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甘:缅甸文化之源

蒲甘:缅甸文化之源

2019年年末,当缅甸各大主流媒体盘点2019年缅甸重大事件时,“万塔之城”的蒲甘申遗成功毫无悬念地入围各大媒体榜单。在内外交困的2019年,蒲甘申遗成功无疑给缅甸民众带来了巨大的安慰和鼓舞,也给缅甸疲软的旅游业注入了巨大的活力。

2019年7月6日,世界遗产委员会会议上,缅甸蒲甘文化地区被正式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成为缅甸的第二项世界文化遗产。此前另一项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缅甸文化遗产是骠国古城遗址“汗林”“毗湿奴”和“室利差旦罗”。

目前,蒲甘地区拥有3000多座建于11至13世纪的佛塔,是世界上最大的佛塔建筑群,这些佛塔风格各异,精美绝伦。但是对于缅甸人来说,蒲甘的含义不仅仅是佛塔群,它还是缅甸的文化象征和精神殿堂,它向世人展示着缅甸辉煌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蒲甘”一词有丰富的含义。它不仅是世界文化遗产、旅游胜地,它也是一个地理名称,一个历史符号,一种文化。

蒲甘首先是一个地理名称。它位于缅甸中部,伊洛瓦底江东岸。现属于曼德勒省敏羌县良乌镇,离良乌约4英里。现在的蒲甘地区气候干燥炎热,土地严重沙化,属于半沙漠化地区。这种气候土壤条件再加上严重缺水,蒲甘地区只能种植花生、油棕等耐旱的农作物。但炎热干燥的气候有利于文物的保存,因此蒲甘地区的部分佛塔才得以保存至今。

蒲甘也是一个历史符号。公元1044年,缅族首领阿奴律陀建立了缅甸历史上第一个统一的封建王朝,定都蒲甘,因此称为蒲甘王朝。蒲甘王朝也是第一个由缅族建立的国家。在蒲甘王朝之前,缅甸境内已经生活着骠族、孟族、克伦族、若开族等民族,骠族建立了“汗林”“毗湿奴”和“室利差旦罗”三个城市国家。孟族建立了勃固和直通两个国家。当时骠族和孟族在文化上都已经比较发达,他们有自己的文字,信仰佛教和婆罗门教,在农业种植和建筑等领域也有较高成就。孟人的国家直通在公元8世纪时已经是世界上座部佛教的中心,佛教文化非常发达。

而今天缅甸的主体民族缅族则是最晚进入缅甸境内的汉藏语系民族。缅族起源于中国西北地区,是古羌族的一个分支。缅族大约在公元10世纪从我国云南进入缅甸境内。缅族进入缅甸时,在文化上还处于落后的阶段,他们没有文字,在信仰方面则信仰万物有灵。在进入缅甸境内后,缅族才接触到佛教和文字。缅族国王阿奴律陀在孟族高僧信阿罗汉的劝导下,决定立上座部佛教为国教。

1057年,阿奴律陀国王率兵攻打孟人的国家直通,迎取佛教三藏经和佛舍利,并俘虏了直通国王摩奴哈、王后、王子及大臣,把精通巴利文三藏经的孟人高僧迎请到蒲甘,还带回了大量的工匠和艺人。阿奴律陀此举对蒲甘文化的形成具有重要意义。一方面,他确立了佛教在缅甸的国教地位,这种地位至今都没有动摇过,从蒲甘时期到今天,缅甸一直是世界上座部佛教的中心。另一方面,他引入了孟文化,为蒲甘文化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随着上座部佛教地位的确立和佛教经典的获得,在王权的支持下,与佛教有关的各种工作迅速展开。由于佛教的发展需要大量佛经和精通佛经的僧侣,因此僧侣团队不断壮大。随着僧侣团队的壮大,三藏经的抄写、注释、传授、巴利文的研究和传授等工作得以展开。用本族语言和文字传播三藏经的需求促使僧侣们努力创造本族文字——缅文。同时供僧侣居住的寺院、收藏三藏经的藏经阁、安放佛舍利的佛塔、供奉佛像并供人们朝拜的佛窟等佛教建筑逐步增多。由于这些佛教建筑需要大量装饰,于是雕刻、绘画等艺术得到了发展。由于这些佛教场所的布施者需要对布施过程和目的进行记述,于是出现了对文字和碑刻的需求。

缅文是借用古孟文并综合参考了婆罗米文字、巴利文、孟文、骠文,集中各种优势后创造出来的。创造过程经历了100多年的时间,大概在公元1200年左右趋于成熟,此时的缅文已经接近现代缅甸文。蒲甘王朝创造缅文的动力来源于对佛教的传播和对布施活动的记录。对布施活动的记录促成了碑铭文学的产生,碑铭文学是缅甸文学的基础。

蒲甘时期除了缅文,还大量借用巴利文,因此蒲甘时期也被称为巴利文时期。巴利文是古印度的一种语言,主要用来念诵和记录上座部佛教经典。巴利文没有固定的字符,可以用不同的文字字符来书写。

当我们回顾缅甸的文化发展史时会发现,缅甸文化是一种吸收型文化,它在发展过程中通常会大量吸收外来文化。但是令人惊讶的是,外来文化的吸收并不影响缅甸对传统文化的传承,今天缅甸文化中的部分内容与蒲甘时期并没有太大差别,尤其是在佛教信仰方面,缅甸在几个世纪的发展过程中一直强调佛教的正统性和纯洁性,因此缅甸佛教也被公认为世界上最纯洁的佛教。可以说,缅甸在外来文化的吸收与传统文化传承之间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平衡点。

