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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庆:美国的民粹主义影响与频频挑起的贸易摩擦(2)

二、美国民粹主义的缘起

第二个问题,咱们讲讲民粹主义在美国的缘起。

民粹主义不是今天才有的,它是有时代潮流的,欧洲的民粹主义我就不说了,曾经给欧洲带来很多的混乱,甚至战争,我们就说美国,美国民粹主义大概有这么几个时间点,这几个时间点咱们聊完之后,或者咱们解释完之后你就会发现它都是有必然性的。

1.第一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美国建国半个世纪以后出现的民粹主义,是第七任总统安德鲁·杰克逊。安德鲁·杰克逊在美国伟大总统名单上排的是名列前茅的,是一个特别杰出的人,但是他恰恰是建立了民粹主义传统的一个人。怎么建立的呢?安德鲁·杰克逊他在第一次竞选总统的时候失败了,他的对手是小亚当斯——美国开国领导人老亚当斯的儿子。他为什么败呢?在杰克逊和他的派系的人认为就是对方舞弊,你们就是建制派,你们是太子党,你们是精英阶层,你们搞一些特权。他就认定这个是舞弊的,并且找到一些所谓的证据。那么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去翻盘呢?怎么去回击对方,并且为了自己的竞选赢得最大的声势呢?他就把自己树立成一个反建制派,同时表现得自己和老百姓站在一边。他的外号叫“老核桃树”,他给美国人的印象就是一个非常诚实的老农民、一个非常坚定的老战士,因为他也是杰克逊将军,也是战功累累的一个人。他很快就塑造了这么一个形象,然后全国各地的老百姓尤其是农民,特别喜欢他,特别支持他,然后就全力以赴地发起了一个维护他、抨击亚当斯的运动,并且成立了组织。他的竞选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可以说是美国历史上拉起竞选最早的一次了,就是从当他败选的时候他就开始准备下一任竞选了,很少见到这种竞选吧。可以说,他为下一次竞选准备的特别充分,并且他发起了全国性抨击对方的运动,抨击腐败,抨击内幕交易,然后拉近了跟老百姓的关系,树立了自己“老核桃树”的形象、老战士的形象、人民代言人的形象,等等。

这个运动席卷美国,而且当时可以说他们这个运动非常的先进,用到了很多后世选举的很多办法,比如:发传单、造小册子、成立地方组织、通讯站等。总之,那个时候没有社交媒体,但是他通过他自己的方式和老百姓取得了亲密的联系,有点像特朗普跟Twitter的联系一样。结果就是,老百姓、老农民、老战士把杰克逊硬推进白宫,而且进了白宫之后,真是不拿杰克逊当外人,当时出现了美国历史罕见的一幕,他就职的时候,大批观礼的人群跑到白宫来载歌载舞、来庆祝,最后杰克逊都庆祝累了,跳累了、喝累了、唱累了、说累了。那一幕简直美国历史上也是空前绝后的,到现在你也见不到这一幕,现在白宫你也不能随便往里闯,前几年开车私闯白宫的女士就被当场击毙了。除非邀请你去,除非作作秀,定期的政治活动,我们叫外宣,叫公关。但是,那个时候可不是这样,那个时候老百姓来了真把白宫当自己家,因为“老核桃树”的家就是他们的家,你赢了他们就高兴,载歌载舞。

为什么后来杰克逊上台之后他特别强硬?他在很多问题上很强硬,在领土问题上,在打击垄断问题上,在跟建制派,跟利益端斗争的问题上,他特别强硬,他有底气,老百姓支持我,而且我越强硬老百姓越支持我,他连任就完全没有悬念了,他后来连任也是因为老百姓支持他,也是因为他一直为老百姓做事情,他一直在捍卫老百姓的利益。尤其是他当时做了两件大事。一是跟美国的当时分裂主义做斗争,二是打击美国的第二国民银行,就是当时的金融垄断,打击他们,结果赢得了老百姓广泛的支持,可以说他连任简直就是不费吹灰之力。而他连任总统之后,他做的所有的事情其实就是维护民粹主义的,就是保护底层人民的权益,打击垄断资本家的嚣张气焰,维护国家的主权和领土完整,甚至他还扩张国家的版图,杰克逊是为美国的版图扩张做了很大贡献的一个人。美国有几个为版图扩张做出贡献的人都是排在美国老百姓心目中伟大总统的行列中。

