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诗词中的战略思想(4)

毛泽东诗词中的战略思想(4)

——纪念伟大领袖毛泽东同志逝世41周年

四、“横空出世,莽昆仑”:新中国将要崛起,战略与策略

从1934年10月起,中央红军主力从中央革命根据地出发作战略大转移,经过福建、江西、广东、湖南、广西、贵州、四川、云南、西康、甘肃、陕西等十一省,击溃了敌人多次的围追和堵截,战胜了军事上、政治上和自然界的无数艰险,行军二万五千里,终于在1935年10月到达陕北革命根据地。

值得研究的是,长征一路走来,到陕北率领着仅有八千人马的毛泽东对中国革命形势和规律的认识达到一个新的高峰,从1935年10月到1936年2月这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一气写下四首气势磅礴,战略思路明确的诗词。“诗言志”,毛泽东通过这几首诗词表达他对中国革命形势的新认识。先读第一首。

《七律·长征》(1935年10月)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为什么“尽开颜”,这不能仅仅以渡过困难期为解释,而只能从历史大道来解释。今天回头看,长征路上毛泽东与张国焘关于北上还是南下的争论并以红军北上为结果,这实在是符合“天道”即符合中国地缘政治和中国革命规律的伟大抉择——用司马迁的话概括就是“非必险固便形势利也,盖若天所助也”[47]。当年中国共产党的胜利,有“人谋”的因素,更有顺应“天命”即历史规律的成分。1935年10月中旬,毛泽东途经甘肃、陕西两省分水岭,对身边工作人员说:“从江西算起到现在,我们已经走过了十个省,走下山去,就进入第十一个省——陕西省了,那里就是我们的根据地,我们的家了。”[48]在说这句话时,熟读历史的毛泽东心中回荡着的一定是司马迁那句神谕式的断言:

夫作事者必于东南,收功实者常于西北。[49]

不能说司马迁的谕言出自《易经》,但与《易经·说卦》“帝出乎震(东),齐乎巽(东南),相见乎离(南方),致役乎坤(西南),说言乎兑(西),战乎乾(西北),劳乎坎(正北),成言乎艮(东北)”[50]的谕言高度相合。《易•说卦》:“艮,东北之卦也,万物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故曰成言乎艮。”南怀瑾解释说:“艮,是东北的卦位,是万物所成终结的地方,也是万物的开始的地方,所以说成就是在艮卦。”[51]

有意思的是,此线正是毛泽东率军从东南经西南,北上陕北延安,后东移河北西柏坡,再至东北后终取天下的路线的相一致。1945年日本失败前夕,中国共产党召开第七次代表大会,5月1日,毛泽东在所作的关于政治报告讨论的结论时明确指出:“东北四省极重要,有可能在我们的领导下。有了东北四省,我们即有了胜利的基础。”[52] 1965年5月26日,毛泽东在井冈山同汪东兴谈到张国焘时说:

长征中正确的路线就应该是先向陕北,再向华北、东北。[53]

得道天助,毛泽东说的路线与司马迁说的“盖所天所助”的路线不谋而合,也与中国地缘政治规律相合。1958年12月,毛泽东为这首诗批注说,长征“过了岷山,豁然开朗,转化到了反面,柳暗花明又一村了。”[54]这一年中,毛泽东心情除了“尽开颜”之外,其诗词的战略张力更是直逼九霄。再读第二首。

《念奴娇·昆仑》(1935年10月)

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

“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1935年10月,刚走过长征,带领着仅剩八千余人的毛泽东,却在此时预见到新中国必将在他手中(“今日长缨在手”)崛起。这一认识毛泽东于1936年12月为次年国共两党祭黄帝陵活动作的《祭黄帝陵》一诗的开篇再次表达:“赫赫始祖,吾华肇造。 胄衍祀绵,岳峨河浩。 聪明睿知,光被遐荒。建此伟业,雄立东方。”

毛泽东还认为,新中国的崛起还必将对旧世界产生前所未有的大冲击。“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这气势如毛泽东喜欢的大闹天宫的孙大圣和怒触不周山的共工。毛泽东说:“共工是胜利的英雄。”[55]来到陕北的红军都是未来新中国将“赖以柱其间”的共工的后代,他们的奋斗一定会对旧世界造成“地不满东南,天倾西北”[56]的大变局。

毛泽东这个认识不仅一生未变,而且在不同的场合,用不同的方式反复强调。1962年1月30日,毛泽东同志在扩大的中央工作会议也就是通称的“七千人大会”上说:

从现在起,五十年内外到一百年内外,是世界上社会制度彻底变化的伟大时代,是一个翻天覆地的时代,是过去任何一个历史时代都不能比拟的。处在这样一个时代,我们必须准备进行同过去时代的斗争形式有着许多不同特点的伟大的斗争。[57]

三十年后,毛泽东再取《念奴娇》词牌于1965秋作《念奴娇·鸟儿问答》,说这个大变局“吓倒了蓬间雀”:

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背负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间城郭。炮火连天,弹痕遍地,吓倒蓬间雀。怎么得了,哎呀我要飞跃。借问君去何方,雀儿答道:有仙山琼阁。不见前年秋月朗,订了三家条约。还有吃的,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

对今日中国有战略指导意义因而值得今人认真体会的是《念奴娇·昆仑》的后半阕。如果说这首词的前半阕描述出新中国即崛起及其对世界的影响的话,那么,后半阕所喻意的就是中国崛起后将采取的外交策略。

