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危机的“溢出效应”正日益显现。由于局势持续动荡,大量叙利亚难民持续涌入土耳其、约旦、黎巴嫩等国,仅黎巴嫩就有13000多人。围绕叙利亚问题,建立在宗教基础上的黎巴嫩各派政治力量正在发生嬗变,引起中东国家高度关注。
眼下,叙利亚局势微妙复杂、岌岌可危,与叙利亚有“特殊关系”的黎巴嫩自然难免池鱼之累。3月29日,黎巴嫩总理米卡提明确表示,黎巴嫩不会改变对叙利亚问题的立场,将继续奉行不介入政策。作为阿盟成员国的黎巴嫩,在阿拉伯国家联盟(阿盟)和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委员会(海合会)内多数成员国齐声“倒叙”形势下的这一表态,正反映了其与叙利亚关系的特殊性。但是,作为邻国,叙利亚危机的“溢出效应”正在黎巴嫩日益显现。
难民持续涌入引发难题
中东媒体普遍认为,黎巴嫩的国内局势演变,是受到叙利亚形势影响和辐射的必然结果。这突出表现在:一是越来越多的叙利亚难民正在源源不断地进入黎巴嫩,将有可能影响黎国内局势稳定和社会安宁。黎巴嫩并没有像土耳其、约旦等国那样为这些难民建立难民营,而是规劝他们投亲靠友,分散安置;二是黎叙边境地区时有冲突和袭击事件发生,甚至造成黎巴嫩人员伤亡;三是黎巴嫩政府高官频频表态,或公开或含蓄地支持叙利亚政府,给外界造成了黎巴嫩在对待叙问题上的态度与其它阿拉伯国家很不相同的印象,个中缘由耐人寻味;四是与叙利亚有着密切联系的黎巴嫩真主党开始打破沉寂,不但高调“发声”声援叙利亚,而且伴以实际动作,加深了外界对地区局势的担忧。
近日,记者赴黎巴嫩采访,来到贝卡谷地等黎、叙交界之处,与叙利亚难民进行了接触。贝卡谷地纵贯黎巴嫩东部靠近叙利亚的边境地区,南北长达150公里,平均宽16公里,包括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在内的一些城市,可以通过这里的高速公路,穿越贝卡谷地进入黎巴嫩首都贝鲁特。出租司机卡比尔提醒记者说,路上跑的那些破旧的车,就来自叙利亚。
虽然已是阳春时节,但贝卡谷地两边山势陡峭而险峻的山体上还覆盖着皑皑白雪,在艳阳的照射下泛着耀眼的光芒。不时有挂着叙利亚牌照的汽车从对面驶来,汽车和车上的人一样,都浑身疲惫不堪的样子。叙利亚局势动荡之后,生活在霍姆斯、德拉、哈马等地的叙利亚人开始离开家园到周边邻国,前往土耳其和约旦的最多,而逃到黎巴嫩的也已经达到13000人。
针对难民不断增多的现象,黎巴嫩军方加强了对黎叙边界沿线尤其是贝卡谷地的检查和安全警戒工作。在黎巴嫩和叙利亚交界的边境小镇马斯纳,难民提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在等待进入黎巴嫩境内,黎巴嫩士兵则负责进行严格的检查和盘问,然后才予以放行。记者刚拿出相机,就被士兵勒令禁止拍照。一位叫哈桑的士兵告诉记者,此前已经在这里抓获了来自西方的冒名记者的间谍,所以他们接到命令,对所谓记者要严格甄别,并且一律不得摄影。其间一位名叫胡黛的叙利亚中年妇女对记者说,“家乡到处是枪炮声,人们不得不跑。”
黎叙“特殊关系”引人瞩目