那么杰克逊通过他这一系列的事情,他就把美国的民粹主义推向了一个高峰。这是美国早期的民粹主义,也是当时美国国家中央集权比较强的一个时期,杰克逊当时的威信可以说太高了,简直就是,用当时美国老百姓的话说就是有困难找杰克逊,有困难找将军,这个世界都会为将军让路的,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事将军摆不平的,所以杰克逊当时也是非常的自信非常的强悍,跟我们今天看到的特朗普很相似,甚至比他还要强,因为杰克逊毕竟是战功赫赫一个人,真是有底气,是为国家作出巨大贡献的人,特朗普之前还没作出巨大贡献,只不过是为了地产界作出贡献,这还不是一个档次。这是我说的第一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就是民粹主义,我们就知道民粹主义怎么回事了。

2.第二阶段

第二个阶段是十九世纪末,也就是美国镀金时代的后期又闹出了民粹主义。那么镀金时代后期为什么会有民粹主义呢?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由于镀金时代,既使得美国经济迅速成长,但是又使得美国的中下阶层老百姓,美国穷人其实是苦不堪言。那个时候资本家,无论是金融资本家,还是当时的煤老板、矿老板、钢铁大王们都特别的嚣张、特别的狂妄,拿老百姓根本不当回事。所以那个时候有一句话说,铁路工人、铁路司机退休的时候没有几个手是完整的。当时的工伤特别普遍,老百姓受到盘剥,既危险,赚钱又少,生活压力又大,美国的经济增长速度特别快,但老百姓的收入增长特别慢,老百姓就觉得我没有享受到这个经济迅速发展的利益,社会分配又不公,资本家又特别嚣张,所以当时民粹主义就起来了,这是一个不满。另外一个不满,当时美国因为海军特别弱小,特别微弱,所以说美国在海洋权益上保护的不利,经常受人欺负,甚至在我们后世看来跟美国不是一个档次的国家都在欺负他,如智利等这些国家都在欺负美国。美国的海军弱到什么程度呢?据说美国的战舰在内河游弋的时候竟然被一个渔船给撞翻了。美国当时海军的力量多么弱。这也让老百姓非常不满,你们根本就不能够维护我们的利益。然后,再加上当时美国整个的环境污染、食品安全这些问题都得不到解决,所以老百姓怨声载道,强烈希望政府能够不只为富人着想也为穷人着想。所以,这个时候又出现了美国历史上的一个比较大的规模的民粹主义。简而言之,杰克逊时期的民粹主义还是一个小范围的,主要是针对杰克逊个人,或者由他点燃的民粹主义。但是到了镀金时代的后期,十九世纪后期的民粹主义就已经是全国性的了,他是真正的一个社会思潮了,而且特别有代表性,当时美国游行示威特别多,社会特别不稳定。