1935年,刚到陕北的毛泽东已预感到新中国必将崛起,这是因为他断定日本将因扩张而衰落。毛泽东从日本身上已捕捉到了甫立即亡的迹象,提示未来中国不能走正在发动侵略战争的日本多贪多占的路子,“诗言志”,他以诗词的形式表达了这个思想:“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也不要这多雪”,也就是说,守住昆仑山,不要搞霸权。“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意思是什么呢?欧洲是欧洲人民的,美洲是美洲人民的,中国可守成的范围就在亚洲。这其中的哲学思想是节制,共富,均衡,而不是像日本、英国、美国那样独吞独占。1958年12月21日,毛泽东对《念奴娇•昆仑》曾做批注:“昆仑:,主题思想是反对帝国主义,不是别的。改一句:,一截留中国,改为一截还东国。忘记了日本人是不对的。这样,英、美、日都涉及了。别的解释,不合实际。”[58]在这里,毛泽东对日本人民反寄于同情,知道日本人民与中国人民一样,都是帝国主义的受害者,认为世界还是要回到“环球同此凉热”的道路上来。这个道路只能是社会主义的道路。这个思想,毛泽东坚持始终,1920年,毛泽东为湖南一师小学校友会题写的对联就是:“世界是我们的,做事要大家来。”[59]

与此同时,面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步步逼近,刚到陕北的毛泽东对未来新中国外交政策已有成熟的考虑,这就是不走帝国主义扩张的老路。毛泽东不畏强权但又知道节制,他从不把力量伸展得超出能力之外,不能让因目标设得过大而让自己不堪重负。1927年8月7日,中共中央决定在湘鄂赣边区组织秋收起义。8月23日,中共中央复信湖南省委说:“中央认为:湖南暴动,可以湘南为一发动点,长沙为一发动点,在宝庆(今湖南邵阳)一带如有可能亦可做一暴动点;‘湘中发动,集中军力,扑城取长沙’;湘湖南,湘中的暴动尽可能地同时发动,免陷一地于孤立。”8月30日,中共湖南省委就暴动范围问题致信中央说::“我们是以向长沙暴动为起点,并不是放弃湘湖南;没有把衡阳做第二个发动点,是因为我们的力量只能做到湘中起来;各县暴动,力量分散了,恐连湘中暴动的计划也不能实现。”[60]1928年年底,毛泽东在《井冈山的斗争》一文中指出:“我们的经验,分兵几乎没有一次不失败,集中兵力以击小于我或等于或稍大于我之敌,则往往胜利。中央指示我们发展的游击区域,纵横数千里,失之太广,这大概是对我们力量估计过大的缘故。”[61]

抗日战争时期,这个力量有限性的思想成了毛泽东判断中国抗日战争和苏联反德国法西斯战争结局的重要依据,1937年7月,毛泽东在接受埃德加·斯诺采访时说:“在占领中国的长期负担的重压下,日本的经济是要崩溃的;在无数次胜负不决的战役的考验下,日本军队的士气是要涣散的。当日本帝国主义的浪潮在中国抗战的暗礁上冲散了以后,中国革命人民中潜藏的大量人力,却还可以输送无数为自己的自由而战斗的战士到前线来。”[62]这个思想在1938年毛泽东写作《论持久战》时得以系统发挥。毛泽东说:

日本的军力、经济力和政治组织力虽强,但这些力量之量的方面不足。日本国度比较地小,其人力、军力、财力、物力均感缺乏,经不起长期的战争。日本统治者想从战争中解决这个困难问题,但同样,将达到其所期求的反面,这就是说,它为解决这个困难问题而发动战争,结果将因战争而增加困难,战争将连它原有的东西也消耗掉。[63]

1942年,毛泽东运用力量有限性的思想准确地提出德国法西斯将在入侵苏联战争中灭亡的判断,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转折点》一文中写道:

希特勒进攻苏联的战略企图没有一个不是失败的。在此期间,希特勒鉴于去夏分兵的失败,集中他的兵力向着南线。然而他尚欲东断伏尔加,南取高加索,一举达成两个目的,仍然分散了他的兵力。他尚未计算到他的实力和他的企图之间的不相称,以致“扁担没扎,两头打塌”,陷入目前的绝路。在相反方面,苏联则是越战越强。斯大林的英明战略指挥,完全站在主动的地位,处处把希特勒引向灭亡。今年冬季开始的第四个阶段,将是希特勒走向死亡的阶段。[64]

到20世纪70年代,毛泽东将这个思想进一步发展为指导国家外交的基本原则:1972年12月10日,尼克松访华后,毛泽东在一个批示中告诫全党:“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65]

六盘山在宁夏回族自治区南部固原县西南,是六盘山山脉的主峰,险窄的山路盘旋多重才能 到达峰顶。毛泽东在1935年9月中旬率领中央红军进入甘肃省南部,十月上旬,突破敌人的封锁线,打垮了敌人的骑兵部队,胜利地越过六盘山。10月毛泽东写就本月的第三首诗。

《清平乐·六盘山》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长缨”,在这里并不是指仅剩下的八千的红军战士,而是中国共产党来到开始“收功实”即得天下的陕北高地和陕北人民。有了全民抗战开始的“天时”,又有陕北这片利于逐鹿中原的“地利”和这里的人民,“缚住苍龙”就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同一个意思,在六个月后,以更宏伟的诗篇《沁园春·雪》(1936年2月)再次展现: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馀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首词作于红一方面军于1936年2月由陕北准备东渡黄河进入山西省西部的时候。毛泽东明白,此着冲击的不仅是阎锡山,而是蒋介石的旧世界。战事未开,气势已胜。1945年10月,毛泽东在重庆曾把这首《沁园春·雪》书赠柳亚子并在重庆《新民报晚刊》发表。这是在国民党的大本营直接向蒋介石发出“试比高”挑战。

责任编辑:蔡畅校对:刘佳星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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