文字的创造对于缅甸文化的发展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但是,在蒲甘时期,文字对于佛教的传播作用是有限的,因为当时掌握文字的主要是僧侣和一些社会上层人士,普通百姓对文字的掌握有限。因此在佛教的传播过程中,具有视觉冲击力的佛教建筑发挥了更大的作用。

蒲甘时期的缅人在文化上还非常落后,所以他们在接受佛教时只是有选择性地接受了适合自己的佛教理论,主要是生死轮回、因果报应等比较容易理解的观点。而摆脱轮回之苦的主要手段就是毫不吝啬地布施、积功德。他们认为,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是永久的,人只有通过慷慨布施、虔诚地供养佛、法、僧三宝,才能摆脱生死轮回之苦。这种积功德的思想也深刻地影响着现代缅甸人,现今的缅甸人也是世界上最乐善好施的民族。

正是在这种积功德思想的影响下,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会倾其所有布施财富,建佛塔寺院,供养僧侣。经过近200多年的不断施舍和建设,在蒲甘地区建成了庞大的佛教建筑群。这些佛教建筑包括佛塔、佛窟和寺院,现存的主要是砖结构的佛塔和佛窟。佛塔和佛窟是不同的概念,佛塔为实心、带尖顶的塔,其主要功能是用来存放舍利。蒲甘现存的佛塔中最著名的是瑞喜宫佛塔。佛窟本意是指洞窟,或者在山崖下挖的、用来供奉佛像或供信徒冥想打坐的地方。由于蒲甘地区为平原,因此佛窟逐步演变成建在地面上的空心建筑。现存的最著名的佛窟有阿难达佛窟、达彬瑜佛窟等。

蒲甘佛窟的建筑技艺极为高超,装饰非常精美。伴随佛窟而生的是蒲甘文化的另一个精髓——壁画。蒲甘壁画的内容主要是佛本生的故事和当时的各类生活场景,所用的颜色主要是红色和黑色。蒲甘壁画是今天研究蒲甘社会文化的重要资料。

蒲甘佛窟中包含的另一个文化精髓是雕刻。蒲甘佛窟内部有壁画,外部有精美的石雕或白色的灰塑装饰。灰塑就是把三合土抹在外墙上,并在湿的三合土上进行雕刻、塑型,然后自然风干,不需要烧制。蒲甘的灰塑纹饰主要是浮雕纹饰,经过几个世纪的风雨洗礼,部分灰塑也已经剥落,颜色也变成了斑驳的灰黑色,看起来充满沧桑感。灰塑的形状主要包括被称为“摩罗指”的火焰状装饰,卷曲的、成团的莲花瓣、莲花须茎或石豆兰,嘴里吐出各种花纹、火焰或鸟的翅膀的魔鬼头等。这些图案大部分来源于佛教或者印度教,每个图案都有不同的含义。

蒲甘佛教建筑数量庞大,风格各异。关于蒲甘佛教建筑的数量,缅甸民间流传着一种说法,认为蒲甘的佛教建筑数量有444万6733座,这种夸张的说法没有任何可信的依据,但是它说明了蒲甘的佛教建筑数量众多。公元1438年,茵瓦王朝对蒲甘地区佛教建筑的数量进行过统计,当时的数据为4474座。目前最新的统计数据是3122座,其中佛塔和佛窟1745座,寺院431座,戒坛和地下佛窟54座。从上述这些数据来看,蒲甘王朝时期蒲甘地区的砖结构和木结构佛教建筑总量应该不会低于5000座,

佛教起源于印度,佛塔和佛窟也都源于印度,但是印度却没有蒲甘这样数量庞大且集中的佛塔群。人们不禁要问,在11世纪到13世纪之间,文化还比较落后的缅人是如果建造出数量如此庞大、工艺如此复杂、装饰如此精美的佛塔群的?蒲甘壁画对此给出了一些答案。我们在蒲甘壁画人物中可以看到一些印度人的图像,这些印度人的形象通常是黑皮肤、高鼻梁、大眼睛、双眼皮,长相与其周围的缅人完全不同。蒲甘的碑铭中也提到过蒲甘有“印度奴隶”。 由此可以判断,蒲甘时期缅甸境内有不少印度人,这些印度人大多信仰佛教或印度教,他们参与了蒲甘佛塔和佛窟的建造,把他们掌握的技艺,以及他们的信仰都融入蒲甘佛教建筑中,所以蒲甘的佛教建筑中有大量印度教的元素。

可以说,蒲甘的佛教建筑群是缅族、孟族、骠族、蒲甘的印度人共同的智慧结晶,是他们留给世界的精神财富和考古资料宝库。蒲甘佛教建筑群代表着缅甸佛教建筑史的最高水平,也向我们展示了蒲甘王朝的富足和包容。13世纪后缅甸再也没有出现过如此壮观、如此精美、数量如此庞大的佛教建筑群。

千年后的今天,当我们穿梭于晨曦雾霭笼罩下的塔林时,当我们自高而下俯瞰夕阳余晖笼罩下的塔群时,我们仍然会被蒲甘佛塔群的神秘、沧桑和壮美所震撼!仍然能感受到历史的厚重和文化的魅力!

  (作者:赵 瑾,系北京外国语大学副教授)

责任编辑:李贤博校对:张凌洁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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