这种情况下的民粹主义潮流,对美国社会、美国政治的冲击是非常大的,但是后来这个民粹主义为什么就不了了之了呢?原因就跟我前几年出版的一本书《进步时代》涉及到的内容有关。因为进步主义运动来了,当时新的白宫主人是老罗斯福,他很好的顺应了时代的潮流,进行改革,改掉了镀金时代给美国社会带来的弊端和问题,并且让美国社会看到了未来的希望,美国走向了一个进步主义的轨道。他的改革包括食品安全、环境保护、海洋权益等,并在国际上树立自己的威信,他还得了诺贝尔和平奖。关键是经济上的变化,经济不仅发展,而且给老百姓非常多的福利和保护。后世我们看到的美国保护劳工权益的东西,很多都跟进步时代有关,基本上就是老罗斯福总统和后面的威尔逊总统相继完成的。包括对富人的限制。美国富人后来为什么爱做慈善,不是说美国富人就那么好,或者不是突然他就变好了。资本家不会突然就良心发现了,是因为这个社会思潮,就是老罗斯福非常聪明,他也借助了民粹主义,包括民粹主义当时一个衍生品就是叫黑幕揭发。他借助这些东西,利用媒体,利用舆论,利用这种民意滔滔,去推动他的变革,对于富人群体施加压力,那么这种施加压力之后使得一部分富人意识到,如果还是像以前那么贪得无厌、掠夺无度、不顾老百姓死活,在美国未来就是没有你的活路,你不是被政府搞下去就是被老百姓搞下去,而且你会臭名昭著的。所以,有几个很聪明的美国的富人率先转型了。比如说老卡耐基、老洛特菲勒、老福特都是这样,他们开始做慈善,甚至用后半生开始做慈善,用大量的钱去做慈善,就掀起了美国的慈善运动。所以说你去看美国各种慈善基金会、公益组织基本上都是1900年前后进步主义时代的产物,一直延续到现在。所以,我们今天看到美国社会相对比较稳定,其实是跟当时慈善运动有关。

慈善运动使得资本家通过慈善,通过公益,对社会有所回馈,对老百姓有所关照,使得民众对他们的愤恨有所减弱,同时也使他的商誉变得越来越好,他不仅是一个很能赚钱的人,同时也是一个很有担当,很有社会公益的一个人,那么这样他的形象就非常的高大上了,那么他企业的商誉和企业的发展就走上一个良性的轨道,大家比较信他。举个例子,比如说你现在要买东西,两个厂家,A厂家的老板是非常慈善的,做了好多的善事,为老百姓做了很多事情,B厂的老板非常小气,发生灾难他也不捐助,那么我问你你作为老百姓你选择A还是B,这都不用想。所以说这种情况下,就使得美国社会发生了深刻变革,这种深刻变革就是慈善事业的发展,美国的财富再分配,美国老百姓的收益开始提高。老福特就果断给他自己的工人涨了一倍多的工资。也就是“五美元的革命”,原来是两美元的日薪变成五美元。从那开始美国的大大小小的企业都在涨工资,老百姓的收入就翻番了,产业工人一下就得益了,美国社会矛盾一下就下去了,而且美国经济带动起来了,因为大家消费能力强了,买得起东西了,而且你涨工资之后,你这个生产成本增加了,你就必须得创新,必须创新才能使得你的汽车,福特汽车不会那么贵,不能说涨完工资福特汽车从二百变成五百了,大家买不起了也不行,那么你二百还是二百,怎么办,你就得从管理、创新上做,效率增加了,创新了。原来的元器件假设要五十块钱,现在二十块钱就可以创造出来,当然你的成本就下去了,就弥补了给大家涨工资的压力。所以说也带动了美国的创新和管理,结果是“一箭三雕”。

我们就看到了当时的西奥多罗斯福是多么的睿智,他就利用了民粹主义这种风潮,利用这种舆论,这种力量,为他的进步主义运动做了铺垫,进步主义成为一个潮流,并且他用他的成功的进步主义替代了民粹主义,使得民粹主义没有发展到极端,极端就是该走上革命、社会动荡的道路上去了,甚至可能发生战争。他将社会引入到一个正常的道路中去,让老百姓开始有好日子过了,有工作了,工资提高了,喜欢消费了,走上一个好的良性轨道,这是他做的非常成功的。为什么后来他一上来之后干了几年,美国民粹主义就没了,这是一个关键问题。