有阿拉伯媒体认为,难民是叙黎关系的一个缩影。在历史上,黎巴嫩和叙利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法国委任统治时期,二者曾是同一个政治实体。黎巴嫩独立后,叙利亚一直拒绝承认,并派出一支近3万人的“阿拉伯威慑部队”驻扎在黎巴嫩。1991年,两国签署了《兄弟关系合作与协调条约》和《安全与防务条约》。2004年9月,美国、法国等国家推动联合国安理会通过1559号决议,要求叙驻黎部队全部撤离,美国前总统小布什更是多次以空前强硬的“命令口吻”,在叙利亚和黎巴嫩之间“棒打鸳鸯”,将二者拆散。2005年4月,由于被指责与黎巴嫩前总理哈里里遇害案有关联,叙利亚在西方空前的压力下从黎撤军。直到2008年,叙利亚与黎巴嫩正式建交。
埃及《消息报》曾有评论说:“在黎巴嫩的政治肌体上,有一双看不见的手一直在发挥关键作用,那双手便来自叙利亚。事实上,迄今为止,黎巴嫩始终生活在叙利亚的阴影中,所不同的是受到国际形势和外部势力干涉的影响,这个阴影有时浓重,有时稍微淡薄而已。”
显而易见,在黎叙“特殊关系”框架的维系下,当盟友遭遇危难之际,黎巴嫩没有袖手旁观,而是多次强调对叙利亚保持“不介入”的政策,并认为阿盟有关叙利亚的决议“十分危险”,强调自己不会与叙利亚断交等。具体到叙利亚难民问题上,如果黎巴嫩对这些难民进行收容,建立了难民营,就等于鼓励叙利亚人都前往黎巴嫩,无形中相当于“拆叙利亚政府的台”,而且叙利亚难民一旦激增,对黎巴嫩本身也是一道难题。黎巴嫩安全部门强调,流亡到黎巴嫩的叙利亚难民中,有普通老百姓,也有混迹其间的叙利亚武装分子和不法之徒,如果像土耳其那样,为这些难民建立了集体居所或“安全走廊”,极可能被叙利亚反对派和西方国家所利用,作为向叙利亚政府军发动袭击的“跳板”,那样无异于站到了叙利亚反对派的一边。
除了不断增加的叙利亚难民,在黎巴嫩境内还生活着大约50万巴勒斯坦难民。他们大多居住在贝鲁特郊外的13个难民营里,处境十分艰难。难民营由巴勒斯坦人自己管理,拥枪自卫,包括黎安全部队人员都不得随便进入。由于派系斗争不断,矛盾重重,难民营内部时常发生冲突。黎巴嫩媒体认为,巴勒斯坦难民已经成了黎巴嫩的一个社会问题,而且影响到了该国经济的发展。正是因为有巴勒斯坦难民的“前车之鉴”,黎巴嫩政府才坚持不给叙利亚难民建难民营,以避免进一步殃及自身社会稳定和政治安全。
有分析人士称,黎巴嫩在处理逃到黎巴嫩的叙反对派问题上还是“留有余地”,譬如从人道主义出发,对涌入境内并且缴械投降的一些叙利亚武装分子予以了释放。黎巴嫩这样做是采取灵活立场的表现,首先是因为黎巴嫩政坛上也有亲叙利亚反对派的力量。其次,黎巴嫩和叙利亚有着共同的经济利益和纽带,经济相互依存度很高。“中东经济”网站日前的一份研究报告认为,黎巴嫩经济对叙利亚经济有着强大的促进和推动作用,甚至是使叙利亚经济保持健康发展的“基石”之一。
有数据显示,仅以解决就业这一方面而言,黎巴嫩吸收了叙利亚大量的剩余劳动力,目前至少有120万叙利亚人在黎巴嫩工作,主要从事建筑业、农业和服务业等,这一数字约占叙利亚劳动力人口的1/5。记者在黎巴嫩多地都注意到,大量叙利亚建筑工人在工地上挥汗如雨地工作,他们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和汗水,为黎巴嫩内战后的重建贡献了巨大力量。同时,他们的收入要比在本国所得高很多,大量资金汇回叙利亚,解决了叙利亚经济发展所面临的资金瓶颈,极大地缓解了在经济发展中令政府头疼的经费短缺问题。
