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故宫100年:从皇家禁地到公共博物馆

打开故宫100年:从皇家禁地到公共博物馆

2012年伊始,原国家文物局局长单霁翔出任故宫博物院院长。经历去年失窃、文物损伤等“十重门”的坎坷,今年故宫能否展露新气象,是万众瞩目的话题。单霁翔带给公众的第一个消息是,2016年,故宫开放面积将由目前的45.79%扩大至76%,除近年增开武英殿、文华殿外,还将开放慈宁宫、慈宁花园、寿康宫。从皇家禁地到公共博物馆,故宫走过百年跌宕历程。只有不断开放,故宫才能冲出宫帷秘闻、灵异传说的重围,还原87年前建院的本来意义,引领人们深入中国辉煌的古代建筑艺术殿堂,走进中华民族悠久的历史与文化。

打开故宫100年

“开放”故宫,这并不是一个新命题。1911年,辛亥革命结束了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统治,人们常用“日落紫禁城”这个诗意的短语来形容那次惊世巨变。但辛亥革命并没有结束紫禁城作为皇宫的历史。从1911年到1924年,末代皇帝溥仪仍然住在紫禁城,沿用宣统年号,供养一批对他俯首称臣的遗老和太监宫女,还曾在张勋导演下上演了一出复辟闹剧。在获得奥斯卡大奖的电影《末代皇帝》中,溥仪爬上宫墙看外面车水马龙的新世界,一道宫门,锁住一个凝固的时代,宫外与宫内差距之大,堪称“穿越”。

直到故宫博物院建立,宫门才第一次向民众敞开。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座大型博物馆,成立80余年来,它伴随跌宕的中国近现代史,走过一段坎坷历程。无数革命者、学者、普通公民,为打开这座古老宫殿一道道沉重的门,付出了前赴后继的努力。每一道门的开放,其背后都可能蕴藏激烈的思想变革和观念交锋。

冯玉祥为公“逼宫”

第一个把宫门撞开的是冯玉祥。1924年10月,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囚禁贿选总统曹锟,将自己的军队改名为中华民国国民军。进京之后冯玉祥发现自己很快处于旧势力的包围中,革命举步维艰,他决定索性干一件“心里搁了很久的大事”:把“小孩子”请出宫,免得今后有人再搞复辟。

11月5日上午9时半,冯玉祥派他的“五虎将”之一鹿钟麟等人直接深入隆宗门外,进逼养心殿,特派国民代表、北京大学生物系教授李煜瀛同去,以作见证。他们给养心殿内正准备开“御前会议”的溥仪发出命令,下午就得立即携眷搬出紫禁城。宫里当时就慌作一团。下午4时10分,溥仪与“皇后”婉容、“皇妃”文绣及亲王载沣等走出御花园,在冯军的“保护”下,登上已开到神武门内的5辆汽车,永远离开紫禁城。溥仪被告知“私产加锁,日后来取。”“至于宫内所藏历史文化物品,均系国宝,只能封存宫内,收归国有,不能归爱新觉罗一人一姓所有。”结果在上车前查验行李时,溥仪的铺盖卷内搜出了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和仇英的《汉宫春晓图》,这大概是逊帝在惊变之时最想私藏的心爱之物,当即就被扣下。这两幅字画后来在战乱中几经辗转、飘洋过海,现在是台北故宫博物院的镇馆之宝。

冯玉祥以武力迫溥仪出宫,从发生的那一天直到现在,都是颇受争议的行为。赞扬者认为这是快刀斩乱麻除了复辟祸根,批评者认为此举毁弃民国政府承诺的清室优待条件,失信于天下,胡适甚至认为这是“民国史上的一件最不名誉的事”。争议背后显示一个大难题:“皇帝”赶出去了,故宫怎么办?一座倾国倾城的殿堂,如何处理才能彰显中华民国政府与历朝历代统治者的不同?几经辩论,成立博物馆是众望所归。既从客观条件上断绝复辟的机会,又通过建造现代文化事业,开启民智,冲击“家天下”的残余思想。

故宫博物院选择在1925年10月10日正式成立不是偶然,这一天正是中华民国“双十节”,说明改皇宫为博物院,不仅是重大文化事件,也是中华民国的政治宣言。神武门挂上了李煜瀛手书的颜体大字“故宫博物院”青石匾额。把溥仪赶出宫的鹿钟麟在开幕式上得意地讲话:“大家听过《逼宫》这出戏。彼之‘逼宫’为升官发财,或为当皇帝;我乃为民国而‘逼宫’,为公而‘逼宫’。”

