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德曼：德国的选择对世界至关重要

就目前的欧洲格局而言，德国的活力既是欧洲的一针强心剂，又是欧洲的心头大患——欧洲各国害怕德国再次称霸欧洲。但无论如何，欧洲的基本格局已经告一段落。德国的战略选择将极大地影响着欧洲的整体格局乃至整个世界的格局。德国可能会沿袭其传统的国家战略，也可能采取一种新的战略。无论情况如何，德国的选择对欧洲乃至世界都是至关重要的。

努力限制英法俄结盟

1871年前的德国四分五裂，对欧洲构不成任何威胁。相反，当时的德国在法国与俄奥联盟两股势力之间充当了缓冲地带的角色。拿破仑及其称霸欧洲的计划为普鲁士王国的崛起扫除了障碍，并最终促成了德意志帝国的建立，彻底改变了欧洲的政治格局。

统一后的德国不仅成为欧洲最具经济活力的国家，而且拥有最强大的地面部队。但德国也面临许多内忧外患。由于缺乏深层国家战略，如果法俄同时进犯，德国根本无力抵抗。因此，德国的核心国家战略是阻止法国和俄国结盟。但即使法俄不结盟，德国仍然希望能逐步稳妥地消除隐患——即打败法国，彻底消除法俄结盟的威胁。这正是德国建国以来所奉行的主要战略。

然而，一个统一强大的德国反而将法俄拉得更近，因为它们清楚地意识到不结盟将会被德国各个击破。一个充满经济活力的德国使法俄两国收益颇多——德国经济不仅刺激了法俄两国经济的发展，而且代替英国为法俄两国提供商品和资本。然而，经济收益并没有减轻法俄对德国的恐惧。经济基础决定国家战略——1907年，法、俄、英三国签署三国协议，结成联盟。

这一协议陷德国于被动。如果三国同时攻击德国，德国则面临灭顶之灾。因此德国只能选择时机各个击破。两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首先进攻法国，后又将矛头指向俄国，并将英国逼入了险境。但德国的这一战略最终均告失败。一战中，德国未能战胜法国，反而陷入两线作战的被动局面；二战中，德国虽然打败了法国，但在对俄战争中失利，使英美两国获得时间在欧洲西部组织了反攻。

二战后的统一与发展

二战后，德国分裂为东德和西德。无论战胜国最初的意图如何，但有一点是明确的——为了抑制苏联，它们需要一个有一定军事实力的西德。这就必须促进西德经济的发展。于是，德国经济得以奇迹般地复苏，再次成为欧洲经济增长最活跃的国家。但与此同时，它们必须防止德国寻求独立的国家战略——一方面是因为德国无法独自抗衡来自东北的苏联；但更重要的是，西方国家无法容忍欧洲再次出现危险而分裂的政治势力。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就是从经济和军事方面将德国与欧洲捆绑在一起，或者说将德法利益捆绑在一起。因为，自1871年来，两国间的紧张关系一直是战争的导火索。当然，其中也涉及其他的西欧国家，但德法关系是最重要的。即使戴高乐总统领导的法国退出了北约军事委员会，德法的军事利益在北约同盟框架下仍然紧密相连；在经济上，德国与欧洲的联系日益紧密，见证了欧盟的产生发展历程。

二战后，西德的国家战略可以概括为三方面。第一，配合北约的军事部署，抵抗苏联——这虽然会限制德国行使主权，但与此同时，德国不再被视为威胁；第二，和欧洲其他国家进行经济合作，寻求共同繁荣；第三，行使国内政治主权，重获其作为一个主权国家的权利，但又不威胁到其他西欧国家的安全。苏联解体后，这一战略又延伸到东欧国家。这一战略颇有成效。苏德战事终结后，德国与西欧诸国矛盾亦得到缓解，不再出现军事摩擦。柏林墙被推倒后，不但欧洲经济重新获得新的动力，德国经济建设也加速发展。东德西德合并统一后，德国的国家主权得以巩固。最重要的是，通过欧盟和北约，德法两国保持了紧密联系。此外，只要德国仍处于欧洲框架内，解体后的苏联就不会对其构成威胁。德国面临的历史战略问题似乎得以解决。