3.当前阶段

我们看美国之后的几次民粹主义,也其实都有相似的历史背景,我们就不多说了,比较近的一次是什么呢,比较近的一次是佩罗。三十年前左右佩罗多次竞选总统。大家知道,他也是个富豪,就是“特朗普一号”,是第一个尝鲜的企业家资本家去竞选总统,失败了。但是他的竞选是给特朗普成功可以说铺了路,当时特朗普接受采访的时候人还问你参不参选,特朗普笑笑说,我不打无准备之仗。但其实那个时候他已经想好我将来一定要当美国总统,只不过现在不是时候。但是我们说佩罗那个时期,为什么他去参选呢?也是因为美国出现了民粹主义,当时美国民粹主义跟我们现在说的这些情况也都是有相似的,也是美国当时经济迅速发展过程中,又出现了很多问题,很多基层老百姓又没有得到实惠,然后美国也出现了一些排外的倾向,等等。这种状况下出现了民粹主义,这次民粹主义直接使得佩罗敢于参选,并且还得了不少票,对当时的政治是有非常大的影响,只不过到了特朗普的时期,他把佩罗这个事情做到了极致,而且更加幸运的是,佩罗时期虽然有民粹主义,但是没现在这么强烈,只不过是有了民粹主义思潮的一点苗头,但是美国的社会矛盾暴露的没现在这么充分。没有经过“9·11”之后的打击、伊拉克战争失败的打击、次贷危机和金融危机的打击、占领华尔街运动的打击,这一系列的挫折使得美国民众尤其是中底层民众已经接受不了美国的现实了,现在这个潮流可以说是佩罗那个时期民粹主义的++,都不是+了,是++——升级再升级版、加强再加强版。所以由于这个势头,或者说这个势能变得超级强大了,也就是美国民粹主义达到一个历史上空前的状态,基本上是跟当年美国的十九世纪末的民粹主义可以一比,只不过十九世纪末的民粹主义碰到了老罗斯福这么一个能够及时进行社会变革,能够很好的弥补了中底层老百姓和财富精英之间的鸿沟,并且鼓励财富精英资本家发挥社会作用,同时又保护和满足了中底阶层民众的需要,这么一个强势人物,他做到了,所以说美国民粹主义戛然而止。

但是由于现在美国的建制派、美国的精英群体、美国当权者和利益集团者没有老罗斯福这种人,也没有小罗斯福这种人。我们知道,小罗斯福当时也是碰到了民粹主义,但是因为民粹主义碰到小罗斯福就戛然而止了,因为小罗斯福太强悍了,他也太懂民心了,他也太会利用舆论和民意了,他也跟人民建立了深厚的联系,小罗斯福在任的时候是白宫收到信件最多的,白宫当时腾出了好多屋子就是收信,全国人民只要是有点苦事难事就说我要给总统写封信,感觉就是总统是我哥们,总统是我叔,是我大爷,就这种感觉,非常亲切的感觉。所以,他也是跟老罗斯福一样,他建立了跟人民的联系,解决了人民的痛苦,所以小罗斯福时候民粹主义也没有成型。但是我们说现在的民粹主义成型了,就是因为它对美国这种冲击太大了,美国这种衰落的势头已经出现了,老百姓已经接受不了了,然后你建制派、当权派、利益集团已经解决不了这些问题了,这个时候就只能有一个特朗普这样的推墙派,这么一个反建制派,一个看上去不按常理出牌,但是他处处是维护民粹主义这么一个总统出来,所以这就是我们今天看到这种局面。

民粹主义在美国经历这二百多年的演变到今天,你就会看到这种轨迹,从最开始的是由于个人而引发民粹主义的杰克逊时代,到两个罗斯福时期的民粹主义,到佩罗时期的民粹主义,以至现在的民粹主义,这个民粹主义是在不断的起伏和发展,终于经过二百年酝酿,在现在达到一个高潮。而由于全球化的出现,使得民粹主义它有了一个新的对手——全球化,它就认为全球化伤害了“我”,所以,今天的民粹主义也是反对全球化的,这就是我们看到的民粹主义,这就是我们看到的白宫,看到的美国总统特朗普的表现。

责任编辑:吴自强校对:张凌洁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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