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生：全球经济形势和我国面临的挑战（2）

而美国在这个时候采取的政策就不一样。美国在上个世纪60、70年代被日本企业和德国企业打得落花流水，从彩电到照相机，在很多行业中美国企业都被日本和德国的企业赶出了市场。因此美国的主要是反通胀，其核心政策的目的是要重振美国企业的竞争力。当时美国的做法就是一手紧货币，一手用财政手段推动美国结构改革，提升企业的竞争力。

在提升企业的竞争力方面美国采取了几个方面的做法。一是大幅度减少企业的税费，这样企业才会有更多的钱用于投资和创新。二是大幅度减少国家和政府对经济的干预。美国国家干预经济的背景是1929—1933年美国经济发生了大萧条，美国经济走出大萧条，一方面靠的是罗斯福新政，一方面靠的是凯恩斯革命。凯恩斯被称为最伟大的四大经济学家之一。凯恩斯说，如果美国再也不想让大箫条搞得美国人民家破人亡，国家就要干预市场，因为市场不能带来充分就业。国家干预后，确实美国再也没有发生大萧条，但市场竞争机制的作用被大大削弱。没有市场竞争的机制，美国企业的努力程度就打折扣。为了重振美国企业的竞争力，美国就对政策进行了大幅度的调整。三是采取了一些财政措施。减少政府对教育的开支，其理念是要想读书，自己去打工，不要让财政替你出钱。大幅度减少社会福利开支，要是不想当穷人，就劳动去。政府把节约下来的钱都用到了军用开支和军事研发。大家知道，企业做任何事都有成本约束，即使研发很重要，如果成本太高，老板也不会轻易成立研发项目。那什么样的研发没有成本控制呢？就是军事研发。军事研发是不惜代价、不讲成本的。在军事革命技术取得突破后，再实现军转民，这个时候企业技术才能提升到一个新的平台。四是实行“官产学研一体化”。美国那几年的法案，基本上每年都有几个关于“官产学研技术”的方案。五是鼓励出口，鼓励企业的全球化战略。

这套宏观调控从1980年调到1989年，1989到1990有一个小的经济衰退和调整，从1991年3月开始，美国就进入了新经济时期。当日本和欧洲要像美国那样发展信息技术产业的时候，美国人跟他们讲：你们太晚了！为了创造IT革命体制的软环境，美国花了十年的时间。

接下来，我们看一下我国经济发展现在面临的复杂形势。

首先，反通胀就要紧缩。通胀是货币现象，就是钱太多。钱太多就要紧缩，可是中国现在要推动要素价格的市场化改革，也就是说，目前我国的土地、劳动力、煤电油价格都低于市场所决定的价格，这时候要一步一步让市场起作用，就意味着今后土地、劳动力、煤电油的价格会变得更贵。于是大家会发现，油贵了，土地贵了，材料贵了。这样一来就会有一个很大的困惑：一方面要反通胀，一方面改革又都是加价的因素，这就变得很复杂。

第二，我们要反通胀，各个方面的政策都要紧缩，但我们的通胀很大程度上是国际输入型的，比如国际油价、国际粮价、国际铁矿石价格上涨。虽然有人说这些能源价格上涨跟中国有关系，是因为中国需求上涨太快，导致了国际油价、国际粮价、国际铁矿石价格的上涨，但实际上中国也是受害者。我国的能源主要还是以煤炭为主，进口原油是有限的。因此反通胀既要处理货币太多的问题，又要处理成本上升的问题，还要处理国际粮价、油价等原材料上涨带来的问题。因此，从整个宏观调控的形势看，现在是比较困难的。

在这种情况下，从国家的角度来讲，反通胀的大局是不变的，这也就意味着下一步货币政策从紧的方向是不变的。造成目前我国流动性过剩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国际短期资本流进太多了。为什么短期资本大量流进来呢？因为今年预计人民币汇率要升值12%。全球的投资者就会想了，人民币要升值12%，只要年初把一块美金换到中国，一年以后，光是人民币汇率升值所带来的货币收益就有12%。再加上购买房地产、股票或者其它资产的收益，在全世界都很难找这么高的投资回报，而且风险相对来说还是可以预见的。今年上半年，光是外汇储备这块儿，增加了2800亿美金，我们就要用相应的人民币去买这个外汇储备资产，也就是将近两万亿人民币，这个货币在经济学上叫基础货币，如果每一块钱流通五次，就相当于是十万亿人民币在市场上流通。这十万亿要去买什么，什么就会疯涨，那怎么办呢？人民银行就要想办法对冲，发行央行票据，把这个东西卖给商业银行，叫它不要进入市场流通。控制国际短期资本流入是非常重要的一项工作，它会把我们的货币政策搞得完全不是为了自己的政策目标，而是被动地去对冲短期资本流入。从这个角度来讲，我觉得反通胀的立场是应当坚持的。

第三，当前我国宏观经济中的一个最令人担心的问题就是就业问题。现在我国已经实行新的《劳动合同法》，每一个劳动力的价格都会变得比较贵，很多企业就会想方设法用机器和设备来替代劳动力。而且还实施了很多政策，减少“两高一资”，即高污染、高耗能、资源性产品的生产和出口，调整12个生产过剩型的产能，解决贸易顺差过大的一些行业。所有这些政策，都会使企业面临重新调整。这样很多企业会减产、停产甚至倒闭，这些都将使企业把劳动力吐出来。现在我们所做的调整，估计对今明两年经济的影响比较大，这两年会有一些外资，包括台港澳的企业会实行财产转移，有些转移到中西部，有些转移到我们周边的国家，比如孟加拉、斯里兰卡、越南、印度等，这都意味着我国就业机会的减少。

