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余载琵琶声丝路飞腾敦煌舞

四十余载琵琶声丝路飞腾敦煌舞

——透过《丝路花雨》看敦煌

1978年,当大幕在位于兰州的黄河剧院缓缓拉开的那一瞬,仿佛一股神秘的力量升腾于舞台之上,那尊敦煌壁画中“反弹琵琶”的舞蹈形象,竟获得了鲜活的生命。一晃,历经四十几个年头的风雨洗礼,今天,这部脱胎于莫高窟壁画的舞剧佳作,越发显露出其不尽的艺术光华,成为丝绸之路上不曾凋零的艺术传奇。回首过往,今天看着这部艺术光泽未曾褪色的大型舞剧,我们既感喟于这部舞之奇葩居然绽放于改革开放之初的祖国西北部,更为它所打造的充满东方意蕴的壮美史诗而动容。

应该说,在当代中国舞剧的璀璨星河中,《丝路花雨》似一盏耀眼的明灯,以其独有的艺术意图、独特的审美品位及独立的创作手法,将敦煌壁画中的千年风华转化为舞台上的动人诗篇。这部舞剧作品不仅是艺术创新的典范,更是对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的有力诠释,在舞蹈艺术的历史长河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剧情与结构的完整与精妙

流连于敦煌莫高窟,可以不时地看到以各种曼妙的舞姿为基本造型的画像,谁曾想到,这些色彩斑驳的壁画形象,居然成了舞剧的创作灵感源头。来自甘肃省歌舞剧院的编舞家们一行,感应着时代的召唤,带着强烈的使命感,在壁画上那些静止的线条与色彩中捕捉到强烈的生命律动,进而以虚构人物“神笔张”蘸取矿物颜料勾勒伎乐天飘带的场景为序幕,展开了一场发生在盛唐丝路上的精彩故事。在该剧三幕九场的结构中,主创们用梦幻般的场景串联起跌宕起伏的剧情——当强盗掳走波斯商人伊努斯的阴谋被撞破时,神笔张挺身而出。这样的剧情处理,不仅巧妙地安排了不同地域文化下剧中人物的邂逅,更为观众铺陈开丝路文明交流的恢弘画卷。主创们并没有拘泥于历史的真实再现,而是以敦煌壁画作为灵感的源泉,编织出一个充满戏剧性与人文关怀的故事。剧中人物神笔张、英娘与伊努斯等人物及其关系,既有个体命运的跌宕起伏,也是丝路文明交流的缩影。这样的叙事策略和初衷,使舞剧超越了单纯的历史再现,升华为对文化交流、人性光辉的礼赞。

现场的观众,显然可以在交织着中亚香料气息与河西走廊风沙的场景中,看到主创们精心设计的充满异域风情的丝路环境。女主人公英娘的“反弹琵琶”经典造型,以莫高窟壁画为蓝本,通过编排独特而得当的肢体动作语言,带着观众穿越到盛唐的集市。她那个妩媚十足的“S形”舞姿的流动韵律,明显是源自220窟唐代乐舞壁画“勾脚出胯”的动态,这也成为剧中重要的审美亮点及看点。主创团队在“敦煌学研究”的成果中获得感悟,并进而转化为舞台风物。敦煌学研究的不断进展,为艺术创作带来最为直接的推动,无论是宏观的如背景、环境等景物,还是微观如具体的细小饰物,均可以看到研究成果的心血。

于是,《丝路花雨》以艺术生花之妙笔,将敦煌壁画的凝固美态转化为生命韵律的流动,在独有的意境与完整的结构中,用鲜活的肢体创意完成了对丝路文明的诗意重构,让千年文明在舞台上重焕生机,也为传统文化的现代表达提供了启示。

舞蹈动作的美学范式追求

在创作手法的艺术表达上,舞剧《丝路花雨》无疑展现出对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的充沛智慧。舞剧以虚实交织的叙事方法,成功地将敦煌壁画的静态美学转化为动态舞姿的丝路文明长卷,在驼铃声与乐舞韵律中,一气呵成地完成了对盛唐丝路贸易,以及艺术交流的全景式再现。

舞蹈动作从壁画上的静态到现实中的动态,显然是这部作品的一大成就和突破。这种从“图”到舞的方式,在眼下的舞剧创作中,已经是从之者众。而《丝路花雨》在此环节上的深入思考与成功实践,无疑值得在回溯中继续咀嚼,其在动作解构、风格融合与叙事表达上呈现出的鲜明创造性,始终具有引领意义。

