上学的批评传统不过是一套隐喻结构,所谓的女权主义批评、精神分析批评、后殖民主义批评等都不过是将关于存在的虚构转变为虚构的存在,与其说批评解释了文本,毋宁说只是以隐喻的方式重新构造了一个文本。

同时,形而上学批评各形态之间又具有强烈的不可通约性和排他性,它们在话语、方法、范式、观念等方面都自成系统、自圆其说并各自为政,都认为自己揭示了文学的本质。无疑,这些批评理论都是批评史上的伟大洞见,但不幸的是,正如盲人摸象一样,它们各自把握的不过是文学的某个局部,所以当某种具体的批评形态在为文学理解打开了一扇门的时候,也旋即关上了其他的门。而更为不幸的是,它们毫不费力地使阅读变成了某种批评理论的一个效果,或者说一种功能。专业批评家大都接受过这样或那样的批评理论的教化,并且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将某种批评形态内在化了,因而他们阅读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在无意识中就已经教条化了。阅读变成了一个无主体的行为,在此意义上,批评不过是某种形态的批评理论在自我言说,批评家在解读文本时完全变成了一个毫无自我的、无声的、机械化了的意义生产车间,变成了某一批评观念喂养下的集体读者的一分子,变成了话语结构中被操纵的一个构件。因此,西方的文学批评理论,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忽视了批评家的主体性。

或许,是时候回归侧重于“体悟”的批评传统了,转向古代那种具有审美式、情感式、经验式、个性化又处处彰显“阅读主体”的丰富的生命体验阅读模式。于我们的人生、于我们的生命而言,它更是一种自由自觉、更加接地气的生命活动。

责任编辑:蔡畅校对:杨雪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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