黎巴嫩国内资源匮乏,叙利亚的国内资源则相对丰富。多年来,叙利亚政府每年都以优惠价格向黎巴嫩提供大量石油和电力,为后者解了“燃眉之急”。叙利亚是农业大国,农产品种类多、收成好,而且物价低廉,吸引了不少黎巴嫩人前往收购。而黎巴嫩则是一个商业国家,娱乐设施齐全,是叙利亚人购物消遣的主要目的地之一。同时,黎巴嫩的银行、金融业很发达,而叙利亚银行则利息偏低、管制严格,且清偿能力差,因此,不少叙利亚人都选择把资金存入利息高、信誉好的黎巴嫩银行。可以说,双方经济、金融等方面存在着极大的互补性,正如黎巴嫩外长曼苏尔多次在公开场合所说:“我们不会断绝与叙利亚的关系,因为那样不符合黎巴嫩的国家利益”。
各派政治力量发生嬗变
早在2005年2月,黎巴嫩国内就爆发了所谓“雪松革命”。“雪松革命”以黎巴嫩前总理哈里里遇害案为导火索,黎巴嫩6万示威者聚集在贝鲁特市中心要求政府辞职,要求叙利亚军队撤出黎巴嫩。
事后,在黎巴嫩政坛上,围绕2005年发生的反对叙利亚的“雪松革命”,黎国内按照亲叙和反叙立场分成了“3·8”阵营和“3·14”阵营两大政治力量。“3·8”阵营主要政党有真主党、自由国民阵线和“阿迈勒”运动,支持者主要是什叶派穆斯林;“3·14”阵营主要政党有哈里里领导的“未来阵线”、黎巴嫩长枪党和自由国民党。这使得黎巴嫩政治底色十分斑驳,并且党派林立、诉求多元,政治斗争常年激烈。
黎巴嫩虽然只有400多万人口,却有100多个党派团体、40多支民兵武装,他们代表着不同的教派、家族和党派利益。现在,对于叙利亚问题,不同派别观点各异。在黎巴嫩,穆斯林和基督教徒几乎各占了人口数量的一半,二者又有许多分支派别,分支派别中又有小的派系,这与其它阿拉伯国家的情况有所不同。
在黎巴嫩的基督教徒中,分马龙派、希腊东正教、罗马天主教和亚美尼亚东正教等;穆斯林则分成什叶派、逊尼派和德鲁兹派等。如今,什叶派和逊尼派的穆斯林人数均已经超过了德鲁兹派人数,从而形成了当下马龙派、什叶派和逊尼派三大教派在黎巴嫩占主导地位的宗教格局。虽然宗教多,但从整体上看,现在的黎巴嫩基本称得上是一个各宗教派别能够保持权力平衡的国家,做到这一点十分不易。
根据规定,黎巴嫩的国家总统、武装部队总司令等由马龙派担任,具有实权的总理一职由逊尼派穆斯林出任,德鲁兹派任国防部长或其他政府部长,外长则由希腊东正教或希腊天主教人士出任,议长则由什叶派担任。这种按宗教分配权力的政治规则在从前是较为合理的,也是比较切实的解决问题方法。不过,时过境迁,随着政治风云的变化以及各派人口的持续增多,这种规则显得越来越脱离黎巴嫩的国情,要求改革权力分配方式的呼声日益高涨。最后,各派因相互不满而兵戎相见,终于爆发了战争。1975年至1976年,黎巴嫩的内战令世界瞠目。1982年至1985年,硝烟再度弥漫,战火又起。残酷的战争毁坏了黎巴嫩的大好河山,大量民众的家园被战火吞噬。
中东媒体分析认为,黎巴嫩国内特有的教派矛盾有可能因叙利亚问题而激化,如果处置不当,叙利亚危机的“溢出效应”将会打破黎国内的宗教平衡架构。值得一提的是,与不少逊尼派反对叙利亚政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黎巴嫩真主党,他们一直力挺巴沙尔政权。真主党是由什叶派穆斯林组成,受控于伊朗和叙利亚。眼下,叙利亚国内危机重重,巴沙尔政权面临被西方颠覆的危机,伊朗核问题也一步步被推到风口浪尖。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下,黎巴嫩真主党的活动正在趋向频繁,引起了地区内国家的高度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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