该剧在舞蹈语言上得以成立,需要解决双重挑战,一是由“静”到“动”,二是准确刻画人物,而该剧获得成功的两大经验在于:体态基因的提取和动作逻辑的活化。编导们紧紧把握住了“画中动作,动中见画”的编创出发点,让该剧在以中国古典舞“身韵”为内核的基本动律基础上,融入西域民间舞的明快节奏,再创造出唐代舞风(如胡旋舞的动律等)。所有这些处理让舞蹈动作既能体现出“大漠孤烟”的西部雄浑意味,又兼具“反弹琵琶”的柔媚与灵秀,突出了东方的审美意趣。编导们用这样的动作理念来塑造人物,力图让动作成为情节推进的核心载体,尝试将具体角色的个性动作性格化,烘托情感的视觉化效果,这些都成为该剧在动作发展层面上的有效经验。特别是用三维再现的手段,通过群舞演员的阵列变化,在舞台上复现壁画“经变图”的构图,进而让舞者以阶梯式站位与飘带的层叠舞动,努力还原壁画中“天衣飞扬,满壁风动”的灵动视觉效果,群舞“飞天”的段落给人留下难忘的欣赏感受。而在“千手观音”舞段中,众舞者通过镜面反射形成壁画般的对称构图,饱满的艺术意象确保敦煌文化精神得到了令人满意的当代转译。

除了舞蹈部分,该剧在其他的创作环节上亦称精良。比如音乐的创作就富有十足的创造力。作曲家把汉唐古乐、西域民歌与波斯曲调都纳入到表现视野之中,特别是将琵琶曲《月儿高》作为主题旋律的基调,让观众获得了时而婉转时而激越的听觉效果。这些旋律能够紧密配合舞蹈的动势,视觉与听觉共同完成了人物塑造和表现的任务,进而形成了视听一体的综合感染力。同时,服装与舞美设计也很出色。盛唐气象与西域风情有机结合,既忠实地表现了历史细节,又为舞剧赋予了现代的设计感,极好地配合了该剧的视觉输出。可以说,如此的审美取向,既满足了当代观众对传统文化浪漫想象的需求,又传达出悠长深远的特定历史人文风韵。

“敦煌舞”从此确立

看今朝,舞台上的“敦煌舞”早已是蔚成风气。但这种动态独特的舞蹈形态,是自《丝路花雨》出现后才慢慢获得业界认同并最终得以确立的。也就是说,《丝路花雨》在中国舞坛上成功开创了在舞蹈风格上独树一帜的“敦煌舞”及其舞蹈语汇体系。

在该剧的编创过程中,编导们深入研究敦煌壁画中伎乐天的肢体形态、服饰线条与动态韵律,富有创意地提炼出敦煌壁画中静态的“S形”曲线、“三道弯”造型和“反弹琵琶”等经典姿态,并通过舞者的身体呈现进行静态舞姿的活化与重构。应该说,大家熟知的“反弹琵琶”舞姿,并非简单的动作模拟与复刻,而是在动态中尽可能地凝固住壁画的神韵,进而将二维画面升华为三维的艺术呈现。

对于古代舞蹈的复原工作,毫无疑问,敦煌洞窟为创作者们提供了一个“活体资料库”。画家吴曼英女士对相关舞姿的描摹,从“量”的角度归纳出一定的动作规律,这为该剧的舞蹈编导提供了最为直观的镜鉴。创作之初,作为主力编导,刘少雄终日苦对285窟西魏壁画上“供养人舞蹈”的图片而不得要领。经过数月的潜心研究与反复尝试,他终于破解出了“扭腰出胯”的核心动律。这一关键发现,为敦煌舞动态的确立给出了重要答案。从那一刻起,源源不断的具有敦煌舞性质的舞动及姿态涌现在舞台上,进而成为今天人们审美多元选择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当第一代英娘将这套融独特性和典型性为一体的动作体系搬上舞台时,中国舞蹈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时刻到来了——首个以地域文化命名的古典舞种“敦煌舞”宣告诞生。如今,英娘的角色已经来到了第29代,敦煌舞的舞业大厦得到了空前的加强和壮大,如此这般的进取和努力,让人唏嘘,让人赞叹。

一脉舞传四十载,翩翩飞天敦煌来。47年前那部在兰州黄河剧院首演的舞剧《丝路花雨》,今天已经走遍大江南北神州内外,用舞彰显着古老壁画的生命。透过《丝路花雨》看敦煌,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从来都不是戈壁深处被遗忘的过往,而是一个充满生机、活力无穷的生命图景,会如《丝路花雨》一样,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断绽放出自己独有的文化光芒。

(作者系中国艺术研究院舞蹈研究所研究员)

责任编辑:王梓辰校对:张弛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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