故宫在1925年4月就陆续开放了中路(御花园、后三宫等处)、西路(西六宫等处)及养心殿、寿安宫、文渊阁、乐寿堂等处,10月10日建院当天,又增辟古物、图书、文献陈列室。千百年来,老百姓连宫墙都不能靠近,而现在竟可堂而皇之参观内廷禁地,场面怎能不热闹非凡。开门第一天就涌进两万多人,第二天来了三万多。故宫虽大,一时间也人满为患,游人几乎无法自己选择方向,彼此挤着形成一股巨大的人潮向前缓缓流动。

人们都对皇家生活用品兴趣浓厚,对于更为珍贵的古器、建筑则不大关注。乐寿堂因为陈列有溥仪及其妻妾的大量照片,前往参观者最多。布展者也抓住了民众的心理,在储秀宫里,墙上挂的月份牌翻在溥仪出宫那一天,床上的被褥枕头也没整理,尤其是桌上还放着一个咬过一口的苹果。走之前,溥仪把一个咬了一口的苹果于荒乱中丢在地上,这个苹果在寒冷干燥的大殿里,既未腐烂也未遭虫吃鼠咬,竟然保存到第二年10月。既然民众对末代皇帝的生活状况这么感兴趣,那就通过寢宫原状展览让大家看看他被赶出宫时多么狼狈,用视觉冲击来瓦解皇帝权威。

徐志摩在1925年1月发表了一首《残诗》,用幽默的口语,表达了对末代皇家的嘲讽:

怨谁?怨谁?这是晴天里打雷?

关着,锁上;赶明儿瓷花砖上堆灰!

……

顶可怜是那几个红嘴绿毛的鹦哥,

让娘娘教得顶乖,会跟着洞箫唱歌,

真娇养惯,喂食一迟,就叫人名儿骂,

现在,您叫去!就剩空院子给您答话!

第一笔捐款来自蒋介石

1928年6月,北伐军光复北平,实现南北统一,南京政府特派原任摄政内阁教育总长的易培基接收故宫博物院。易培基早年留学日本,加入同盟会,参加武昌起义,曾任中华民国副总统黎元洪的秘书,因不愿随黎元洪追随袁世凯,辞职还乡,担任湖南第一师范的首任校长,教过青年毛泽东三年国文课。1929年2月,易培基被正式任命为故宫博物院院长,他担任院长四年间,是故宫在1949年之前的鼎盛时期。各项业务走上正轨。每年10月,易培基都要在御花园绛雪轩举办招待会,还曾邀请四大名旦之一的尚小云在漱芳斋上演昆剧《游园惊梦》,作为故宫建院的纪念。

易培基上任时,除了溥仪及妻妾、太妃们常年居住的养心殿、储秀宫、长春宫、钟粹宫等处情况尚佳,其余宫殿都年久失修,殿顶生草长树,殿阶栏杆倾斜倒塌。此前管理者不愿让故宫受制于军阀林立各怀私心的北洋政府,所以一直没向政府要钱,几乎全靠一人一块钱的门票费生存,勉强维持日常开支,根本无力大修宫殿。在故宫工作的管理人员甚至衣服褴褛,三餐不继。易培基上任后便开始募集捐款。

第一笔捐款来自蒋介石。1928年7月,蒋介石来到北平,与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到香山碧云寺拜谒孙中山灵柩,告慰总理“北伐大业”已经完成。随后,他以胜利者的姿态和新婚妻子宋美龄专程到故宫参观了一天,陪同的故宫古物审查会专门委员吴瀛在回忆文章中写道:“他看得十分高兴,一路问着经过的情形,他看见许多破坏之处,我们趁势说穷,他便慨然地捐了6万元,写了手谕。”此后到故宫来的欧美各国公使、富商也纷纷捐款。筹到经费后,景仁宫、景阳宫、承乾宫得以重新翻建,慈宁花园中的主要建筑、御花园、宁寿宫区、咸福宫、英华殿和英华门等处都得到了大修。大修后故宫分三路轮流开放,西路增开慈宁花园,中路增设专项陈列室,东路新增承乾宫瓷器、景仁宫铜器、神武门城楼銮舆仪仗陈列等。每周中、西、东三路各开放两天,周二休息。这样安排,主要是因为院里职工和军警有限,无力应付各路同时开放。

为了弥补院内开支,易培基经国民政府批准开始处理与历史文化无关的物品,比如金砂、银锭、茶叶、药材等等。当时故宫中仅茶叶就堆满了七大间房子,不知道存了几十年还是上百年,早已变质。茶叶虽然不能喝,装茶的锡罐还能卖不少钱。处理金器本是行政院批准的事务,几年后,却被易培基以前得罪的人诬告是盗卖国宝,易培基愤而辞职,打了几年的官司没有结果,含冤逝世。1933年10月,北京大学教授马衡接替了院长职务,1949年,马衡专门给董必武打报告,说明易培基案发生的经过。在易培基死后十几年,冤情终于昭雪。

责任编辑:单梦竹校对:总编室最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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