我们在调研中发现，现在中小企业受政策调整的影响很大。去年7月3号到广东调研时发现，政策调整对跨国公司影响很小，但对我国的中小企业影响很大。跨国公司的产品增值链两头在外，它们真正用人民币来支付的主要是本地劳动力工资和在本地采购的一些产品。我发现，对一些高新技术企业来讲，本地劳动力工资在企业成本中所占的比重很小，而且它们在本地采购的也大多是包装、树胶、五金等相对来讲价值含量比较低的产品，因此受影响不大。我们所调查的中小企业，包括台港澳的中小企业，受到的影响比较大。很多中小企业属于“两高一资”企业；而贸易顺差过大的企业往往都是纺织、服装这类中小企业。从这个角度看，很有可能今年和明年，我国出口部门和为出口提供产品的生产企业的日子可能会比较困难。

在这种情况下，下一步怎么解决这些中小企业的转型升级，对政府来讲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目前中小企业最大的问题是信贷问题，在信贷技术转型的时候，缺少技术、人才，这是我们下一步工作应该重点考虑和解决的，为中小企业提供信贷服务的民营、外资、国有中小银行和金融机构的发展需要进一步加强。

此外，要实现贸易企业和生产企业的转型升级。在这个方面，我们要做更多的工作。其中有一项工作是建立起生产企业、金融企业、贸易企业一体化的企业组织，来应对下一步产品整形的变化。还要实现真正的“官产学研”一体化，以此来提高我国企业在产品转型升级方面所需要的技术创新能力。

总的来讲，国际环境的变化是十分复杂的，而且其影响是中长期的。中国劳动力成本相对上升，已经是一个必然的趋势。这就意味着中国低成本的比较优势将发生很大变化。对我国企业来讲，如果不能够适应这种变化，还是生产低价格产品，包括低增值和低附加值的产品的话，下一步就会被市场竞争淘汰。

应当看到，我国经过改革开放三十年的发展，已经奠定了非常雄厚的物资和技术基础。1948年中国出口占世界出口的比重是0.9%，印度是2.2%，巴西是2%。到1983年，我国从0.9%上升到1.2%，印度从2.2%下降到0.9%，巴西从2%下降到1.2%。改革开放以后，到2006年，我国从1.2%上升到8.2%，印度现在只是我国的1/8，巴西基本上是我国的1/7。跟同类型的发展中国家相比，我国的进步是非常显著的。

改革开放以后，我国的变化更大。我国和俄罗斯同样是经济转轨的国家，无论是货物贸易出口，还是服务贸易出口，我国的表现比俄罗斯的表现要好很多。我国的货物贸易出口是世界第三，占世界比重的8%，俄罗斯是世界第十三，占世界比重的2.5%。我国的服务贸易出口排世界第八，俄罗斯是第二十五。

还有，目前中国是欧盟的第五大出口国，也是欧盟的第二大进口国；是美国的第五大出口国，也是美国的第三大进口国；是日本的第二大出口国，也是日本的第一大进口国。也就是说，改革开放三十年，中国已经成为世界上发达经济体最重要的贸易伙伴。

目前全球前三十位港口中，中国占了十个，主要分布在四个区域。第一个区域是大珠三角，在这里有三个重要的港口排在世界前三十位。现在香港集装箱吞吐量的增长大致是1.4%；深圳排世界第四位，年增长率是14.2%；广州排世界第十二位，年增长率达到39.4%。改革开放以来，大珠江三角地区的制造和物流、运输已经成了世界上重要的航务中心。第二个区域是长三角。上海目前在全球港口中排第二，去年它的集装箱吞吐量的增长是20.5%；宁波舟山港在世界排十一，年增长率是32.4%。宁波和舟山的集装箱吞吐量之所以增长很快，是因为民营经济非常活跃，市场环境在国内是名列前茅的。第三个区域是环渤海，主要有三个重要港口：天津、大连、青岛。第四个区域是海峡两岸的航运中心，包括厦门港和高雄港。

从珠三角和国内的航运来看，我们有一个基本的判断，根据我国对世界提供的产品状况，我们预测2015年以前集装箱的运输供不应求，2015年以后可能出现一个拐点，供给会大于需求。现在我们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我国的产业结构和产品结构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也就是集装箱的内容、价值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我们发现，越来越多的产业开始其全球布置，比如，铝业有可能把氧化铝的生产线放在铝土矿资源丰富的澳洲，这样就可以不用通过长途运输把铝土矿资源运到中国，而且会减少我国的能源消耗及其由此所带来的污染。我国现在搞自由贸易区，我们有一个方案叫“十加一”，中国和东盟在2010年要建立自由贸易区，将会有更多的中国企业把企业或企业的一部分放在东盟。国家拿出20个亿，要建十个境外经贸合作区，第一个是海尔在巴基斯坦建的。这样一来，我们的运输越来越少，无论是从本土往世界运还是从世界往本土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