危机援助与权力扩张

2008年后，虽然国际形势更为复杂，但德国和北约的关系相对稳定。没有了苏联的威胁，北约各成员国因各自的国家利益而摩擦不断。尽管经济危机使欧盟承受巨大的压力和打击，但欧盟一直是德国的焦点。德国需要欧盟。二战以来，德国一直需要通过欧盟来巩固与法国的关系，并确保其国家利益不会引发以往的各种矛盾冲突。此外，作为世界上第二大出口国，德国拥有广阔的市场，但欧洲是其最主要的出口市场。自由贸易区是欧盟的基础，同时也是德国经济发展的基石。欧元的价格有助于德国扩大对外出口，布鲁塞尔协议也赋予德国更多的优势。从1991年至2008年，欧盟对德国而言至关重要。

然而，如今的欧盟已发生了重大变化。2008年的经济危机，在欧洲引发了一场主权债务危机和银行体系危机。如何渡过这场危机，有两种可能的方案。第一，爆发危机的国家实行紧缩政策，以便利用资源解决问题；第二，欧洲经济强国为债务国买单，将危机国家从财政紧缩的重担下解脱出来。很显然，各国的解决方案综合了以上两种方案，但应该侧重哪个方案，仍有待协商解决。无论是出于政治原因，还是经济原因，德国需要欧盟的帮助来渡过难关，因为欧洲需要一个欧洲各政治体系都赞同的经济复兴计划，但是欧盟能否出台这样一个计划前景尚不明朗。

德国愿意帮助其他欧洲国家摆脱危机，但前提是这些国家必须接受欧盟当局的金融监管，并认真执行财政紧缩政策。这意味着这些国家将失去对其税收和预算的控制，这对民主和国家主权是一记沉重的打击。这种要求不仅遭到受资助国家的反对，其他国家也认为这会极大地提高德国的影响力而表示反对。在德国看来，危机的根源在于这些国家的财政政策，其要求无可厚非。而南欧国家则认为，危机是欧盟经济布局的恶果，德国的提议实际上是利用经济手段扩大其势力的表现。

无论德国能够提供多少经济援助，大部分主权国家都很难屈从于由德国主导的欧盟。而另一方面，德国可能加码更多的附加条件才肯为债务国买单。长远来看，欧盟成员国也很难消除关于此问题的分歧。

德俄联盟改变格局

冷战结束后，欧洲的基本框架已经发生了改变。尽管德国在积极地寻找其他天然气合作伙伴，俄罗斯目前已成为德国主要的天然气输出国。另一方面，俄罗斯急需技术援助，而技术正是德国的强项。出于稳定的考量，德国不愿再接受移民，但随着人口的减少，却必须有所行动。尽管俄罗斯的人口也正在减少，但其劳动力依旧过剩，引入外资可以增加就业机会。简而言之，俄罗斯和德国两个经济体可以进行合作的领域很多。另外，德国承受着来自于美国的巨大压力，而俄罗斯亦把美国视作对其经济利益的主要威胁，因此德俄拥有共同的政治军事利益。

北约内部不再是铁板一块，而欧盟也在经历巨大的危机，各国的国家利益主导着欧洲利益。德国虽然仍有能力利用欧盟为其自身的经济利益服务，但长远来看，依然是前途未卜。因此德国必须寻求另一种国家战略，而发展德俄友好关系正符合此战略。

德国不再寻求领土扩张，现在其国家战略的基础仍然是在欧盟范围内与法国的合作关系。萨科奇领导的法国政府也热衷于维持与德国的关系，但如同其他欧洲国家一样，法国政府也承受着巨大压力。即将到来的大选充满着各种未知。而且，目前德法两国存在贸易逆差，因此法国是否愿意继续维持与德国的关系仍在两可之间。然而，与法国结盟并非德国的唯一战略选择。事实上，只要在法俄二者之间选择其一结盟，就可以避免陷入被敌对势力包围的困境。对德国而言，与法国握手言和，还是与俄罗斯杯酒相交，差别不大。当然最理想的是能够缔结德法俄三国同盟，而实际上德国过去也做过类似的尝试。

德国目前的战略是维护欧盟，继续维持德法的友好关系，并拉拢俄罗斯。这一战略的困难之处在于，德国的贸易政策对包括法国在内的其他欧洲国家而言难以接受。如果德国与欧盟的关系恶化，其第二战略便是三国联盟，进而改变欧盟格局，甚至脱离欧盟。若法国打算另起炉灶，例如建立地中海联盟，那么很有可能产生德俄联盟。

德俄一旦结盟很有可能打破目前全球的权力平衡。美国是目前的主导力量，但是德国的技术与俄国的资源一旦合体，对全世界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当然历史上两国也曾交恶，很难建立深层的信任感，但在目前情况下两国联手也有很大可能性。